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中宗复位 泪洒家宴
宫中大摆家宴,来的都是咱们李家兄妹以及家眷,人并不多,可却异常地热闹。 我们兄妹几个小时候感情那么深厚,现在死的死,贬的贬,能来赴宴的已是寥寥无几。 还记得以前在学堂念书的时候,李显哥哥虽不是兄弟几个中最小的,却是比我这个小妹还要不懂事,师傅在上面念书念得头头是道,李显哥哥竟躲在下面玩蛐蛐儿,那蛐蛐儿趁他一不留神蹦了出来,他便猴急着到处找,惹得大伙儿笑话了他好久。 我其实很羡慕李显哥哥的,他思想单纯,从来都没考虑过夺皇位的事儿,也从来不把自己当做皇家子孙,就像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整日里没个清净,走到哪儿便玩到哪儿,还好他总是自己玩自己的,也没招惹其他人。省的落人闲话,到头来还是得苦了自己。 然而李显哥哥又是个孤独的孩子。 别看他脸上总挂着一抹灿烂到傻乎乎的笑容,其实谁都不明白他心中的孤独,身为帝王家的子女,不能像寻常百姓一样父慈母爱,或是承欢膝下,只能自己想办法找乐子,自己为自己驱除心中寂寞的恶魔,他的孤独只有我们兄妹几个能了解。 很小的时候李显哥哥就喜欢韦氏了。 韦氏不过是个宫婢,母亲看着她贴心,就给她起名“暖暖”。她小时候相貌就平平,更没读过什么书。她能入李显哥哥的眼,应该也是因为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儿吧。俗话说,同病相怜,他们二人青梅竹马,趣味相投,也难免会走在一起。 韦暖暖终于如她所愿嫁给了李显哥哥,然而不知为何我感觉她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开始变得很在乎得失,开始变得让我觉得陌生了,每次去李显哥哥那里看望他们,我都感觉他们在悄悄密谋着什么。 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酒宴上摆的山珍海味,想必大家早就吃腻了,在这样一个难得聚首的时刻里,兄弟们和家眷们都在抓紧时间敬酒,调笑,或者眼泪巴巴地寒暄年轻时候的事儿。那桌上的菜肴再美味,也已勾不起众人兴趣。 他们没规没距地聊着,我看在眼里,心中感觉酸酸的,仿佛这样来之不易的聚会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仿佛上次聚在一起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果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李显哥哥哭的最厉害。他本就是个极沉不住气的男人,心思永远都和孩子一样。他一边眨巴着湿润的眼睛,一边展露难看的笑容,用老头子的缓慢语气述说着如隔前世的过去:“我真怀念大哥在的时候。有他做太子,我什么心都不用cao。” 韦暖暖却不以为然:“说什么傻话,你难道忘记了,你那弘哥哥和贤哥哥为了争太子之位,都闹成什么样了,本就是一家兄弟,天天说两家的话,看着就难受。” 我心想是啊,记得李忠太子刚被废不久,母亲斟酌着要再立谁为太子,那时弘哥哥和贤哥哥都是大臣们极力推崇的人选,他们二人年轻有为,学识又不相上下,真是让我母亲好生为难,有时候两兄弟为了在父皇母后面前好好表现,竟然暗地里耍手段,我最烦恼的就是两位哥哥互相勾心斗角的场面了,为了一个皇位而争风吃醋,真不是我那两个年轻哥哥该有的行为。 韦暖暖和李显哥哥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韦氏去求母亲,母亲就把她指给李显哥哥做妾,那天她还兴奋的不得了,好像要嫁的是全天下最优秀的男人,好像自己会很幸福,好像…… 好像我嫁给薛绍时那样,开心,满足…… 我心里又开始酸酸的,一股热气忽然就弥漫了眼眶。 李显哥哥又说道:“母亲前后两次废我太子之位,把我软禁到孤苦之地,前前后后也有十四年了吧。” 听了这话,韦暖暖也难受起来。 “傻丫头,哭什么。