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父子，父女
当天下午，宁爸爸就带着宁婉去了医院，不管宁婉怎么说自个儿没有受伤，宁爸爸就是不信。带她做了一个全身检查，确定她除了身体素质有些好得过分以外，的确是没有大的问题才作罢。 宁爸爸毕竟公司刚起步，实在是很忙，抽出这半天时间已经十分不易，这会儿又要回公司了。宁爸爸让宁爷爷带宁婉回家，宁婉却坚持让宁爷爷也做一个全身检查。 自然是查不出来什么问题的。宁爷爷身体一直很好，前世宁爷爷除了后期脑子不是很清楚以外，身体一直很硬朗。身体上的毛病是到了阿尔兹海默症后期才出现症状的，譬如大小便失禁之类。毕竟大脑不能控制身体，很多问题就慢慢显现了。 宁爸爸以为是宁爷爷年纪大了，宁婉担心，所以一定要宁爷爷来做一个检查。宁婉和宁爷爷一直是很好的，也很孝顺宁爷爷。宁爸爸也没放在心上，孩子孝顺，毕竟是好的，就是有点大惊小怪了。 宁婉却咬牙站在那里不走。宁爸爸反而奇怪了，“宝宝，怎么了？” 宁婉犹豫良久，“爸爸，爷爷他…..可能已经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我们再检查检查吧。” “你是说，…..” 宁婉点头，对着宁爸爸复杂的目光，“是的，就是您想的这样。” 宁爸爸一时有些恍惚。宁爷爷虽然对宁婉极尽慈爱，但是却是个抱孙不抱儿的典型。宁爸爸小时候就没少被宁爷爷打过。而宁爸爸其实从孩童时期就已经非常懂事。宁婉的小叔叔，宁爸爸的幼弟，就是被宁爷爷一巴掌扇聋了左耳。 宁爷爷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动辄打骂，宁爸爸是很不喜宁爷爷的。而且宁爷爷没什么本事，宁爸爸读书聪明，而且勤奋，当时在农村里，读大学是走出去的唯一一条路，而宁爸爸是很有希望走出去的。可是宁爷爷只供了宁爸爸读了小学就再也拿不出一分钱来了。 当时宁爸爸才十二岁，拿着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坐在门槛上，哭了一天一夜。这是宁爸爸记忆中第一次这样哭，也是最后一次。之后的事情就是被宁爸爸讲烂了的故事，穷小子遇恩人。宁爸爸当时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打听到一中有个姓龙的老师喜欢喝白酒，就提了壶二锅头，坐在那老师家的门槛上等。后来，那龙老师回家来，看到一个小男孩子，给他送酒，觉得很新鲜，就问了些他的情况。 龙老师是教语文的，宁爸爸就是他成绩不好，想来补课，但是没有钱。宁爸爸的文学造诣其实很高，而且写得一手好字，龙老师就起了爱才之心，而且看宁爸爸这么会做，就跟宁爸爸说，你来我们家，我教你，不收钱。后来宁爸爸就每天跑到龙老师家，帮师母打扫卫生，照顾龙老师家的一双儿女。龙老师看宁爸爸有资质又聪慧，就把他留在了家里住。 宁爸爸住在龙老师家的时候，每天五点不到就起来做早餐，送龙老师一双儿女上学。背书，把龙老师家所有的家务还有农活都干了，然后跟着龙老师学习。 宁爸爸就跟着龙老师补了一个暑假的课。到了快开学的时候，龙老师问他考上什么初中了，宁爸爸说，一中，没钱读，不打算念了。龙老师就认了宁爸爸做干儿子，说你读，我供你读！龙老师供宁爸爸读了五年书。宁爸爸记了一辈子，每年过年必定要去龙爷爷家，龙爷爷家有事一定帮忙，各种孝敬也少不了。其实比亲爹都好。 宁爸爸的这事儿，宁婉听过很多次。因为宁爸爸不准宁家人哭。他认为哭是懦弱的表现，是无能，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是个人，即便再艰难的境地，也不能哭，只能想办法去解决。 用宁爸爸的原话来说，“但是我就是哭死在那门槛上，又有谁关心？农村里没钱读书的孩子多了去了。十二岁，我能怎么办？我是自己一定要找条活路出来！” 人家十八岁离家，宁爸爸从十二岁开始就一切靠自己了。小小年纪，出来打工，半工半读，支撑着自己在那个大学生万里挑一的年代，不仅考上了名牌大学，而且靠自己搞出来了学费。宁mama就曾经跟宁婉说了，宁爸爸，苦了半生，有时候，他有点偏激，你作为他女儿，你要体谅他。宁爸爸，不容易。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他这样，早就放弃了。 但是作为宁爷爷的儿子，宁爸爸不是不怨的。宁爷爷年轻时没能力，而且清高。当时宁爸爸考上了重点，没钱读，宁爷爷都拉不下脸来借钱，宁愿宁爸爸别读了。 可是现在，看着宁爷爷有些傻，有些懦弱的样子，宁爸爸形容复杂。当时，只要宁爷爷稍微能干一点点，宁爸爸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但是现在看着宁婉的暗示，知道宁爷爷大概已经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看着女儿对他的依赖，宁爸爸心里不知道作何滋味。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宁爸爸垂下眼睑，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好，再做次检查吧。我和医生说说。” 确定宁爷爷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还是早期，医生跟他们说还好发现得早。但是这病却是不大好治的。宁爷爷住了院，大概要一个星期，做一些具体的检查，讨论治疗方案。宁爸爸让人送宁婉先回了家。 今天，已经是不大可能回公司了。 等到宁爸爸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家里人都已经睡下。宁婉给宁爸爸在客厅留了一盏灯，橘黄的晕色在宁爸爸的心里留下淡淡涟漪，扫清了一天的疲惫。可惜还有些事务没有处理，毕竟耽误了一天。宁爸爸不是把事情留待明天的人。 宁爸爸推开书房的门，看见书房堆了一叠写过的宣纸，估计是宁婉练完字没有收拾，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了一个微笑，“这个懒女儿。” 走近一看，最上面一张写了几个大字，字写得很漂亮，而且沉静，没有宁婉一贯的龙飞凤舞和张扬霸气。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