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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弦断相思

    为自己早已经铁石心肠,然而此刻,眼前浮想联翩是从前的一些旧事。

    “颜臻,宫主大人要指导我们武功,按照惯例你不能观看。”她走进后院时,看见颜雪洋洋得意地说。

    她点点头,正欲转身离去,一个男子走上前来,半低着头道:“颜臻,宫主说,每个颜臻都要收一个徒弟,并要将武功倾囊相授。你就收下我吧,师父!”

    “对颜臻的规定,还有什么吗?”她冷颜看着众人。

    “哦,宫主还说了,只要随便哪个手下打败了您,他就立刻能取代颜臻的位置。还有……”悄悄地瞥了一眼她渐渐铁青的脸色,司徒信忍着笑,竭力做出惊讶的样子,“这是宫主大人的命令……”

    “我知道了。”不再理会一脸幸灾乐祸的众人,她转身离去,司徒信紧紧地跟在身后,谄媚似地不停地说着什么,而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每一次比武,她都胜得很艰辛,也正是因为要求自己从不失败,她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心力支悴了。甚至不敢去想象,如果有一天她失败了,将如何在宫中自处?

    她的天资很好,这是老宫主亲口赞扬的。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要承受这样的荣耀,她究竟要付出怎样的努力。这样战战兢兢日子过了很久,直到她遇见了婉约宫的人,见识到了马钱子的功效。

    任何毒药除了致死之外都是有其他作用的,正如她这样久经训练的杀手也有弱点一样。她的弱点就是自己太强了,强得让她无法面对万分之一可能的失败,因而她不得不定时食用马钱子来保持自己武功和肌体的强悍度。

    那个人虽然已经倒在她地剑下,她却破天荒地听完他的话,并且陷入了深深的思索。那人果然没有食言,每个月会在指定地点与她进行马钱子的交易。颜水宫中人对敌之时用毒十分普遍,她却将毒药用在了自己身上。这样的行为是令所有人不齿地,从前的她也是这样,然而自从她见识到了马钱子的功效,便一步步自此沉沦下去,再也不能回头。

    她只有不到三年地寿命。再也不能回头了。

    颜臻抬起手。轻轻地推开举在面前地颜水剑。神色温和地对颜雪说了声不必。袍袖一甩。七尺钢索清脆地从衣袂中跌落。她抖了抖手中寒光闪烁地钢索。对南宫柔声道:“这是千秋锁。不是你与老宫主教给我地武功。”

    “弦断相思么?”南宫蹙了蹙眉。

    颜臻抿唇颔首。神色敬佩中有些骄傲。

    江夏城比武招亲地擂台之下。南宫曾经让杜秋微背过几句类似诗地语言。说是只要对颜水宫人讲出这几句话来。他们就不会杀她。杜秋微试过一次果然有效。但她不知道。那些话地内容其实是颜水宫。也就是婉约宫八种绝学。因为失传大半。知道地人寥寥无几。所以能说齐这八个武功名称地也只有颜臻。南宫。夏集贤几个人了。这就是颜臻一听见杜秋微说出这些词句。就立刻知道宫主要她保护这为小姐地原因了。

    斜风细雨旧。明月满西楼。玉壶光转遍。弦断相思秋。杏花天影里。鱼龙潜舞游。风卷残云处。清辉漫洒收。这八句话。每句五字。前四字就是一套武功。有人曾经说过。如果有谁能练成这八套武功中地三套。就能称霸武林。

    颜臻惯使的绝学是那一整套杏花天影,而极少有人知道,这个惯用剑的年轻女子,还身负另一套绝学——弦断相思。

    抛弃了剑,就是抛弃了她的从前;使出千秋索,就是要向世人证明另一个自己。此时的她,已再也不是从前地第一杀手了,她向世人证明,自己并不永远都只能是附庸工具,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南宫“唰”地抽出流风剑,一道银光划破一片璀璨的长虹,如同流星一般呼啸着垂下,停留在颜臻心口之下三分处,不多不少。剑出如风,优雅从容,悠然闲适中有种势不可挡的锐气。剑尖上挑,既表示用剑者不喜杀戮,又不失一股睥睨众生的霸气。锁定对方所有地退路,目光炯炯地望着对手,他的脸上没有一分表情,却教人整颗心都凉透了。

    她并不是没想过有这样一天,她会对他亮出武器,只是这一天真正到来地时候,情绪还是激动得无以复加。手心涌出了微薄的汗水,不知是紧张还是亢奋。

    “宫主。”颜臻浅浅地低下头,“既然是处置叛徒,就请先吧。”

    南宫风度翩翩地挥了挥衣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或许,刚才是还在幻想她会向自己求饶吧?或许他们能够像从前一样,互相看着对方地眼睛,说要执手创造一段传奇吧?又或者,他们都能原谅对方,让自己不要再那么固执了吧……然而这一切,都仅仅是幻想。

    手中的流风剑并没有如他般迟,剑尖只是一挑,紧接着就如闪电般突刺过去,直指对方心口。

    颜臻熟练地一个转身侧跃,既躲过了这一招先发制人地必杀之招,又夺了紧接着十几次轮刺的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势。第一轮锋芒已尽,颜臻手里的千秋索平行挥出一道看似平滑的扇形,优雅如同天女散花的模样。

    南宫不知她的武功何处学来,自然也不知这一招的弱点长处,便不敢贸然对接,还是采取了守势。然而那扇形突然变得宽广,仿佛那索链一下子被人拉长了,猝不及防中他的衣衫被顶端的倒钩划破,扯动尖锐的裂帛之声,让旁观者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却看他神色如常,手里长剑如长虹掠波,反射过的光芒四处闪烁,真让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虚实。

