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生病
恢复更新 ================== 却说贾环自父亲呵斥宝玉之事后,心中不免生出些轻狂自傲来。偶然遇见宝玉时,也不再行礼,虽未鼻孔朝天,却很有些不将他放在眼中的意思。宝玉倒是个省事的,争奈跟着他的一干人皆是伶牙利齿。见贾环如此,一两次犹可,遭数一多,不免议论起来。虽不好当面说,背后闲话总不曾断了。渐渐的,这话儿便传到王夫人耳中。不独她,连探春也隐隐听闻了一些。 乍知此事,探春不免吃了一惊,暗道贾环怎的如此浮燥起来。正欲他的东小院儿去、同他细剖个中利害,不想前头贾母却遣人来传话,说史湘云过来了。探春只得暂且先搁下此事,往前面去。 到得那边,宝玉、黛玉等早在那里坐着,几人正说话儿。湘云乍眼见探春进来,也过来向她道了好。瞅人不备,却悄悄捏一把她的手,嗔道:“早叮嘱你们,林表姐过来了千万告诉我,你们却总当耳旁风。人已来了十几日,我才收到信儿!” 探春亦放低了声音说道:“老太太早打发人过去请你了,偏生那天你们府里来客,你在陪她们女眷说话儿。我们家过去的人听说,你要陪过了晚饭才得闲,她自然等不得。且又不会写字,便只告诉你房里伺候的人,请将话转到。她回来告诉后,我们总说你隔日便该过来了。谁想却过了这么些天才来?我们还以为你有什么事绊着了,自是不好去催促的。” 湘云因诧异道:“并没有谁人我带过话儿。”说着凝神回想半日,终于想起来,“是了,那****回去后,翠缕因她家中有急事,等不及告诉我,早自行去了,过了些日子才回来。想是这丫头愁着家里的事,倒把我的给忘了。” 探春笑道:“晓得缘由不在我们就好,只在你自家。”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贾母唤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有话明儿再说。云丫头,你方才不是还念着说是特特过来瞧你林jiejie的,怎的一转身见了探丫头,便立时将这话忘了?” 宝玉笑道:“原是她两个本就亲厚,才一时怠慢了meimei。到底meimei也不孤零,还有我陪着她呢。” 听他祖孙两个如此说,湘云立时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挨着黛玉坐下,同她说话儿。先时不过彼此问好,又问住得惯不惯,平日喜欢做甚么。黛玉遂一一告诉了她。 因听到黛玉说平日喜欢读书,湘云立时拍手笑道:“我也喜欢!林jiejie想来定是家学渊源的,今后我若有了疑惑,便只管过来问你。” 黛玉道:“云meimei这话过誉了,究竟我也不过略认得些字,于那无益之书稍看过几本,并当不得这般赞赏。”湘云如何肯信这话?想了一想,便以请教为由,暗暗的考较起她来。黛玉如何不晓其意?当下自是对答如流,且轻轻巧巧,将引申出的旁问反问回去。宝玉也在旁不住的插嘴,一时三人语带机锋,你来我往,渐渐说得热闹起来。 若在往日,探春定然也要加入,同她们辩论一番。然今日因挂着贾环之事,人虽坐在此处,心却早已飞走了。也无暇细听黛、云二人如何相互试探对方学问。 贾母见她三个皆说得眉眼舒展,知道她们兄妹正在兴头上。只是自家却很不耐烦听这些书本话儿,又不想扰了她们兴致。因见探春独坐一旁出神,并不插话,便以为她今日懒待说话,遂道:“探丫头过来,里头正着人抄经书呢,你字写得好,也去抄几篇,积些善缘。” 探春只得答应着,与鸳鸯一道扶着贾母进去。又与两个自外面延请来的掌书女记一道坐着抄写经文,直至饭时方罢。