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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茄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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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听黛玉拒绝,不独紫鹃愣住,宝玉等也一时哑然。觉出屋中气氛颇有些尴尬,黛玉忙笑着开解道:“这并不是为我小气,舍不得那一点子茶叶,实在里头有个缘故,还是昨儿王mama同我说的:原是这茶只合在南边儿吃,若在北边泡制,不单水质过硬,砌出来味道不好;最要紧这边北方,天气寒冷,绿茶性又寒,乍然喝下去,是要闹得肚子疼的。”

    几人听罢,这才释然。探春因说道:“原来喝茶还有南北之分?我先还疑惑,为甚茶圣所著书中说,茶以第一碗为‘隽永’,后面二三碗也还不差,第四碗之后,便是‘茶淡不如水’了。书中虽如此说,我们平日喝的茶却并不是如此。要么nongnong地砌一壶茶卤子,随吃随兑水点开,要么砌好了闷着,续足了水,一盏茶可吃上一日。有些个茶甚而要砌三四次后方出色足味。我还想是不是前人书中所载,传到后世便渐渐变了。再不想还有喝茶也分南北派的。”

    待她说完,黛玉笑道:“可不是呢,各处风俗有别,有时只离上百里地儿,便又是另一番景像,何况南北之分?往这里来前,我也再没想到,茶还有这般吃法儿。先前我只晓得龙井、碧螺春是茶,再不知道还有小叶茉莉双薰也喝得。”

    宝玉在旁听着她两个说话,便取过那茶叶罐子来,打开看了一回,嗅了一嗅,只觉味道确与平日所用的茶不大相同。便问道:“林meimei,那这边儿的茶你可喝得惯?”

    听他问起,黛玉略垂了眸子,道:“虽然味道重些,也是好茶,喝得惯的。”

    旁边王嬷嬷因见半日不曾同迎春与惜春说话,生恐冷落了她两个,遂说道:“姑娘,小件儿常用的东西皆拿出来了。咱们带的路菜还剩了一瓶子,可要拿出来让这边的小爷姑娘们也尝尝?”

    因先前说起南北两地所用之茶不同,众人不免对菜式也生出兴味来。惜春因笑道:“路菜咱们家也有,却不知同林jiejie的比起来,又是哪里有差异了。”

    原本黛玉听了王嬷嬷的话,因恐失礼,方待要拒,后听惜春如此说,其他人也都笑嘻嘻看着她,遂改了主意,道:“原只是一点子糟糠东西,难为你们不嫌——雪雁,将菜拿来,再一道取几只细瓷小碟,并咱们带来的细签子也拿些过来。”

    雪雁应声去了,紫鹃也过去帮手。片刻的功夫便将东西取来,另抬了一张小桌来摆上。

    正分摆碟子时,忽然门外走进一个人来,未曾说话,先发出一串脆如银铃的笑声。伸手上前扶了黛玉肩头,笑吟吟问道:“meimei怎的不多休息一会子?敢是她们等不及要同你顽,一时忘了你身子弱、便过来搅你?”见新摆了一桌子的碟子,旁边小丫头又用洋巾裹了一把银柄细牙签子,分拔到各只碟子里,遂打趣道:“敢是meimei要请客呢?好巧叫我赶上,倒要偏上一偏。”

    黛玉忙笑道:“凤jiejie说笑了,不过是偶然说起,我们沿路配饭的小菜还剩了些。难得二爷和姑娘们不嫌肮脏,略尝个味道罢了。”

    凤姐听罢伸手将桌上小瓷罐子揭开,先嗅到一阵香味,又仔细看了一看,只见除小指甲盖般大小的主菜外,还有去了红衣的花生、风干了的栗子、炒香了的芝麻等物。油汪汪,香喷喷,将罐子塞得满满的。

    打量分明,凤姐说道:“这路菜各家皆有,原是备着赶路的人若一时遇不到吃饭处,那干粮又粗噎无味,光着吃没意思,拿来就下干粮的。我今儿也尝一尝meimei家的,赶明儿再回请meimei尝尝我们的。”

    说着取只细牙签子,挑起一块来送进嘴里。细细尝了一会儿,笑道:“这是拿南边儿的菌子作的罢?可喜那一股清香仍在,又因拿油收过,更添了几分嚼头。”

