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章 祸水乱2
我许久都没有听到硕王爷说话,站了片刻便回身走开。 这样多的事情堆在眼前,不知道他的生辰还能不能过好,我可是盼了好久了呢。我一直希望能再见到如同他的庆功宴一般的盛景。 那些觥筹美酒,那样张扬而纯净的笑…… 呈王依旧对停建琼泽宫和遣走绫妃的谏言置若罔闻,暴民虽被重兵强压着然而乱势却丝毫不减。听闻也有不少朝臣去见信王爷,希望能够代为劝谏呈王。长空信亦十分为难,他之前便已经觐见过几回,苦苦劝说却无果,最终竟惹怒了呈王,已经开始闭门谢客了。 因着这些事情与我并无多大关系,所以并不十分关心。只是需小心着长空硕,因为我知道这段时日他的心绪糟糕透顶,我尽量不在他的眼前转悠,以免他拿我出气。 可是自己竟也有些无聊,于是常常在王府后园的湖中,乘着小舟一圈一圈的晃,有的时候,一晃就是一个下午过去了。 或是躲在回廊下的树荫间,透过叶子的缝隙看那些固执的老臣。 我总是躲着他们,可有一回,竟在王府西门处与他们直直打了个照面。他们伏下年迈之躯向我行礼,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其中一个竟然直挺挺着身子,肃着一张脸也不看我。 我向他们回了一礼正要离去,却听有人气哼哼地道:“呈国称霸,周边臣国面和心不合,中原列强也均虎视眈眈。可如今这外患未除,又添内忧。宫中有祸国妖女蛊惑君心,次王府中又来了jian顽之后!” 我转头去看说这话的人,正是那个肃着脸的不待见我的老臣,脸上已经明显有怒意了。他似还要说什么,旁边有人碰了碰他,将他连扯带拽弄走了。 我怔在原地,好久才缓过神来。 他们似是都知道我父亲的。 jian顽,为什么他们都说我父亲是jian顽。上次在使驿馆,我听见硕王爷也是这么说我父亲的。 有风吹来,竟叫人觉得凉飕飕的…… 我以为这暴乱闹得他的生辰怕是要受影响,但这却是我的多虑了。 生辰宴的前一天,他不在府中。 福安来禀我说万福楼送来二十担点心。 我应了一声,心里还疑惑这事情跟我说做什么。那福安看看我道:“王妃可要过目?” “福公公看着好就行了。”我说。 谁知他却说:“王妃还是看看吧,毕竟是要在明日宴请上桌的,奴才怕是做不了主。” 于是我便随着他去了。 万福楼的掌柜的是认识我的,向我行了一礼,便命人将担子中的点心盒一个个揭开,亲自向我报呈着:翠玉豆糕十盒、杏仁佛手十盒、糯米滚沙糕十盒、金糕卷十盒…… 我边看边在心里惊叹,将点心做成这般精美也真算是可以了。待那掌柜的报完,我转身对福安说:“我看着都好。只是不知这点心在呈国都有什么说法,是否和讲究。” 福安便道:“自是按着呈国的规矩做的。王妃只看这样式可好看,若好那便收了。” 我点点头。福安便忙着命人将点心抬进去。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忙碌。 忽有一人将我的胳膊一拨,我转头看去,那人带着斗笠,是与掌柜的一道进来的挑担子的佣工。斗笠稍扬起,我看见了他的脸,顿时怔住,竟是蔡皓! 他碰了碰我便向着一旁隐蔽处一闪,我转头看了看,还好,此刻没有府里的侍卫在附近,便忙匆匆地跟了他去。 “蔡将军为何还在呈国?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进到了王府里来。”我还未等他说话便急急地问。 “臣话还不曾问道,如何回去。”他道,“闲话莫讲,上次说的事情公主可打听清楚?” “我问了,你可要听原话。”我说。 “自然是原话。” “王爷说,只要瑶国不自讨没趣,他不会怎样。”我说。 “这无德的狂徒,重兵日日压在瑶境是何用意,他意欲如何。他每回都那般说,说了跟没说还不是一样。” “我看不是,就你上回跟我说的那句什么将来他掌权了,定然不会放过叶家之类的话。王爷跟我说了,只要父亲不再去想些不该想的,他兴许会放过父亲。只是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过结。”我说。 “罢了,”他摆摆手说,“不用细想这些,既从公主这里得知这些,臣也好尽快回去复命,只将这些话转告于将军便了。” “蔡将军,将来这事还是莫要再来找我的,即使找我我也不再帮着你们了。太险了,几乎惹恼了他。”我说。 “此次已属无奈,以后定然不会来找公主,以免叫人见了生疑,牵连了公主。”他说罢行了一礼,“臣不便在此久留,先行告辞了,公主保重。” “嗯。”我点点头。 我生怕蔡皓被人瞧见,于是远远地跟着他们直至出了角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门庑上有人在看我,扭头一瞧,果然,那人冲我招了招手,我走近了才看清是赵竖。 “在下见过王妃。”他行了一礼。 “你有何事?”我问。 “王妃可知,这次赴王爷生辰的有瑶国使臣?” 我一惊:“那使臣不是已经回国去了吗?” 