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一年
长尽头牙了,昨夜疼得一夜没睡TT 偏偏医生又要明天才上班,如果各位知道有什么好方法可以止疼的话,请务必告诉我,先谢谢了TAT ==================================== 忽尔春秋迭替,匆匆便是一年时光。其间荣府虽无甚要紧外事,内里却着实被翻检了一把:原来,自凤姐将要紧的地方大半换上自己的人,行事便当,意如使臂后,便立志要做几件大事来扬威,不独令长辈对自己刮目相看,顺道还可弹压弹压那些仗着老了资历,拿鼻孔看她的人。 盘算许久,因想到现府中进项总没有开销多,意欲要找个省钱的方子,好令长辈们夸自己会过日子。思及早先从周瑞家的口中套来的话儿,加之自己悄悄命心腹查访来的事情,便想到可革除掉那些今年趁隙钻营进来帮衬婚事,如今已毫无益处,不过混支月例米粮、更还借贾府之威在外扬威作福的之人。如此一来,每月可省一笔不小的银子,亦可算是革除弊病。若是行成,想来无人不赞的。 打定主意,便立时行动起来。凤姐原待使软刀子慢慢儿的磨,今日三个,明日两个,变着法儿地寻着不是打发出去。后转念一想,如此温吞,并不能显手段。便改了主意,命人传话道:“府中偷懒怠慢者日多,即日开始,每日皆有管家大娘明察暗访。若见懈怠惫懒的,不必回禀上头,当场开销出去。” 此令一下,先时众人只道不过是口中说得严厉些,实际仍是无谓的。只消装装样儿,过上一阵,自然又好了。不想几日过去,眼见接二连三地赶出了好几个人去,顿时心中发起慌来。怨气一冲,纵凤姐弹压着也不中用,终是告到了王夫人那里,甚而连贾母也一并惊动,叫了凤姐过来亲自问话。旁边还有邢、王二位夫人相陪。 对这几近三堂会审的架势,凤姐视若无睹。上来先问安行礼,垂手立到一边。直待贾母问起,方说道:“我原年纪小不懂事,幸得老太太、太太们看重,才强撑起个虚架子来,帮着这边太太打理些琐碎事情。但俗语云‘作一日和尚撞一日钟’,我虽无能,也少不得尽心尽力地为老太太打算。看见了有甚不是,自该设法想着化解了。否则不独愧对长辈对我的一番信重,眼见事情仍旧理不清爽,日后也是自刮面皮。” 说罢,低头站定。因见贾母并不说话,脸上也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邢夫人又只顾喝茶。王夫人只得先说道:“你一番孝心,我们皆是知道的。只行事是不是太急燥了些?我听府里这几日,皆在说你呢。” 凤姐立时道:“这却是他们的不是了:我辈份虽小,却好歹也是个主子。若稍为一点子不顺心的事,就能任由奴才们日夜将名字放在嘴里嘀咕,那成甚么样子了?单这一点,也可知他们平素就心高气傲惯了,以至连主子都不放在眼中,白拿来嚼说。” 王夫人本是最厌恶不守本份的人,闻言顿时深以为然。先时尚觉着凤姐行事浮燥,落人褒贬。听后反不由将一颗心更往她身上偏了几分,只口中还是要作个劝的样子:“即便如此,你发的令也使人家忒难为了。” 凤姐说道:“凡事若还要色色替底下人想得周到,那世间行事可就艰难多了。再者,这些人早享够了福,如今收回,也不算甚么。我起这念头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主意:太太先时管家,当晓得每月府中去处甚多。自我来后,乍眼看着,因觉着有许多人竟是可有可无似的,不过每月白耗在府里。先儿我还怕这里头有个我不知道的缘故,故而还不敢声张。悄悄看了几月,才发现果然我想得不差。这些人手上经的事,原是一个人就能顶三四个做下的。既如此,为甚要白供着这么些人?虽然我们家家大业大,又是慈善人家。但一者这些人并不是甚么亲眷,二者他们有手有脚,也不须咱们供养。与其有这些银子白填了限的,不如拿着周济穷人,反能积些阴德。” 待她娓娓说完,王夫人尚未说话,贾母已笑了起来,道:“凤哥儿一张嘴,还是这么利索,说半天的话儿都不带打结子的。” 见贾母笑了,凤姐心中一轻,也笑道:“因我晓得,老祖宗是不耐烦被这些个俗事打扰的。然既怕讨老祖宗嫌,又少不得要分说清楚,便只得紧赶慢赶,丢三落四地快些将话说完,省得白令老祖宗心烦。” 贾母道:“虽则我怕事务事搅烦了心,却总不能丢开手。先前有你们太太看着,我才省了些心。后凤丫头来了,我因见你年轻,怕行事不够稳妥,不由重又cao起心来。今日一听,我从前的心却都是白cao的了。” 听贾母的口风,竟颇有赞许之意,王夫人心中便有些不自在:凤姐原是从她手里接过这一摊事务的。现下说起弊病,可不是自己积下的么?幸好凤姐前头早色色想好,见状忙笑道:“老祖宗这是夸奖罢?却听得我怪臊的。原这些事务也是为我惹出来的——二太太一场cao劳,我是时刻记着的。