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万元
这一次的生意没费陈英什么功夫,有了经验的陈招娣和黄飞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几次进货出货和中间找人织围巾,全部没有麻烦陈英。陈英乐得放手,她有些畏寒,虽然身上不凉,但她就是觉得冷。而且她也想锻炼一下陈招娣,黄飞只是附带的。 然后在腊月初的一天两人找到陈英的家里,郑重地递过来两沓钞票,一沓方方正正整整齐齐,一眼就看出是一百张百元大钞,另一沓零碎些,估摸着有千把块钱。陈英一时没有反应,她虽然知道赚的肯定不会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 “这是去掉一切成本的纯利润。”陈招娣和黄飞也有些心慌,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么高的回报。两人从银行换了钱后就赶紧地给陈英送来了,总觉得这钱在自己这里烫手的很,浑身不自在。 “哦。”陈英怔怔地点点头,猛然想起两人肯定也没有扣除他们自己的份额,便从愕然中镇静下来。 陈英撕掉那沓一万元的封条,迅速清点出两份两千块钱推到两人的面前。 黄飞有些楞,咬咬牙马上又推了回来:“使不得使不得。”他知道陈英不会亏待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黄飞认为自己就一跑腿的,也没做什么事,自然拿不起这份酬劳。 陈招娣也是同样不肯接受:“英子,咱们说好的,所有收入我拿一成的利润。本来我就已经赚了,哪里还能再拿你这么多。你赶紧收起来吧。” 陈英笑了,灿烂的让在场的两人突然间移不开目光。见多了贪婪的嘴脸,陈英对这样两个厚实人特别的感动。他们的家境没有好到可以无视这两千块钱的地步,甚至如果他们不说出来陈英永远不知道这一次究竟赚了多少,可他们做到了。只是他们觉得应该这样做。 陈英站起来把钱强硬地塞到两人的手里,说道:“三姐、黄飞哥,收起来吧,这是你们应得的报酬!我陈英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如果不是急着用钱,我会给你们更多。这次生意我从头到尾都没出力,都是你们两人在忙活,就我现在拿的大头我都觉得挺亏心的。” “英子说的什么话呢?原本就是你出的主意做出的生意,我和黄飞不过是帮你跑跑腿罢了。要是没有你,打死我也想不到还可以把围巾帽子织成那样卖钱。”陈招娣认真地反驳道。 “对对,我们就是跑跑腿的。”黄飞在一边猛点头。 陈英见两人都这么固执,直接说道:“三姐。黄飞哥,你俩要是认我陈英这个meimei呢,就什么也别说把钱收起来。两千块钱搁谁家都能坐不少事呢!三姐你就当是我提前送你的嫁妆,以后在婆家也有个说话的本钱,算是meimei的一片心意。黄飞哥你就更要收起来了,我知道你想娶三姐,没钱二伯可不会同意的。” 两人顿时面红耳赤,哼哼唧唧半天,还是面皮薄。也知道陈英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了,两人都拿着钱告辞了。 陈英送走了两人,回到屋里双目无神地坐下来盯着桌上的钱。她对数额没什么大概念,前世更多的钱都见过,自己的银行存折上还是蔚为可观的。她发愁的是如何光明正大地合理使用这些钱。 要知道在这个县里,“万元户”还离普通人很遥远,在这个贫穷的村庄能拿出一千元的就是大家羡慕崇拜的对象了。而陈英现在的身家加上之前卖丝巾赚的已经超过万元了,她目光没有焦距地思考着,半天决定先和陈招娣通个气串供一下,把她手里的一部分钱合法化,另一部分自然是要留下充当自己走出陈庄的资金了。 百无聊赖地应付了学校的期末考试,陈英拿着林海霞奖励的小红花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难道学校穷的连张奖状也买不起吗?小红花分明是糊弄幼儿园的小朋友的嘛,陈英压根忘了自己其实比正常幼儿园的小朋友还要小。 到了家,住院三四个月的爷爷居然和奶奶回来了,三叔四叔两对夫妻也在。陈英一下子忘记脑子里的郁闷开心起来,爬到陈东佑的腿上。 陈东佑对陈英不错,十几个孙辈中最疼的就是她、她哥和三叔家即将出世的儿子陈武。她哥陈小宝是长房长孙,被看重是必然的。陈武则是沾了父母的光,三叔陈士利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好了以后有些后遗症,一大家子就都偏着他些。当父母的对过的不如意的儿女自然是照顾些,连带长的可爱的陈武也跟着受宠。只有陈英,也许有对长子长媳的愧疚,但更多是真心的喜爱。陈英记得上辈子她在母亲那里受了什么打击委屈,陈东佑知道后就一定会温言安慰鼓励她,有时候为了维护她还会训斥殷华,即使对长孙也从不偏袒。这样的“公平”对于幼年的陈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温情了,所以上辈子陈英一直有个遗憾:陈东佑去世前她贪玩没有去医院陪陪老人,住院不到一个星期的陈东佑就因为心肌梗塞突发溘然长逝了。 一大家子在一起吃了晌饭,看上去其乐融融。