后又陪至贾母觉着困倦去歇了,方向宝玉等说了一声,只推自家也要歇歇。湘云正与黛玉说得投机,意思还待继续,见状也不在意。 *** 王夫人因近来听说贾环之事,心中便生出不快来。无礼冲撞之事犹可,可虑的却是贾政褒扬庶出儿子、责骂嫡亲儿子。 她亦深知宝玉性子,自家平日也深恨他不知上进,只晓得调脂弄粉的。有心要好好管教一番,然因贾母极是疼爱他,恐过严了惹得老人家心中不痛快,抱怨起她来。兼之想着宝玉如今不过十一岁,或许再长大些,自己便会懂事起来。左思右想,总是狠不下心来。 王夫人既作如是想,平日见贾政管教宝玉时,虽口中安慰着儿子,心里却是带着宽慰的。但今次却无论如何也喜悦不起来。若是贾政不过寻常责骂一顿,倒也罢了。这次却是抬着贾环,说起宝玉来。虽明知多半是贾政恨铁不成钢,无心带出来的话儿,却由不得她不忧心思虑。 论起贾环,总不免想到他那娘亲。王夫人因近来上了年纪,又自觉身上虚弱多病,对贾政时常往谁房里去的事,渐渐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暇计较了。且赵姨娘近来规矩许多,不再成日家嘀嘀咕咕的抱怨生事,只将一颗心放在她儿子身上,留神照看着他。 思及此处,难免又想起贾政夸奖贾环之事来。兼之方才一番回想勾起旧恨,王夫人心中不觉越发不自在了,只觉得贾环那洋洋得意,不知礼数的无礼模样,皆是赵姨娘教出来的。
一念至此,再按捺不住。虽不好发作贾环,却将赵姨娘叫来,着实训斥了一顿。然责备已毕,心中却仍是不解恨。 赵姨娘才得舒心了这段日子,忽又无端领受了一顿排头,心中自是不痛快。也想不到王夫人还有后手,回来自家同小吉祥抱怨:“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说?果然我哪里行错了,明白说出来便是。这般夹头夹脑的,又不说清个缘由,算甚么?” 芙蓉去前,因素日留心着,见小吉祥儿还算勤谨忠心,便向赵姨娘说了。赵姨娘又着人回与凤姐,令小吉祥补了芙蓉的缺。 当下见赵姨娘生气,小吉祥便劝道:“想是太太一时为旁的事不痛快,找个人煞煞性子。说完也就罢了,只当耳旁风随手丢开。姨奶奶只将心放宽些,也莫太过在意了。” 赵姨娘道:“从来行事皆有个缘由,我就不信她是无故给我这一顿气受!” 小吉祥闻言也觉有理,然思来想去,猜测半日,却总想不到是为何事,只得将先前的劝慰之语颠来倒去又说了几遍。 赵姨娘正生着闷气,忽见探春院里的一个小丫头子过来传话,禀道探春病了。不由一惊,又因听说已惊动了王夫人过去,想来自己是不好再往跟前凑的,便只得着小吉祥去细细打听着。自己独坐在灯下枯侯等信儿,暗祷探春莫要再是重症。满腔忧心之下,倒将先前的恼怒忘了。 *** 原来,探春自贾母处出来后,却不曾回去,而是算了目下该是贾环从学中回来的时辰,估摸着往他平日走的道上候着。寒冬腊月,冷风呼啸,虽穿了厚实的猩猩毡斗蓬,仍不免打了几个哆嗦。却因怕错失了不敢去屋里,只得站在路上干等。等了半晌,却总不见人。瞧瞧日移时过,只得罢了。 回去后方要再着人打听贾环在何处,却不想先在外头冻着时尚不觉得冷,一进烧了暖笼的屋子,便立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当下便觉得鼻塞目眩起来。侍书等见状,连忙招呼她躺下。 原只说偶然吹了风,渥一渥便好。不想待到晚上时,整个人已发起热来,面赤唇白,神智涣散的。吓得服侍的人赶紧禀了贾母,连夜请来大夫看诊。又有煎药等事,王夫人等又过来探看,直忙乱到三更天后才宁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