我还没有感谢你呢,这么多年若不是你一路陪我走来,不离不弃,我恐怕早就客死异乡了。” “不许你胡说!你如今已是皇上了,将来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做呢,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我只是想感谢你。”他脸上难看的笑容又浮现出来了。他干瘪的脸上都能看见颧骨印,两鬓早就泛白,想是cao劳太多,额上的条条皱纹也暴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信号。 韦暖暖摇摇头,就像一个贤惠的媳妇那样,默默吃着,不再说话,她心里一定在想,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再多说也无益,以后好好过,总会把往日所失给补回来的。 李旦哥哥的王妃窦子瑜,坐在韦暖暖身侧,轻握住她的右手,安慰说:“暖暖jiejie苦尽甘来,又给皇上生了这么多子女,不必再伤感,好日子已经来了。” 韦暖暖点点头,抽出袖内丝帕,擦了擦眼泪,一对翦水双眸灵动的令人怜惜。 她另一边坐着小女儿安乐公主李裹儿和温王李重茂。裹儿是韦暖暖最疼爱的孩子,又是在夫妻二人远离皇宫时所生,从小受了不少苦,所以韦氏走到哪儿都带着她,估计是觉得愧对于女儿,没有给女儿一个公主应有的成长环境。而温王李重茂并非韦暖暖所生,是李显哥哥的第四子,才不过十一岁,算是众兄弟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不久以后很可能要被封为皇太子。
所以我们这一桌才会有这两个“地位较高”的孩子坐着。而李显哥哥的其他孩子们都坐在另一桌,表明身份地位有所差异。 那日,我的驸马武攸暨并未出席。 他本是个愚鲁不堪的人,大场面里不会说话,顶多是在我面前比较唯唯诺诺,而且又是武家的人,和这次在场的李家家眷都没什么交情。为了不让他难堪,我便自作主张让他留在府里。还有我的几个孩子,姓薛的、姓武的,我全都没带过来。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是独自前来,因而发表的言论也极少。 两个哥哥会时不时帮我夹菜,嘘寒问暖,拉拉家常,就像小时候那般疼我,我也终于找回一点儿家的感觉。 原来我还是有亲人的,我并不是一个人。 母亲在的时候,我总是因为忌恨,不愿意去宫里看望她,而是整日躲在驸马府中,享受属于我自己的那一片天地。母亲离去以后,我却时时梦到她,半夜被自己的眼泪惊醒。我知道,我想她了。仿佛自己十几岁被关在道观里头时那样,想要见母亲一面却见不着,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大哭,一点儿也不像个懂事的女人,倒像那爱撒娇的猫儿,缺了主人的怜爱,不知所措。 回府途中遇见上官婉儿的马车,两人互相打了个照面。 她是刚从娘家里回宫,如今婉儿的夫婿做了皇帝,婉儿也被晋封为昭容。我哥哥允诺她回娘家住几天,讨讨喜庆,顺便也祭拜祭拜亡故的父亲和祖父。今日正是她回来的日子。 我和婉儿不知为何已不像从前那般要好,见了面也是相顾无言,很场面化的打个招呼就再也找不着继续待下去的借口。我知道她和崔湜有一段过去,每次一看见她那张清丽的面容,我就会难受,会胡思乱想。不管她和崔湜之间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我还是不愿意再多做纠缠,那已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早已不是为情所困的小丫头了,很多时候,我必须学会掩饰自己的感情。 回到家时,武攸暨早就已经呼呼大睡了,孩子们也个个都口水流满枕巾,想必晚上我丈夫给他们也准备了一桌极其丰盛的晚餐,才会连睡觉都还在馋的流口水。 我不想吵醒武攸暨,自己一个人抱着床铺去客房睡了。喝了不少酒,脑袋还是晕晕的,身子一沾上床沿便已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