第四章 旧事(求收藏)
七月,正是农忙的季节,每块田里都有戴着草帽的农人在忙碌,空气里甚至都隐隐飘散着汗水的味道,刘氏不是善谈的人,路上碰到平日熟识的,也不过点头笑笑,林岚可不一样,仗着年纪小,长得又可爱娇俏,大爷、大娘、嫂子、大叔,一路甜甜喊下来,得了无数夸赞,白嫩嫩的脸上也被手重的老婆子们掐得红了一片,刘氏心疼的掏了帕子给女儿擦了擦,埋怨道,“这些人,粗手大脚的,也不知个轻重,下次岚儿还是点头打个招呼就行,不要多说话了。” 林岚笑着点头应下,心里却无奈苦笑。 林家祖上,也就是她的祖爷爷曾经考中过状元,一跃跻身于书香门第之列,可惜人家做官都懂钻营,唯林家状元,清高固执,不肯与众位同僚同流合污,自然就成了那鸡群里的鸭子,很是碍眼。做官不过一年,就被排挤回了家,他又不反省自己的不识时务,反倒整日大骂那些同僚辱了读书人的品格。 消息传出去,惹得那些原本有心想保举他重新出仕的清流也偃旗息鼓了,于是这祖爷爷就在家发誓要好好教导儿孙,再考一个状元出来,给整个大元国都看看,也给他出口气。 只是,这志向虽好,奈何儿孙不争气,虽各个苦读十载,却悲剧的各个没有悟性,别说状元,一连两代连个举人都没考中,老爷子一气归西了,林家也就渐渐没落了。 但老话儿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适用于家财势力,也适合与声名,所以,林家的独子也就是林岚的老爹,到了娶亲的年纪还是比普通农家的后生更容易娶到了媳妇儿,城郊一位秀才的独生女儿,也就是刘氏。 成婚三年,那秀才一病归西,除了给刘氏留下几百册旧书,其余半个铜钱都没有,刘氏伤心了几月,就安心cao持家务,相夫教子。 林家虽然贫困,甚至在村中都排在下等,刘氏穿得衣裙连普通农妇都不如,但她那份满腹诗书的蕴养出来的气度,在一众农妇中,着实太过扎眼,这常惹得长舌妇门在背后说些酸话。她听过几次,越加不愿与她们来往,除了住的近的几个脾气和善的,差点过成了死门子。 以前林父还活着的时候,村中谁家有事,他常去帮忙,又肯出力气,林家有事时,别人也都赶来帮手,情况还好些。 自从林父病去,里正受人挑拨,允了两件不利林家之事,却没有一个乡亲站出说句公道话,刘氏越发心凉,恨不得见人都要瞪上两眼,如何还能想着去交好。 林岚前世母亲早逝,父亲娶了后母之后,就渐渐不再关心她,后母又是个心狠的,她常常缺衣少吃,全靠她平日嘴甜,会看眼色,哪个大娘大婶都想着多照料她一些,肚子饿了,去谁家都能吃上一碗饭,冷了,去谁家都能得件旧衣。甚至后来,她后母动手把她打伤,她父亲死活不相信的时候,也是乡亲们出头替她说话,才使得父亲看清后母的真面目。 虽然他没有离婚,他原谅了后母,但是他却也拿了积蓄,托了关系,把她弄进一家园艺公司工作,算是完全独立,脱离了后母的欺压。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群众的力量是很大的,特别是在农村这种宗族礼法比律法都要大的地方,哪怕心里再是不喜,也要尽量相处的圆融,否则一旦有事,无人相帮还是好的,如若都是落井下石的可怎么办? 只是,林岚把这道理跟刘氏说过,刘氏却坚持不肯与那些无知蠢妇“同流合污”,眉眼间坚定又固执,惹得林岚也没办法,最后只好常常利用自己的年纪和长相,在村里的妇人们跟前扮可爱,几月过去,倒也算是小有收获。 刘氏给女儿系好帏帽的带子,就顺着一条垄沟往地里走去,四处找寻着抢了包谷苗肥力的野草。 林岚收回心思,扯开荷包放出几个娃娃,悄声说道,“jiejie要去做活儿了,你们就在这周围玩耍,不要跑远了,荷包我系在最高的包谷秸上,你们累了就进来睡觉。知道吗?” 几个娃娃难得到田里玩耍,哪里还顾得听jiejie唠叨,欢快应了,就各自飞散了,就连一向懒散的金猪儿都摇晃着小屁股奔着一株野花飞去。 林岚好笑,低头下田干活儿。 林家原本的二亩口粮田是在村边儿不远,林父极是擅长伺弄庄稼,把地养得极肥,可惜他一病去,王家本族的一家就说男子要出外做工,妇人在家下田不便,硬是把林家的好田换了去,扔出了这靠近官道的二亩薄地。 刘氏为此还气得多病了几日,甚至打算撞死在宗祠门前,林岚却劝着她忍了气。 