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一线生机
盘坐在万里高的天空,西煌紧紧地搂着怀中昏迷不醒的红衣女子,他专注地看着她的脸,温柔地将她落在眼上的青丝拂去:“烟儿,我放弃了我的家、我的族、我的信仰、我所有的一切,只为了换你一个承诺。你,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昏迷的女子似乎在沉眠中梦到伤心的事,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划落,西煌伸指接住,轻轻地用舌尖一舔,是苦咸的滋味。 沼泽大地上,黑云如狼烟般滚滚,兽潮仍在奔流不息,它们在痛苦地悲鸣,杀气和咆哮声振九天,晴天里一声霹雳,大雨瓢泼而下。 是谁的眼泪在天空飘落,是谁在为谁哭泣。 …… “师兄,还没有程姑娘的消息吗?” 叔吴明喘着粗气破门而入,有客仙来的客室中太蓝定和庞祈阴着脸相对而立,云若依在桌边眼中满是红丝。 太蓝定扭头看了他一眼,努力张了几次嘴才找到声音:“那一夜,只有煌师兄带着东西出去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不可能是煌师兄,一定是巡夜弟子弄错了,怎么会是煌师兄呢?”叔吴明立刻红了眼睛,禁不住大吼起来。 不会是煌师兄的,我知道一定不会是他,可是为什么我还要流眼泪,可是为什么我心中还在剧烈疼痛呢。叔吴明不想哭,可是还是止不住眼泪往下流。 那一夜,云若和连劲在祭神坛内,他们几个各自在房中修炼,谁都不会想到,有人敢冒大不讳在众多神随眼皮下将人劫走。这里是祭神坛,外族还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剩下的只除了一种可能——劫人的是他们自己人,而那天夜里带着重东西外出的却只有西煌一人。 西煌是众长老座下弟子中的第一人,在神随们中的威信比太蓝印还高,加之长老们对他又是最信任、最得宠的,所以没有人会想到他身上去,可是…… “没有时间再说这些了,长老有令,所有弟子即刻前往各部落,能撤几族就撤几族,快!”太蓝印匆匆走进来,径自来云若面前深深地拜了下去,“云先生,长老让我转告您,他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云若低着头,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几人相视无言,一一告辞。 云若不是在埋怨他们,他此时怨的是自己,居然就这样把女儿弄丢了,还是在自己眼皮下,所以他怎么可能原谅自己,又怎么会责怪别人。 若是那一晚他没有去祭神坛,若是那一晚他留在客院…… 此时的祭神坛,杀气腾腾,气氛凝重得让人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兽潮来袭,挡无可挡,这里的所有神随都是从沼泽各族而来,说不定他们回家看到的,就是满目疮痍、亲人不在。 仰视着威严的祭神坛,每个人都在心中祈祷,祈祷平安。沉沉的天空下,破空之声、飞兽的锐鸣声不停地传来,数千神随各施手段奔赴前方。 祭神坛内,惊云的房间,气氛更是沉闷得惊人,水镜上,沼泽各地的情况不断从镜面上闪过,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已有五、六个部落被兽潮毁灭,更多的部落正在拼死抵抗。 “好手段,好手段。”惊云的眸光凝成了冰,心中翻起涛天巨浪。 兽潮暴动,幕后那人终于将掩饰撕尽,此时不用单奕,他自己就已看清了一切。那人果真好手段,用药物为主,用地渊魔气为引,侵蚀兽族灵智,更是不惜用通天手段将所有迹象掩盖,将所有茅头直指祭神坛。祭神坛示警后,西煌建议调动各族一半的神随前来驻守以防不测,于是就有今天这一果。 长老们俱是潜修千年的人物,本不插手各族事务,日常的调度全是四方王族负责,而祭神坛一应事务却是由西煌和太蓝印负责,西煌的背叛,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这个小畜生!”性情暴躁的西炎长老一掌将桌子拍成粉末,浑身杀气吞吐不定,“我将他捉回来,祭神!” 惊云摆了摆手,西炎眼瞪得老大,愤怒地轰然坐了下来。 “东西在我手中,那人知道我们定不会给他,所以驱使兽潮来袭,只是逼迫的手段,毁了几个部落亦是警告。若他明智,就不会真的欲灭我沼泽部族,否则鱼死网破,他什么也得不到。”惊云衣衫摆动,站了起来,“走吧,诸位,我们好好地会一会这位手段神通的幕后主使,看一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 黑漆漆阴气翻滚的洞口如活物一样吞吐呼吸,每次喷出的阴气都比上一次浓烈。 自西煌走后,大师悠然地踏进阴气中,那些骇人的气非但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反而助长了他一身的气焰。