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溺（下）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可怕。狂欢了一夜的人们在此时散尽，早早休息的人们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死寂是此时最好的评价，鸟兽鱼虫都会在此时默然。只有小偷，强盗和杀人者，他们酷爱这个时间，因为是下手的最佳时刻。 JONY也在此时沉睡。平稳的呼吸，安静的睡颜，比起醒时的阳光灿烂更多了一种稳重的感觉。本来硬挺的刺猬头也因为陷入枕头的关系变得收敛，更添了一些柔和。只是睡相实在不敢恭维，只是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也就罢了，被子也绞拧成麻花似的，连床单都不能逃过劫数，皱皱巴巴的哭泣着。 一缕轻烟从星星中冒出，像极了阿拉丁神灯里神仆出现的样子。只是神仆只是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粗陋男人，而这缕轻烟幻化的却是如花美女。 墨绿头发一直垂过膝盖，打着跳脱的浪花般的卷儿；深褐色的皮肤即使在这样的暗夜也有着独特的光泽，仿佛本身就是一种特异的光源；睫毛长长的翘着，有一种俏皮而忧郁的无辜…… 浮萍赤着脚走到JONY的床边，在地上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小小的，比十岁出头的孩子大不了多少的脚印，连十个脚趾都那么清晰，在地上印出小小的圆豆，活泼可爱。 俯身查看着JONY的睡相，浮萍不禁笑了，小心的拿开JONY的胳膊，把被子抻好，然后就安静的坐在JONY的身边，出神的看着，不时露出欢喜的微笑，似乎在想着什么好玩的事。 其实好玩的事情确实不少。例如为了给藏着的浮萍拿食物，JONY“挟带偷运”的时候弄得油乎乎的衣服；例如无印的“突然袭击”来请教JONY法术的事情，却正好赶上浮萍出浴，于是只好手忙脚乱的把美人塞进衣柜，等到无印离开之后，衣柜里已经没有干爽的衣服了；例如浮萍很喜欢JONY的床，于是JONY无奈的规定床的使用时间，凌晨四点到下午五点归JONY，其他时间归浮萍，只是JONY没有办法把在深夜睡熟的浮萍叫起来赶走，于是只好小心翼翼的与她共用床到早晨浮萍醒来…… 看似无礼而凶悍的JONY，意外的有着温柔体贴的一面。 睡梦中的JONY突然皱起了眉头，身上抽搐了一下，头不停的摇晃着，似乎在挣扎，脸色渐渐憋得青紫，手脚胡乱的扑腾着。 浮萍大惊失色，用力的摇着JONY，想要把他摇醒，可是JONY却毫无反应，只是在拼命的挥舞着手臂，双腿乱蹬，刚刚盖好的被子又被掀飞了，床单痛苦的卷曲。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浮萍深色的肌肤也变得惊惧的白，不再用力摇着JONY，浮萍下了决心一样按住他的头，把自己的双唇凑了过去，四片唇瓣轻轻的接触。不一会，JONY就不再挣扎了，安静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而深沉。离开JONY的唇的瞬间，可见一线水光从JONY那里过渡到浮萍这边。 含着水，浮萍默默的到洗手间吐掉，双手撑着流理台的时候，紫红的眼中有着莫名的悲恸。 重新回到卧室时，JONY的脸上又露出笑来了，仿佛刚刚的痛苦从来没有发生过，他的生命并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浮萍救回来的一样。不过浮萍并不在意JONY是否记得，不记得，应该才是最好的。 仇视的盯着桌子上的大肚高脚杯，星星在里面沉沉浮浮，又升的高了一些，也能看出一点变大了的趋势。星星真的如同卖它的女人说的般成长了。 浮萍却深深的厌恶着杯子，冲到桌旁抱起杯子，定定的瞅了一会，无比痛恨的抱着要走。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空而过，紧随着一声霹雳，仿佛正打在浮萍的头顶。浮萍惊恐的抬头，窗外一个女人悬浮着，恶狠狠的血红眼睛就像复仇的血池一般，紧紧瞪视着浮萍。浮萍一惊，杯子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女人笑了，笑的毛骨悚然，又痛快酣畅，大张的嘴巴犹如贪婪而饥饿的毒舌，透着血腥的气味，蜡黄的脸上没有一毫的血色，似乎所有的血都充到了那张血盆巨口之中…… 又是一道闪电，女人消失了。雨，倾盆而下…… 浮萍颓然的坐在地上，玻璃的碎片深深的嵌进她的皮肤，流出绿色的汁液般的血。 “浮萍？”含混而迷蒙的声音，JONY被雷声惊醒，却看见浮萍正倒坐在地上，“你怎么了？”走下床，才发现破碎的酒杯，“浮萍，你没事吧？”JONY焦急的询问，拉起浮萍，注意到她身上的“血迹”，连忙仔细的检查，“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把他推到床上去坐，JONY打开了灯，自己收拾着碎片，“这些水都流干了，对你要不要紧？用别的水可以吗？”看见浮萍机械的点头，才松了口气，“还好，只要是水就行是吗？还真怕别的水养活不了你。” 看着忙碌而关心她的JONY，浮萍的泪，流了出来，晶莹的，如水般的眼泪…… “浮萍，你……”JONY望着浮萍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拥住她，“别想太多了，好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我很清楚，刚刚是你救了我。” 浮萍讶然的大睁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JONY。不应该的，他不是熟睡了吗？ JONY看透了浮萍的心思，开心又得意的笑了：“谁说我一定是睡着了的？发生异样的时候我就醒了，只是，一个人没办法挣脱而已。”如此清淡的说着，仿佛刚刚并不是在生死边缘走过一样。 浮萍的脸上写满了诧异。 “我好歹是妖怪养大的。不是对你说了？酒吧里的人类，只有我和无印两个而已。”想了想，赌气的补充，“小孟不算，他又不会常住酒吧。难道，我连这点警觉心都没有？太小看我了！” 浮萍却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谢谢你，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有你，我今夜恐怕真的活不成了，只能想着变成鬼，让小将替我报仇啦！”前面的话还很正经，后面又调侃了起来。 恨得浮萍用那小小的拳头捶了JONY一下。两个人一起欢笑。只是欢笑之后，浮萍依旧不能从窗外女人的恐惧里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