大王庄,顾名思义,王姓为大,他们姓林的,总共也就七八家,势力不如人,就要懂得忍耐啊。再说,临近官道也不见得就怎么不好,现在家里穷困,条件不允许,等日后手头松快了,也许那官道就会变成一条生财之路呢。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怜悯他们一门孤儿寡母,春时种下包谷后,就一直风调雨顺,包谷长势不错,起码看不出比其它人家差多少,一年的温饱有了着落,林岚也就放了心,哼着歌儿,在田间前行,走在前面的刘氏听了,也露了笑脸。 哪怕什么事都不如意,她也不看在眼里,因为她有一对儿好儿女在,总会有好日子过的。 很快,日头就升到了正当中,刘氏惦记着明日去清风观求符,心急把田里的活计早些做完,就撵了女儿回家,道,“岚儿,剩下几垄娘自己就做了,你先回去准备午饭吧,小三儿也该下学了。” 林岚扫了一眼,只剩下四垄地,不过一个来回就拔完了,于是点头应了。 她在包谷秸上解了荷包下来,果然金猪儿已经在里面睡得打呼噜了,小小的长衫也脱了下来,白白胖胖的小身子斜靠在荷包壁上,像一条肥肥的米虫,她忍不住伸指头去逗弄他,结果这小胖子居然双手抱了她的手指,张嘴咬了咬,手指上沾了草浆,滋味不好,他皱了皱小眉毛,就松开继续睡去了。
林岚偷偷笑得欢快,怪不得墨墨那个酷酷的性子都极喜欢逗弄金猪儿,原来这小胖子是如此有趣。 翠翠和妃妃合力抬着一朵大红的野花从远处飞回来,一见林岚站在那里,就欢快的喊道,“jiejie,jiejie,我们摘了最美的花花给jiejie戴。” 林岚伸手接了,直接掖到了辫稍儿上,两个小丫头儿欢喜的上下飞舞,很快又飞去唤回了墨墨和海子,一大五小就一路小声说着话回了村子。 刚走到村口的五棵大柳树下,林家隔壁的狗剩儿就一头冲了过来,小小的脑袋上,发分两髻,额前满满都是汗珠子,显然是跑得急了。 他一看见瑞雪,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死死抓住她的衣襟喘着粗气,“二姐,三子…三子跟人家打起来了。” “打架,为了什么,在哪里呢?”林岚一听就急了,林夕从小身子骨就不好,不论怎么吃都是瘦,如若不是她日日带着他在院子里跑上几圈儿,恐怕走路都能累倒。这样的小身板,和谁打架都是吃亏啊。 “村南,王二牛…抢三子的画本…” 林岚顿时火冒三丈,这王二牛的爹娘就是抢了自家好田的那户人家,平日就水火不容的,这下子两家孩子打架,恐怕不会善了了。 她一路小跑跑到村南的学堂外,果然那里正围了几十乡亲看热闹,人群里不时传出孩童的哭声。 林岚一听就知道那哭的是林夕,她眼睛立刻就红了,转头四下一踅摸,抓了一把人家用秃的竹扫帚,就冲了进去。 王家的媳妇儿正嘴上假惺惺的劝着,“小孩子,打什么架啊,不好好玩耍。”可是,她手上却紧紧抓这林夕的两只胳膊,而她的儿子,那个长得足有两个林夕大的蛮小子,正左一拳右一脚的打得欢快。 但凡有个眼睛的,都看得出这王家媳妇在拉偏架,但王家本就在村里极有势力,林家又是孤儿寡母,谁也不愿意为了他们得罪王家,想着小孩子打架,不过皮rou伤,没什么大妨碍,所以只是就出言劝两句,这样的结果也就导致了林夕完全处于弱势。 林岚虽然只有八岁,长得也不壮实,但是自己从小看顾大的弟弟被打,这简直让她完全疯魔了,挥着扫帚,对着王家母子就是一顿挥舞,一边打一边骂着,“打死你们两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母子俩欺负一个小孩子,你们怎么不掉茅厕里淹死…” 那扫帚本就是用秃的,半片叶子都有,剩下的全是硬枝儿,王家母子猝不及防之下,就挨了好几下,划得手臂和脖子上都是血道子,王二牛平日被娇惯着,父母一巴掌都未曾拍过,在孩子里也仗着人高马大,从来都是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被人欺负过啊。这猛然手上脖子上见了血,疼得他一边四处躲闪,一边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