不过陈英还是从饭后大人的谈话中了解了一些端倪,许是他们当陈英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说起话来没什么避讳。 陈东佑这次突然回家除了想回家过年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再在自己的身上花钱了,虽然是公费医疗,但是其他的花销也不小。陈东佑想着还是省下钱来帮四儿子陈士波把房子盖起来。 陈英出生的第二年,陈士利就盖上了平房。接下来几年不管是陈东佑还是陈军实在是拿不出余钱来,其他两家的房子就拖了下来。这番老二两口的闹腾未尝和这没有关系。 陈东佑说等过了年取了工资和福利,加上大儿子陈军肯定会送来的钱,估计盖上间两进的宅子是没什么问题了。陈士波夫妻二人听了自是喜气洋洋的,陈士利的老婆却有意见,咕哝着他家几年前盖的房子才花了几百块钱,现在要是盖房子没个千把块钱的拿不下来。 陈英坐在陈东佑的身边低头喝水,谁也看不见她嘴角讽刺的笑意。有时候她搞不明白做爹娘的都想些什么,儿子都成家有了自己的儿子了,还得给他cao心这cao心那的。陈东佑自己还住着老宅子呢,这可是土房,一到阴雨天还滴水,最不适合老人居住了,陈士利家两进的新房子落成至今却没让老人进去住过一天。想想后来的陈军,也是一样的,她哥不争气成那个样子,陈军还是早早地置下房产留给儿子结婚。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反正陈英自己看不上这样的行为,更鄙视把父母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的不孝儿。都说她这一代80后是“啃老”一族,可陈英以为像陈士利这样的儿子比因为房贷压力而“啃老”的80后更加可恶,不懂得感恩,吸干老人身上最后的血尚不罢休。 本来还算和谐的气氛一下子就诡异起来了。陈英受不得这样的憋屈,自去隔壁找陈招娣了。 很快就到了年尾,陈英这样的人对过年是没有什么感触的,无非是能吃到些平日吃不上的rou食。和一群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陈家也还没有买得起电视,她连个娱乐的节目都没有。
年三十的早上陈军带着妻儿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这次回来颇有些衣锦还乡的味道,大包小包带了不少的礼物。就连殷华脸上也带着真心的笑意,对婆家许多看不惯的行为也不计较了。 陈军的确是意气风发,他虽然抵了老爷子的职,但起点也只是一名小小的邮递员罢了。陈东佑上班时碍于一大家子嗷嗷待哺的要养活,在局里未免私心重些,虽然做到了县局的位置但得罪的人不在少数。陈军进了局里没少受老爷子的牵连,慢慢的把青年人的张扬都消磨掉了,人脉也建立了起来,到现在,局里谁提到他都得翘起大拇指夸上几句。 年底正式的文书已经出来了,三十出头的陈军调到庙宇镇担任支局局长。县里三十几个乡镇,庙宇镇不说第一也称得上第二,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陈军这次晋升当然是值得庆贺的一大喜事。 再者,今年调资,工资前后翻了两倍,夫妻二人一个月连奖金能拿到三四百块钱,手里总算活泛些了。回来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多买了不少年货,殷华也难得没有在心里嘀咕,还妥善地给家里每个人都准备了小礼物。 陈英站在偏房的门口看父亲小的开怀模样,心里有些泛酸,在她二十几年的记忆里,她很少见到陈军这样的笑脸。只有在她拿到高考成绩的那几天,父亲才笑的舒畅些,遇人便炫耀陈英的好成绩。陈军从来活的很辛苦,生活的艰辛和家庭的压力让他饱受煎熬,爱子的不争气更是雪上加霜。可惜他走得早,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天伦看到儿子已经长大成家,没来得及炫耀女儿取得的成就…… 陈英抿了抿嘴唇,眼睛里透出一股子坚定出来。 吃过年夜饭。小宝童鞋兴冲冲地拿了从城里买来的一大包烟花跑出去了找空地放了,后面跟着瞧热闹的一堆大人小孩。陈军走在最后,他年轻时也是爱玩的性子,今天心情愉快也想和大家凑凑趣,顺便也怕儿子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陈英觑着机会拉了拉陈军的军大衣衣角,喊了声:“爸!” 陈军低头见是自己的女儿,心中一阵诧异。陈军知道陈英性子有些孤僻,和谁都说不上什么话,陈东佑私下和他交流都担心这孩子是不是自闭,但家附近又没有同龄玩的上的孩子,比她小的孩子她更是看不上眼。陈英这样的举动着实让陈军有些“受宠若惊”,他弯下腰放柔表情,对着陈英和声说道:“英子,有什么事吗?” “嗯。”陈英也不接着说,使劲地拉着陈军衣角,径自走向偏房。 陈军有些无奈,想到一年只见上几回的女儿难得主动亲近,便也由着陈英带着他走,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女儿在家受了什么委屈或是像儿子那样想讨些玩具衣服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