    色愈发严肃,她知道这一招的厉害之处。再也敢心大意,她屏息凝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体的各处大xue,只要光影稍动便立刻抵挡,否则防线一破,后果就不堪设想。

    “这才是真正的玉壶光转。”夏集贤看着南宫,面色分外严肃。纵是自幼学习的他,也未能领悟到一半地精髓,而这位儿时的同伴,明显已经精通。他不由去想,如果他们二人过招,他能活过几轮攻势?他所有的武功,都是婉约宫武学,而颜水宫的武艺,皆传承自婉约宫,并在实践中不断优胜劣汰,越来越强,比之于他,不知胜过多少倍。

    玉壶光转遍,弦断相思秋。玉壶光转主攻,比之于半攻半守的弦断相思,这一招虽然有些冒险,却明显就在气势上压倒了敌人。

    弦断相思传说中是婉约宫地一位女宫主所创,她才貌双全,处事稳妥,深得人心。弦断相思攻守相宜,正如那位宫主稳重而不失冷酷的作风,而玉壶光转则是她最信赖的手下独创的招数,目的是为了破那凌厉而温和的弦断相思,只可惜两个人却至死都没有过任何兵刃相向地情况,世人也无从探寻究竟是哪一招厉害。

    颜雪冷冷地看着二人,眼睛眨也不眨,紧紧地盯着他们手中的招数,尽量使每一个影子都牢牢印刻在她脑海之中。在场众人早就停了手,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所有人都不愿错过。

    只见颜臻白衣如同雪羽云霞,翩然灵动,轻如燕雀的身姿不断地闪躲,避开了好几轮锋芒毕现的攻击。玉壶光转地厉害之处就在它是将所有的真气集中于剑尖,只要敌人一接近就会炸裂,从而给对方造成严重内伤,兵器也会寸寸碎裂。

    流风剑本就是有名的神兵利器,再加上南宫的内力,一时间无人敢想象正面对抗的后果。与南宫手里的流风剑战斗,千秋索占的其实就是兵器优势。如果是硬兵器,被炸裂开就再也不能使用了,而索鞭只会断裂几截,还可以继续进攻。饶是如此,颜臻也不敢与流风剑正面对接,只能展开绝世轻功上下闪躲,旁人虽见她闪避自如,却不知她早已精疲力竭了。

    颜臻已经渐渐地感到脱力,其实流风剑末端的真气也削弱了少许。这是一场异常艰辛的比试,胜利的一定是完全集中注意直到坚持到最后的那个人。

    只听兵器摩挲之声唰地响起,千秋索已经如同灵蛇一般缠上了锋利地流风剑。南宫将所有真气集中于剑刃,使其寒意空前之盛,几乎要割断坚韧的千秋索。又是一声凄厉地摩擦之声,颜臻轻巧地往旁侧推开,千秋索断了三寸,南宫的衣衫已经多了一道刮痕。然而他并没有退让,手中剑影如风,一时间如湖光漫洒,四处光影飞溅,直逼面前之人。

    千秋索地长处和缺陷都在于它的柔韧绵长,不善于在近处抵御。眼看着南宫身形迅疾如风朝自己步步逼来,颜臻只能大步后退,气势上就低了一层。然而她还是紧紧地抿着嘴唇,容颜还是一样地冷峻,内心不肯有半步的退让。

    流风剑好似粼粼波光八方来袭,千秋索正如层层波浪旋转递进,不让一分。金属相击,声清脆而凛冽,波光横扫,势如河水奔流不息,光影淙不绝,不眠不休。一时间三秋忽至,草木萧疏,飒飒风起,拂面侵袭。剑势如扫,鞭影如电,源源而来,不绝如偻。

    南宫剑影如光,却一直距她三尺之外,颜臻的左手一直笼在宽大的衣袖之中,不知何故。颜臻只觉全身真气渐渐泄尽,而南宫的攻势却越来越凶险。她定了定心意,握紧千秋索,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鞭梢已断,然而她毫不在意,全身真气灌注其内,与流风剑悍然相击。剑势顿了一顿,她欺身上前,纵身一跃。左手紧紧地握住剑尖,右足直踢南宫面门。南宫有些压抑地看着她,手上微微施力,剑尖轻微炸响,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袂,显然是关节碎折了。而她并未放开,右手抽出千秋索,末端在空中挽了个轻盈的花结,朝他脖颈上套了下去。

    南宫只是愣了一瞬,紧接着伸手握住索鞭,踢向她的左肋,同时从她手中抽出了流风剑,往后退了三步。只觉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颜臻没有去看自己或许已经不在了的左手,鞭形一转,罩住了他全身上下左右四处大xue。

    她这一击虽然已是强弩之末,然而关乎生死的一击,他自知无力还手。他早就知道,颜臻从来都是这样决绝的女子,今天就算打不过他,也惜献出自己的性命,换取敌人的敬重。

    她这一击,本来就是抱着必死之心的,正如她对自己举起武器的那一刻,心里有着同样的想法。

    南宫的神色有些凄凉,流风剑已经横在胸前抵御,却没有进攻的意思。

    颜臻纵身扑了上来,鲜血已经染红了整只衣袖,而面容却并不狰狞,反而平静得让人有些心生怜惜。更加冷静的,是她的眼睛,失去了平日的冷酷,显得有些悲壮决绝。

    “南宫哥哥,求您不要杀颜臻jiejie!”如同之前杜秋微的突然出现,另一个声音急切地响起在耳畔。回首一望,原来是简定郡主段菲菲。她一身揉皱了的月白软缎长衫,鬓发散乱,步履匆忙地跑了过来。

    颜臻全身一震,看向她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更存在着从未有过的感动。就在她愣住的刹那间,流风剑已经透体而入,如同她刺穿夏集辉的那剑一样,前胸进入,又笔直地从后背穿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