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汉宫深深(小修)
韩嫣临走时,看到其他人俱与自己有段距离,于是压低声音道:“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 子夫一愣,想起史书中暧mei至极的记载,难道? 韩嫣双手交握背后,抬起头,淡淡说道:“只因我为男子,世人便皆称以佞臣,喻以邓通。”韩嫣转过头来看着子夫,解释道,“邓通是太宗宠臣,得赐铜山,先皇继位后却寄死他家。却不知,我韩嫣,又会是怎样一种死法。” 子夫心中暗道:薄情寡义的汉武帝为你求情,也算不枉你一番心意了。 看着这张俊美且雌雄莫辩的面容,子夫张了张嘴,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 韩嫣继续说道:“我时常想,若我为女子,该多好,从此便能名正言顺的陪伴陛下身旁。”说罢,又摇了摇头,自嘲道,“若真如此,我也不可能与陛下自幼结识了。” 子夫沉吟一二,说道:“敢问韩大夫一句,我与你并无交情,你为何对我说出这等不当外泄之言?” “你会外传吗?”不等子夫回答,韩嫣继续说道,“我自幼伴随陛下身侧,据我所知,你可是第一个让陛下吃瘪却又未惹怒陛下的人。” “那又如何?”子夫反问。 “不管你究竟因为什么原因,不愿接受陛下。但从今以后,放下你心里的小心思,安心伺候好陛下。” 子夫语气淡漠:“凭什么?” “若非你言行举止与身份相差实在太大,又怎么会在三年后才会被找到。廷尉府,岂是可以轻易小觑!” 连诈死的公孙敖,最后仍被找到,对大汉廷尉府堪比锦衣卫找人本事,子夫岂敢有半分轻视。只是输人不输阵,子夫仍自嘴硬:“然则,君之所言,意欲何为?妾蒲柳之姿,实担不起至尊厚爱。” 韩嫣也是一脸理所当然,颇为不服气地说道:“然也。奈何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子夫原话奉回:“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大善!你无意君宠,我也不愿有人争风,可谓各得其所。”韩嫣一拍双手,“宫廷礼仪规定,你知之甚少。明日起,我会派女官前来相授。”说罢,不理会子夫叫唤,转身离去。 子夫看着渐渐远去的韩嫣,满心气极。这人在史书中,与汉武帝关系极好,今日言谈中对刘彻似乎又有别样心思。按道理,不是应该想办法杜绝其他人与汉武帝相见的机会?为何,不但不曾使坏,反而有意相助自己?只是因为自己表明不愿意争宠的心意吗?可是人心难测的道理,按理说他不会不知道呀。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女官来到子夫的居所,开始传授子夫各种,在深宫中生存所必须具备的常识。 如何从女官宫女内侍的衣物打扮中辨别其身份地位,如何辨别宫中可能遇到的公卿百官;不同身份时,见到不同的人该如何行礼,该怎样交谈;在不同的时日,不同场合,男子女子的全身服饰该如何选择,如何搭配。 子夫无比幸庆自己记性尚佳,为人并非愚笨之属,学习起来并不算艰难;更幸庆那些什么如何鉴赏布匹类别好坏,金玉珠贝优劣,古董真假之类的东西并不属于这段时间的学习范围。 除了每天要抽出两个时辰跟随女官学习,子夫的日子还是过得颇为悠闲舒心,因为,这一世习惯了忙碌的子夫很快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消遣活动。 而时常混迹永巷的韩嫣,则将闲得发霉的宫人们的春心彻底勾起。没有了明嘲暗讽,锋利更胜刀剑的眼光,子夫在永巷的日子顿时变得更加好过起来。 既然所有的退路都被人封死了,无路可走的子夫认命的接受了权势带来的富贵:夏天的冰块和各式水果,冬天的木炭和新鲜蔬菜,各式各样郡国晋上的贡品将不大的屋子堆得满满的。 闲暇时,子夫或是抽出一块上等素纨,拿起彩线琢磨起慧表姐提起过的双面绣;或是拿起一卷以前从不感兴趣的先秦名作,从《诗经》到《战国策》《韩非子》,不一而足,权当打发时间。兴致来时,子夫也会拿起狼毫毛笔,就着清水,在石板上写着尚有印象的大家字体和名家名篇。 每每到这时,子夫便万分感激上苍让她保留了上一世的记忆。虽然这曾经是她最大的困扰,可这份记忆也是她能心平气和度过闲得发慌的深宫生活的保证。
把《诗经》最后一行看完后,子夫长叹一口气,不容易呀!的确,对一个读着唐诗宋词长大的人来说,《诗经》的味道实在太淡了。《诗》三百,可在子夫看来,能打动她的,大概也就那么寥寥几句罢了。 若非如今,乐府诗只存在在民间,尚不为上流所接受;若非五言诗尚未出世,且一直到东汉末年才逐渐被世人看重;若非“诗庄词媚”的词要到五代十国才慢慢开始流行,子夫发誓,她绝对不会看什么《诗经》。 《战国策》之类的书是不看不行,要不然,该多闷呀。大明流行的民间神话现在不过初见雏形,宫中更不可能有什么野史小说,每天只听那么点翻来覆去的流言蜚语,实在是闷得慌。这类书籍,以子夫的学识,看着并不觉得艰难。不知不觉中,子夫倒是发现了一样极为有价值的事物:用慧表姐的话来说,就是和君王交谈进谏的“说话艺术”。如果这要留在宫中,那么这项本事必不可少。于是,数卷《战国策》,成了子夫这一年翻看最多的书籍。 春去秋来,又到了一年的上巳节。 子夫算算日子,等到了明天,自己入宫就有一整年了。 虽然不曾见过亲人,可韩嫣每个月都会来一次,带来他们的消息。 子夫知道,自己全家都被放为庶民,但全家仍住在平阳府;弟弟阿青在去年傅籍时决定随兄姊姓卫,连带家中双生子小魔头也闹着以后要跟着冒姓卫;自幼体弱多病的小外甥似乎真的因为“去病”这个名字而远离疾病,身体变得越发壮实;还有,就是平阳公主正打算为长兄找一门亲事。 更出乎子夫意料的是,阿青托韩嫣带的口信,长姊与别人看对眼了,那人就是公孙贺。 听到这个消息后,子夫又是开心,又是沮丧:绕了一圈,似乎一切仍然重回原点,依旧按历史记载慢慢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