现既我接了手,自然要设法儿将这些白招惹来的事情归拢抹平,否则人还不说我是块湿面团儿,滚哪里哪里沾一团的粘腻!” 这话不独王夫人听得芥蒂全无,贾母也指着她笑个不住:“瞧你那一张嘴,竟比猴儿戏更令人可笑!”屋中女眷见状皆凑趣陪笑,连丫鬟们也在挤眉弄眼地打暗号偷笑。 笑声方歇,却听邢夫人说道:“话虽如此,咱们这样的人家,若一下子打发出许多人去,只怕不好罢?不知情的,还当出甚么事了呢。” 贾母瞅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原我也还没发话呢.”说着又看向凤姐,见她笑吟吟听着,却将口风一转,说道:“你虽看得清楚,想得不错,终究年纪太小了些,眼界不高,看不到全处。” 凤姐忙应下:“是,我也常为此自愧呢。还恳请老祖宗教教我,也好令我日后少出些丑。” 贾母道:“方才你家太太说得不错,若一下子开销出几十号人出去,没的白为府里惹话头。但你所虑之事也极是有理。我寻思着,不如这样:竟先不打发他们走,传令下去,仍依你的话考查着他们,只这次却以一月为限。待到了日子,若老实勤快的呢,自然留下;设或果然是个jian滑的,便打发出府。如此一来,道理分明,旁人既不好说闲话,那些人也不能抱怨,其余的底下人也不至寒了心。” 贾母话音方落,凤姐已一迭声儿说道:“真真是老祖宗才能想出这样的周到法子来,若依了我那般蛮干法子,简直要好心办坏事儿呢!到底是老祖宗想得周全,竟是面面俱到。” 王夫人亦笑道:“果然是老太太,旁人再想不到的。” 贾母听得受用,笑道:“我先时说你年纪小,打量你还有一二分不服气呢,如今可信了?老人家经过的风雨,比你见过的河海还多。若无些子手段,如何挨得到今日?” 不说凤姐走到贾母身后,亲为捏着肩膀,又说了许多老人家爱听的话。邢夫人见如此,便再无话可说,王夫人自然更不会有异议,事情便按贾母所说定下。虽然明着是老太太恩典,但众人皆知,事情是凤姐先起的头,而贾母并未反驳。后更见贾母以近身侍候尽孝为名,亲命贾琏搬入荣府。旁人却知,贾琏不过是幌子,凤姐才是正主儿。
眼见凤姐如此受贾母看重,先时还抱怨着家法突然严苛起来的下人们顿时哑了声儿,行事皆谨慎起来。生恐一个不小心,落到掌家严明的凤姐手中,不但白白受苦没处说情,且将脸也丢尽了。只是私下里说起话儿来,却仍脱不了抱怨。偶然传到凤姐耳中,凤姐却毫不将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只叮嘱身边的人,从此小心些,莫要着了小人的道。 再说赵姨娘,若是早先见凤姐如此,多半不夸她持家严谨,反倒要抱怨一个小辈作威作福,肆意镇压下人。但自听芙蓉细说凤姐彼日如何为她说情,加之自凤姐掌事后,自己每每地去办甚么事,倒比往常爽快了许多。且又有探春每每寻空过来宽慰说话儿,遂渐渐将那一点不忿之心打消。又有贾环日渐成长,一心看顾着还不及,身边又缺了芙蓉这个得力的,更无暇去盘算他事。 见赵姨娘不多事,探春又自小心着,挑不出甚么错儿来。王夫人忙着调养,身旁又少了挑唆的人,自也懒待生事。故而这一年,内宅竟是风平浪静,虽仍旧生出些小事,却未有大的事端。 这日,府中忽接到扬州林府的急信,说道林夫人仙去了。贾母平生最爱此女,乍听到这一噩耗,也不顾年事已高,该小心保养,连着哭了几日,泪皆不带干的。她本是有年纪的人,这番一折腾,不消说自是病了。阖府尚未从敏小姐病逝的嗟叹中醒过神来,立时又忙着给贾母延医请药,烧香敬佛,闹了个人仰马翻。不独几位老爷、两位夫人和一位管家奶奶成日忙乱,连一干小辈也日日轮番过来照看,却又以因怕人多扰了老人家清静,只得坐在外间守着。 幸喜贾母素秉养生之道,底子颇健。不若其他老人那样,一病便尽皆枯干了。渐渐地仍旧好了,众人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这天午后,恰是探春与鸳鸯守在外间。旁的人因连日cao劳,此时见无大碍,不免松懈下来,悄悄躲着休息一下。鸳鸯也劝探春道:“姑娘若觉着累了,合眼略歪一下子罢。横竖有我看着。” 探春闻言,睁开眼睛笑道:“我不困,只是在想,老太太这般疼惜姑妈,不知是位怎样脱俗的人物。可惜我并未见过。” 鸳鸯说道:“我虽比姑娘大着几岁,然也并未见过敏姑娘。只听以前还在的jiejie们说过,据说标致聪敏得不得了呢。嫁的林姑爷也是极好的人品。可惜竟这么早就走了。幸而还留下位小姐,听得比之姑娘还大了半岁。日后得了机会必会往咱们家来走动的,到时姑娘瞧瞧这位表姐,想来定有敏姑娘的风采的。甚或过之,也未可知呢。” 探春附声应道:“是啊,林姑妈的女儿,必然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