在他的身周,幽绿色的鬼火燃起丈高,不停地吞噬着翻涌而出的阴气。 月露就这样僵直地躺在地上,被人遗忘了一般,而那两个灰袍人自始致终都在无视她的存在,垂首肃立,一言不发。 突然,阴气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勉强看过去,吓得差点尖叫出来。 阴气中,大师身上的鬼火变得熊熊燃烧,直长到十丈左右才停了下来,然后那些鬼火爆散开来,在阴气中形成了均匀的十等份。这些鬼火再度吸收阴气,体积爆涨,然后慢慢地竟演化出人的形态来,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大师睁开眼睛后也同时睁开了眼睛,大师沉沉一笑,那些人绿幽幽的脸上也沉沉一笑,鬼气森森。 然后那些绿人从容地从阴气中走出,他们每走出一步,都变得更像正常人,当站在太阳下时,绿火尽收体内,一笑一颦、一举一动哪里还有森森的鬼气?分明就是街头常常见到的普通人。 月露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炸开了,凉气从头顶倒灌下来,头皮发麻地看着这些鬼物从她身边经过,还有一个妖艳的女人娇弱地冲她抛了个媚眼。 大师冷哼一声,这些鬼物立刻各展手段,飞上天空,转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等这些人都走了之后,略显得有些疲惫的大师敛息回气了片刻,也走出了阴气。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步一步地凌空而上,他的灰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气度潇洒,凌空虚渡居然也恍若仙人,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物,用阴损的手段犯下了涛天的罪孽。
“看好她,若出了问题,你们也不必来见我了。”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月露转动眼珠拼命看,才瞄到他已经飞得看不见人影了。 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感觉那股异样的可怕压力总算消失了。 “嘎——嘎——”粗哑的兽鸣声从天而降,一个庞大的身长二十米的大鸟艰难地扇着翅膀落了下来,有两个人从鸟背上跳下,然后搬下了什么东西。 月露看不清他们的动作,转动着眼珠却正好对上了那只大鸟的眼睛。大鸟的眼中闪烁的是不甘的愤怒和委屈,她甚至清清楚楚地看到有杀气几欲崩裂出来,可是它还是乖乖地缩在地上,任那几人动作。 那只大鸟看到她明显也是一愣,仔细地打量了她一遍,它的眼中居然射出了更愤怒的光,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月露直觉它不是在对她生气,而是为了她生气。 月露灵机一动,用眼神示意,拼命向它传达“救救我”的意思。大鸟的神情分明一怔,似乎听到了她的喊叫一样,惊异地看着她,然后犹豫地偷瞄了几眼身边的灰袍人。 这是个灵兽,而且还是个修为很高的灵兽,月露看到它体内的气团和西煌的也相错不远,看它神智清醒似乎也并没有被人蛊惑,那为什么明明很不甘心还要听从这些人驱遣? 月露直觉地感到它能帮她,所以看到它的犹豫便越来越急,急得险些落下泪来。大鸟的身体不安地动了动,情绪开始烦躁,看着灰袍人,眼中的杀气更胜。 灰袍人感觉到它的杀气,抬起头冷冷一笑:“给我安生点,否则你的族人一个也别想留。” 大鸟眼中的怒火顿时烧得旺起来,它之所以会委屈自己听它们调遣,就是因为有他们握住了自己的把柄命脉,可是一见这个委顿在地的人类女子,它感觉自己再也忍无可忍了。 这个人类女子身上的气息很亲切,更重要的是,她身上居然隐隐传来一种让它敬畏的波动,那种波动它知道,甚至亲眼见到过,那是沼泽那边人类地盘上祭神坛的波动。奇怪的是,即使在那些神随身上,它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种气息和波动啊。 沼泽兽族与祭神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沼泽部族祭拜祭神坛,而它们同样在祭拜那位古老的祖神,那位神不仅是沼泽部族的神,亦是它们的神,每一个凝灵的兽族都是从心眼里敬畏着祭神坛,它们的敬仰甚至比人类的更加纯粹。现在,一个与祭神坛有着同样气息波动的人被他们如此对待,仇上加仇,它的理智终于消失,强抑的愤怒彻底爆发了出来。 “嘎——”大鸟巨大的翅膀猛烈扇动,平地卷起两道龙卷风,将卒不及防的几个灰袍人生生地抛飞出去。 一道强烈的金光爆发,大鸟长鸣着从嘴中吐出一个金灿的圆球,月露惊讶地看过去,那居然是它性命攸关的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