    这边凤姐品评着,那边宝玉早等不得,也跟着挖了一块。余者迎春等见他两个起头的动了手,也笑着过来,各自拿起品尝。

    探春用罢,取出帕子擦掉沾上唇边的油,说道:“我尝着这味儿,倒同咱们家的茄鲞有些异曲同工之意呢。”

    凤姐笑道:“我是听不大懂你那甚么一曲两曲的。不过单看这菜的样子,便可知同咱们家的做法是一样的了:既是要积月经久带在路上的东西,自然要防着它发霉变坏,更又要好吃。做起来自是得将水分尽皆去了,再多搁盐,多放油。这么着,冷着吃才方便,也不觉难吃,有时反比寻常小菜更能下饭。”

    黛玉道:“凤jiejie说得不错。我虽不曾亲做过,却曾听她们做过的说起,确是要将先它炸干了,再配上佐料儿煮一道,最后再添些旁的东西,用香油收起。”说着笑道,“凤jiejie果不愧对是当家人呢,连这些个琐事都明明白白,分毫不差。”

    凤姐听了连连摆手:“meimei一个千金小姐,又是在扬州那天下一等一的繁华之地住了这么些年的,甚么千灵百巧的人没见过?快别拿着我打趣!”

    黛玉自昨日来了,将她诸般举止看在眼中,早晓得凤姐是在说反话儿。若在往日,自己定然也要回上一两句的。然目下初来乍到,同她仍不大熟,且又是在旁人家中。遂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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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凤姐虽数月前小产了,但休养月余后,仍说愿意照旧上来管事。王夫人因见她气色比之当日憔悴不堪的光景,已恢复得差不多。又想着若是手上有些事做着,将心一散,倒比静闷着生出胡思乱想来的好。遂允了凤姐。这边李纨见她回来,也不多话,交割几件近来的事务便走,依然回去一心看顾贾兰。

    却又到底在走前悄悄劝了凤姐几句,说年轻人更当注意身子,否则年纪轻轻落下病根,日后可不好轻易除掉的。凤姐听了虽口里谢着,心里也着实有几分感念。然终是未曾放下。

    因得她回来继续cao持着,王夫人便又抽身回来闲坐安养。不过有要紧客人时过去招呼一阵,余者小事并不在意,尽皆交由凤姐裁夺。近来因日渐寒冷,越发懒动。这日正倚在暖炕上,脚下并踩着小竹节云板脚炉,寻思着前儿刚抄过《金刚经》,赶明儿另抄部甚么经典积功攒德时,忽听有人来报,说江南甄家在京的姑娘打发人过来请安,遂先忙命请至暖厅里,又着人去知会贾母。

    贾府与甄家原是原是世交,又是老亲,故而往来亲密。他家合家在江南,只有大姑娘与二姑娘嫁至京中,平时总肯有些来往。此次着人过来,也并无甚要事。来的女人请一回安,问一回好,说一会子话,便告退出来。

    来人走后,王夫人待贾母回去,自己也回了院子。恰逢贾政往她这里来。请坐让茶后,贾政因问道:“听说方才甄家有人过来,可说起甚么了?”

    王夫人说道:“原是为送几样应景冬菜过来的,余者不过是家常闲话而已,并无要事。”见贾政捻须不语,遂问可是有事。贾政答道:“也没甚么,只是想起甄大人当日回京述职的光景,不觉有此一问。算来我与甄兄也是两年未见了。”

    王夫人道:“老爷们的事,我妇道人家虽不明白,但也记得甄大人这职务原是隔数年方进京一述职的。两年前今上既已着甄大人连任,再等几年仍然回来见面,尽可把酒言欢的。老爷也不必太过思念故人了。”

    贾政颔首道:“夫人说得不错。”沉吟一回,忽又笑道,“此时我最渴思一见的,却是妹夫。当日他高中夸官的神气,我仍还记得。可惜此刻他也是人在任上,欲思一见而不得。”

    说着因想起早逝的贾敏,复又叹道:“母亲一生只得这一个女儿,我也只得这一个meimei,不想却还走在我前面。好在林姑娘现已来了咱们家里,那孩子亲母早逝,父亲又不在身边,著实堪怜,虽有老太太疼着她,你也休要怠慢了才是。”

    方才听贾政忽然提起贾敏,王夫人心中不免有些钝钝的。然转念想到她已是阴世之人,便又转而释然。再听贾政嘱咐,当即说道:“此是我之本份,老爷无需cao心内宅之事,我自当理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