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聘妆楼拒亲
且说那知府夫人带了官媒来杜家提亲,镇上好事的人皆来济世堂看热闹,竟挤了一院子!郭氏此时方知,这提亲的竟是当今圣上正光帝,不由怔愣在当场! 百合与怀杉也得了信,急忙来至前院看个究竟,却见满院皆是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听说是皇上提亲,个个艳羡不已! 知府夫人见了百合,先是不住口的称赞百合貌美温柔,又道是正光帝今年秋天带了随从私访民间,巧遇了正在买药材的杜百合,便一见倾心!百合听了,羞恼之极,众人却纷纷感叹,都道是天定的姻缘! 知府夫人赞叹了一会,却听郭氏面有难色道:“圣上厚爱,岂敢不从,只是我京中娘家妹子原就是皇妃......且我家百合还未及笄,我与他父亲想多留她两年!” 知府夫人听这话,竟是要推辞的意思,众人也都惊讶非常,这可是皇上求亲呀,杜夫人莫不是糊涂了,竟是要拒亲么? 怀杉却听郭氏提到“京中娘家”,不由纳罕:听话音,杜夫人郭氏似乎是出身京中大户人家,竟还有个做‘皇妃’的妹子?只是若真出身显贵,为何会嫁给一个郎中? 又听知府夫人道:“正因是亲上做亲,所以圣上才遣了官媒来,这是天大的造化呀!再说,此乃圣意,杜夫人还是莫要推辞的好!”说着拿出一纸合庚帖道:“这合庚帖我早已请人合过了,真正是万中无一的良配,至于聘礼,圣上早吩咐了,请杜夫人尽管写来便是!”说罢又一眼瞥见怀杉清秀俊朗立在一边,便打趣道:“杜少爷大喜,从今后您就是国舅爷了!” 百合听了这话,早急得红了眼圈,众人却起哄道:“皇上这聘礼咱们可没见过,国舅爷改日可得让咱们见识见识!” 怀杉听了众人的话,便拱手笑道:“有劳夫人了,只是这聘礼当真可任由我杜家要吗?” 知府夫人本来见郭氏推辞,就有些不虞,又见怀杉提到聘礼,便轻蔑笑道:“这是自然,天家富贵,要什么没有!”说罢又向郭氏道:“杜夫人准备准备吧,想好要什么,明日我便来取贴下聘!” 直至知府夫人一行人走了半日,百合仍是独自哭泣不止,怀杉却思忖着向郭氏问道:“那知府夫人如何说是亲上做亲?莫非,咱们家还是皇亲不成?山儿怎么不记得,咱们家......在京中还有亲戚?” 郭氏叹道:“罢了,你们都已大了,有些事母亲也不瞒你们了!要论起来,咱们家确实是皇亲呢!”说着便将前因后果俱都讲了一遍。 原来那郭氏的母家乃是京中的永定侯府,其母便是太祖皇帝第十二女,当今圣上正光帝的姑母,封号“永嘉长公主”! 杜夫人郭氏闺名娴雅,自小貌美聪敏,其母爱如珍宝,因有意送其入宫,便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无一不细细教导。 岂料郭娴雅十四岁时突发怪病,口不能言,群医无策,更因此错过了秀女的大选。此时便有人举荐了当年在京中已颇有名气的杜家济世堂。一来二去,郭娴雅与杜世远便私定了终身。 那永嘉公主闻得此事,勃然大怒,郭娴雅虽因病未能入选秀女,但此事毕竟牵扯皇家颜面!怎奈郭娴雅也是个有主意的,竟伺机与杜世远私逃,眼看生米煮成熟饭,杜世远身负荆条跪于郭府门前整整三日,并向永嘉公主许诺:此生若得娴雅为妻,便终生不再纳妾娶小! 永嘉公主心疼女儿,又见杜世远是个有担当的,此时又值正光帝新立,朝纲不稳,太后马氏也只说:“强扭的瓜不甜”便不再提起此事。如此郭府才生生认下这门亲。可此事毕竟不合伦常,杜老太爷自觉无颜,遂告罪京中,举家离京誓不再回。 此后却因郭氏数年不孕,经多年调养才得一女,杜家后继无人,杜老太爷与老夫人便有意让世远收房纳妾以继香火,世远却宁死不从,以致杜老夫人忧思成疾。恰逢郭氏再度怀孕,便只盼媳妇此胎能一举得男,那杜老夫人更是硬拖着一口气,直至郭氏生产,听得人说是个男胎,方撒手人寰。而这个“男胎”便是如今身份未明,女扮男装的杜淮山! 杜老太爷早因世远与郭氏私逃一事自愧,平时并不理睬儿子与媳妇,此次又因夫人之死更加郁结于心,便不发一言搬往南山别院居住,再不见人。杜淮山的男儿身份却就此确定下来,为不露破绽,自十岁后郭氏便不让其外出见客。 而这次正光帝的求亲,显然让郭氏颇为无奈,她拉着杜百合的手道:“此番皆是命,万般不由人!当年母亲离了那牢笼,不想今日却要送女儿再进去!”说到伤心处便落下泪来,百合也附在母亲膝上痛哭失声。 怀杉看到心有不忍,便道:“母亲和大姐先不要伤心,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郭氏和百合闻言便都止住了眼泪,郭氏道:“山儿,你大姐这次招惹的可是当今圣上啊!如何能推脱得了?!” 怀杉微微一笑,说道:“母亲可是急糊涂了,皇上这次并没有下旨要jiejie进宫啊,只是请了官媒来说和,虽说是因我外祖母的缘故不想强拉硬要,失了亲戚和气,但既是遣人说和,便有可能成,也有可能不成,端看咱们怎么去做了!” 