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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

    王德彪做双水村的大支是最近几年的事情。之前的红白之事是由李德祥把持。一来李德祥年龄大了,二来李德祥的**有问题,走路磨磨唧唧,不适合做大支。王德彪这才接过来。当然,虽然李德祥现在不担任双水村的大支了,但村里有什么事情他还是会主动围过去,替东家出出主意,或是接待一下东家的来客。

    方才,李德祥正在自家拿着树枝抠***现在他拉得屎越来越干了,不用东西抠是出不来的。他听到何有福的老婆第一声哭喊,心里就知道何有福的母亲死了。当然,他并没有辨别出哭喊的人是谁,他只是从哭喊声猜出村子里有事情发生。然后,他就想到了何有福的母亲。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双水村大事件列表。怎么说,就是每此过年的时候,他总会把下一年村子里要发生的几件大事在心里排列一下。譬如,在他看来,今年双水村会发生三件大事,一是何有福母亲的死,二是王利发的女儿苗苗的出嫁,三是章大海的儿子结婚。

    听到哭声,他来不及擦屁股,拄着棍子,摇晃晃地就出门了。他先是去了何德才的家,到了大门口看到大门锁着,他这才用手拍了下脑门,想起何德才把他老婆搬进王天宝家里了。当他赶到王天宝家时,王德彪正为老太太在哪里发丧而头痛。

    按本地的风俗,人在外面死了是不能进自家的院子,否则对后代不好。可老太太死在王天奎家里,总不能在王天奎发丧吧?若是把老太太抬到大路上,不要说别的了,老太太的娘家人就不会答应。老大和老二是不同意把老太太搬回家,老四低头不发表意见,何德才坚持要把老太太搬回去。为了他们这个家,老太太cao劳一辈子,死了死了,总不能让她无家可归吧。

    一家人有两个不同的意见,王德彪不知道该听谁的了。正巧,他看到李德祥过来,决定把这个难题交给李德祥解决。李德祥先是走到老太太的床前,装模作样的摸了一会眼泪,直至何德才劝了两三次李德祥才停止哭泣。他擦了擦眼泪,当然,他眼中并没有泪水,何德才也并不在意。

    “要俺说,人死为大。一切都要依照先把死者的问题解决好为原则。其他的问题以后可以慢慢解决。虽然,按咱们这里的风俗,老太太是不能归家。因为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望家里拉。其实,这个风俗是有一定的条件,具体地说,是在外面横死,也就是说不是自然老死的人不能归家。现在老太太都七十多了,算是寿终正寝。按俺的意思,还是拉回家发丧吧。”

    “俺知道,俺为大的,说这些话有点不孝顺。可是,有些话俺不说,以后对俺老何家有啥妨碍,出了问题,一切都晚了。俺还听说,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俺娘要是地下有知,也一定会先考虑俺们的感受。”何有福说。

    “你光知道让你娘考虑你们的感受,你们考虑过你娘的感受吗?你们还要是认俺是你爹,你就得听俺嘞。哪怕你们哥仨就听俺这一回啦。俺坚决是要把你娘抬回家,谁要是不同意,俺就不认他这个儿。”

    老头子发怒了,哥仨也就不再说话。这时,村里的男劳力陆陆续续地赶来。在双水村,有个数百年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是谁家有事,不用喊,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人,有力气的出力气,力气小的出智慧。王德彪让王满仓,章大海等四个人把老太太抬走。然后,他又另安排几个人到何德才家扎灵棚,村里的妇女们开始做孝衣孝帽,做纸元宝。下午,灵棚扎完,王德彪又让那几个人去何家的亲戚那里送信。王文成负责买东西,顺便请了一个唢呐班子。

    晚上,村里人吃过饭,每人拿一刀火纸到何德才家吊唁。男人们在灵棚里行礼做拜,女人们到屋子里面掩面大哭。等最后一个吊唁的离开,王天奎来了,拿着一刀火纸,一挂鞭炮。他今天去乡里办事了,到天擦黑的时候才回到家里。院子里空荡荡的,何德才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乍一走他还不是很适应。随即,他听村里人说老太太死了。他认为这是自我表现的时候,忙从小卖铺拿了一刀火纸,一挂鞭炮,小跑着去了。三跪九叩之后,王天奎在大门后面找到了何德才。他用无比沉痛的语气说:“叔,俺来晚啦!”

    “不晚,不晚。你能来俺就很高兴啦。”何德才说,“天奎啊,叔对不起你。在你家住了半个月,叔知道这不合适,尤其是你婶死在你家里,俺知道很晦气。你要是想骂叔,你就骂两句吧。”

    “叔,你这话可是咋说嘞。说句贴心的话,俺从未怪过你。虽然咱爷两为了廉瑛的事情闹腾了几次,可俺婶对俺的好俺永远也忘记不了。”说着,王天奎从怀里拿出五百块钱,递给何德才。何德才问:“大侄子,你这是啥意思?”

    “俺没有别的意思。俺只希望能把婶的葬礼办风光些。”

    “俺不能要你的钱。”何德才说,“再说,俺有四个儿子,也不缺钱。”

    “要不这样。你就当这些钱是廉瑛给你的。”

    听到此话,何德才的脸立刻阴沉起来。他板着脸说:“大侄子,今日是你婶的葬礼,俺不想动怒。俺求你,这两天别提那件事啦,好吗?你走吧,俺老何家有的是人,不需要你在这里帮忙。”

    次日一早,唢呐班子就来了。王德彪让人在何德才家门口打了一个临时的台子,唢呐班在哪里开始吹唱。太阳刚露头,前来吊唁的客人陆续到了。王德彪站在村头,领着何家孝子在村头接待远来的客人。三跪九叩之后,客人们到预先摆好的桌位处休息,等所有的客人都到齐了,王德彪招呼村里所有的年轻人,把老太太的棺材抬到大街中央,把早已扎好的纸人纸马,还有花花绿绿的房子元宝等物件拜访棺材四周。孝子们分作两排,趴在地上,开始新一轮的路祭。路祭时,客人们一般都要行二十四拜礼,一套下来差不多要半个钟头。如果有十多家客人,等整个路祭下来,孝子们要跪五六个小时,虽然大支会事先安排人在大街两旁铺上麦秸,但生硬的地面还是会让膝盖很难受。况且,跪着时还要不停地哭。起始还会有人大声真哭,到了最后,只有哼哼的力气了。

    路祭之后,大支吩咐村民们抬着棺材到地里下葬。等下葬完成,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客人们早已饿的不行。上来一桌菜,不到三分钟,风卷残云,一干二净。等把客人送走,本村的老少爷们开始就餐,忙活了一天,也该休息休息,他们会一遍吃着饭,一遍听着唢呐。此刻,唢呐的声音不再悲凉。吹到一半,还会有一两个唱戏的人来上一两段,博得大伙一阵掌声和吆喝声。小朱们此刻一脱下孝服,由老大带头,带领本家的老少爷们,向忙活一天的村里老少爷们道谢。他们敬的酒一般都是要喝掉。吵吵闹闹中,一场圆满的葬礼算是落下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