他说:“此人非彼人,是瑶国派来专赴宴请送生辰礼的。” “那又怎样?”我问。 “在下与另几个弟兄得了个王爷的口谕,此刻私下想要讲与王妃。” “什么口谕?”我的语气仍装作无事,心下却着实有些不安。 “若这次使臣在生辰宴上有什么煞风景的言辞或是举动,当场拿下!” “什么?”我一怔,“不管怎样也是个喜庆的日子,何故非要这样?” “来者恐怕是和硕王爷找茬的,其实想想,难道倚着王爷的性子,还会与那使臣在宴请中舌辩一番不成?”他顿了顿又道,“且莫论究竟何故要这样,在下将此事告知王妃,就是怕万一出了乱子,王妃自己脸上也无光。先知道了,心里有个底,若是能见到那使臣,提前交代他一番,叫他莫要到时不知深浅惹祸上身。” “明日就设宴了,我怎么见得着他。”我念叨了一句,但想想赵竖确是为我好,于是便又向他道,“这事我要谢谢你了。只是早些讲更好。” “在下也想早讲,可是这不才得了口信儿。”他有些无辜。 “王爷的生辰宴竟然使臣也要来的,我没有想到。”我自言自语。 “也就只硕王爷的生辰宴这般,一来毕竟是掌兵权的重臣,二来这些年战事频发,确是没有正经设宴过一回生辰了。”赵竖道。 “都来什么人?”我问。 “大约是王公贵族,三宗五室,上下朝臣,列大国王亲或使臣。”他说。 “这么多,哪里盛得下。”我不可置信。 “只留下些重头儿的才有那身价上得了台面,其余的均是呈了礼单便退了。” “瑶国送的是什么礼?”我问,心下着实担心若送得不好恐失了瑶国的颜面。 “送的什么礼也都不过是礼单呈了过来,在下并未见。各国的献礼暂全部运向暨州城了,因这暴民闹得厉害,重礼入城,恐又生乱。”
我没什么可问的了,正要走,忽听他又叫我。 “还有事?”我好奇。 “王妃,确还有一事若是不说在下着实替您不安。”赵竖又道。见我等他的下文,他便迟疑了一下道,“有人在王爷面前诽谤您。为首的是姜术老臣。” “诽谤我什么?” 他面有难色。 “你讲吧。”我说。 “说您是叶威置于王爷身边的细作。” 我没有说话,既心虚又难堪。 赵竖继续说道:“之前这姜术便对王妃颇有成见,亦对您在王爷身边心存不满。如今这暴民之乱越闹越凶,这些老臣子劝谏大王遣绫妃回宋国几次无果,不知怎么又想起您来,竟借机劝说王爷将您也遣送出大呈以防后患。” 我刚要说为何送我,我又没有叫人给我修琼泽宫。但话到嘴边忍住了。 “后来呢?”我问。 “没的后来,只是在下得知的消息,想讲与王妃,您也好多加防备。”他说。 “我能怎么防备。”我有些低落地说了句,用手指去抠那红漆柱子,“王爷应该不会听信那些话吧,不然早就不会将我留在这里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当什么细作。”我说着便要走,可竟又被赵竖叫住了。 “怎么了?”我问。 他说话顿时没有方才那样利落了,沉默了片刻才道:“赵竖斗胆,想要求王妃在王爷面前说句话。” “什么话?” “在下想回去找meimei,心里日夜惦记着此事,这呈国已经是半刻都呆不下去了。”他说道,面露苦涩。 “这样的事……为何不直接去求王爷,他定会允你的。”我说。 “王妃不知,在下的身价又够不着直接去求王爷,实在为难,只好奢望承蒙王妃的照应。再者,在下不是兵部派过来的亲兵,是属王府的私兵。饷银是由府里支的。在下先前从府里预支了不少饷银,身上带着欠府中的债务。” “这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王爷兴许都不知道此事。即使知道,你已经跟了他这么久,他岂能计较这个。”我看了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忍,于是又道,“这阵子王爷心绪不好,怕是说不成事的。等过几日,见着他高兴了,我便替你说说。” “在下诚谢王妃了。”他说着行了一礼。 我摆摆手叫他起来,便转身离去。想来也无奈,若是长空硕真准了这事,那我岂不是耍弄着赵竖去找一个根本再也找不到的人。 长空硕于暮色渐垂时回府,进了府却忽然遣人来叫我过去。 我立即以为是在府中见到蔡皓的事情叫他知道了,忙匆匆过去,一路心怀忐忑。可到了才知,原来就是叫我试衣服。他就靠在躺椅上看我一件件套上那繁琐的裙裳,神情看上去却像是在想别的事。那礼衣甚是雍容贵雅,外翻的敞领,内衬枣色压花抹衣,镶了一排精细掐芽。鎏金边的霞披宽大后摆曳地迤逦,广袖轻盈,裙摆处彩蝶翩飞。 我换好后,见他不置可否,于是问他:“王爷,好不好看?” 他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嗯,好看。”说罢又嘱咐我:“明日有这两件事你都给我听好。明日人多,你莫要无精打采。瑶国的使臣许是要在宴席上说浑话,我无论做什么你不许求情。违了一件,看我回来怎么与你细算。” “嗯。”我应了一声,默默地将礼衣换下,心里却不由为那使节捏了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