郭氏与百合俱都眼前一亮,忙问道:“山儿可是有了应对之策了?” 怀杉笑道:“既然明日便要取贴下聘,那咱们就在这聘礼上做做文章!”说罢便拿起纸笔,略一思索,写出一张单子来。 郭氏和百合拿起细瞧,那单子上写着:“一家有女百家求,前有官家后王侯。不敢私设招亲台,只要一座聘妆楼!楼上不要砖和瓦,堂前一溪春水流。昼有明月佐诗酒,夜有云霞遮床头。还要春风三千里,夏日雪花五万头。秋来不要黄叶落,冬至还能踏青游!词曰:至阔君子如斯,淑女好逑。” 郭氏看完便惊诧道:“这如何使得?这样的嫁妆只怕天上才有!”怀杉笑道:“就是要这天上才有,人间绝无的,方好!”,百合闻言眼前一亮,叹道:“山儿何时如此急智了,可真是救了jiejie了!那官媒拿不出聘礼,如何下聘?”郭氏明白过来,便也点头道:“这法子倒是可以一试,不过还要你外祖母那边肯帮忙才好。毕竟皇上的面子,不是轻易能拂的。谁知后面有没有祸事,如此便要有人进京,上下打点方可。” 母女三人又合计一番,官媒这边用聘礼为由头,尚可推脱一时。同时,怀杉和百合二人即刻进京,一来要探得梁府对此事的态度。二来,求得外祖母庇护。三则,怀杉也一天天大了,与其因怕流言不敢见人,不如躲的远远的。对外,只说是送怀杉进京赴考便罢了。 一切安排妥当,郭氏方叹道:“我和你父亲当年即离了京,今生便不会再回去了。你父亲是医者,世间万物不分贵贱尊卑,在他眼里皆是生灵,故并不看低女子半分,然延续香火一事,到底是为娘不孝,却累及山儿,可你父亲于我却是此生良配!”又道:“你姐妹二人明日去南山别院给你爷爷磕个头,若你爷爷还是不开门,便罢了,我想他心里是原谅你父亲和我的,否则当年我也进不了这个家门。” 第二日,怀杉换了一套银线竹枝暗纹的白色锦缎棉袍,腰间配着银灰色的锦带,又悬了块墨玉莲纹佩,端的是眉清目朗,英姿超群!郭氏看后直点头夸赞,父亲杜世远也赞道:“山儿大了,当真有为父当年几分风采呢!”郭氏又嗔怪道:“哪像你了?眉目分明像我!不过那劲头确实跟你一样不凡!”眼看老爸老妈打情骂俏,怀杉早酸的不行,然百合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来这两口子一贯是如此“恩爱”的!
怀杉与百合分上两辆马车,带着丫头婆子与几个小厮浩浩荡荡出门去了。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方听前头有小厮叫道:“少爷,南山别院到了。” 怀杉下车后与百合行至依山而建的别院,说是别院,这两年经杜世远精心修葺,竟也错落有致。进得朱漆大门,却见正房厢门紧闭,怀杉与百合双双拜倒门前,高声叫道:“爷爷,孙儿怀杉,孙女百合前来请安。” 等了一会不见应答,两人又拜倒请安,如是三次,皆寂静无声。 怀杉不禁有些恼怒,身为女儿家,怀杉心里早憋了一口气在,想那杜淮山因为是女儿身便躲躲藏藏十四年啊,如若不是心理特别健康的,怕是早得精神病了吧!怪不得整天憋在屋里调脂弄粉,还时不时梦个魇啥的。 怀杉站起身来,冲着大门就是一通怒吼:“爷爷啊,你这老头咋这么倔呢!若我杜淮山是个女的,或是现在就死了,您是不是也跟着不活了?!是不是也让我爹娘跟着死去?!” 话音刚落,门里猛然炸雷似的也是一声怒吼:“小兔崽子,爷爷我才不死呢!让你爹娘也好好给我活着,此去京中,给我考个状元回来!” 旁边看门的老张头听得这一嗓子,顿时奇道:“老爷子怎地越来越壮实了,这嗓门比当年不差呀!多少年没听着了!” 一边的百合早红了眼睛,听爷爷的意思像是原谅父亲母亲了呢!怀杉却还打趣道:“考状元多难啊,万一考不上我就不是您孙子了?当您孙子也太难了!早知道就不投胎到您家了!一年一年的来跪着,也没得您抱一回,连手都不曾挚过!” 门内似是抓狂了,更大声吼道:“兔崽子给我滚!”稍后又扔出一根龙头拐杖来:“搂着去吧!给你了!” 怀杉拾起那拐杖,道:“您说话可要算数,等不到我考状元,您可不许死!”又看了看拐杖道:“这玩意儿可值钱吗?要是我六十岁高中,倒是可以拄着它面圣!” 门内又吼起来:“快滚!” 怀杉整整衣服,郑重的叩了三个响头,方道:“爷爷,孙儿和孙女叩安了!” 回程上车时,百合拿眼瞄着怀杉道:“山儿,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倒真像个少爷了!”怀杉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忙咳了两声:“我……我本来就是少爷啊!” 后面的老张头却不住的点头:“真有乃祖之风啊,老太爷后继有人了!” 回到家中,听郭氏说起应对官媒一事,果然如怀杉所料,那知府夫人接了怀杉开的嫁妆单子,惊得目瞪口呆,却又不敢私自定夺,便回京请旨去了。怀杉与百合便立即收拾行装,即刻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