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墨玉斗鱼
过了几日，那白发孩子果然守信，来周府找沄姐儿。阿源先前吩咐了门口小厮，说要是有个这么样子的孩子来找，只管叫他进来。 小厮也都是本村人，哪有不认识这样奇特的孩子的？当下请他进来。 阿源正在房中练字，听他来了，就将手里毛笔随手一甩，去找沄姐儿。 少时二人出来，见石头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青布衣衫，戴了一块天青细纹布的头巾帕子，倒显得不大像是个寻常农家孩子。他又是一头雪白的银发，这么一装束起来，那头妖异的白发，竟给他平添了几分精彩。 沄姐儿并阿源也只是穿着寻常家常衣裳，只是沄姐儿的衣裳都是新裁的，瞧上去比阿源穿戴要光鲜许多。更加上沄姐儿本就生得玉雪可爱，二少奶奶又是个好面子的，穿戴上从不亏待她。就连她双鬟髻上小小一点玉簪子，也不是寻常几百钱就买的到的大街货色。 沄姐儿见他果然来唤他们，微笑道：“你倒不嫌外头太阳热得狠！” 原是他就没有进屋，只站在院子里，不迭声的催着他俩快出来。 “我小叔叔脾气古怪的紧，寻常我可不敢问他。恰好他今日好像是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心情好，我才提了一下。”石头微微一笑，唇角掩不住得意。 “那我们赶紧去吧。”阿源倒是无可无不可的，只是因为沄姐儿喜欢，他才勉强装作欢喜。 沄姐儿应道：“等我拿个东西。”命丫头拎了一个食盒，跟着自己。 阿源好奇，“这是干什么？” “到人家家里叨扰，不带点礼物，怎么是好？”说的一本正经。 石头倒一怔，“我小叔叔不爱吃别人家的东西。” 沄姐儿看他一眼，“不过是些点心，你叔叔不吃，你婶子总是喜欢的吧？要不然你总有堂兄弟姐妹吧？” 谁知道石头摇了摇头，“我小叔叔还没娶亲。”既然没娶亲，自然也没媳妇，没子女。 沄姐儿又一笑，“你别管就是。” 石头到底也是个男孩子，不大懂这些，挠了挠头，憨憨一笑。 等到了石头的叔叔家，见不过是个小院子，灰扑扑不起眼。等进了门，石头径自领他们去了后院，原来那个后院才是精髓，竟比普通三进宅院还要宽阔，里面沿着院墙大大小小摆放着一圈三尺高的大水缸。 等走进去，见院子中心，却是在地面用花岗岩砌成的一口口小水池，里面养了各色的斗鱼，红黄黑白花，五颜六色，好不绚烂。 沄姐儿当即拍手：“这个可真好看。” 石头尚未说话，就见他们进来的那个垂花门边上，放了一张躺椅，上面半躺着一个青年男子，一脸懒洋洋的道：“这算什么好看？不过是些下等货色。阿岳，这就是你说的小娃娃？” 石头有些脸红，偷偷侧目瞧了一眼沄姐儿，才道：“是。” 那青年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皮肤暗黄，瞧着也不像很有精神的样子，只上下打量了沄姐儿一番，又随便看了一眼阿源，道：“这个是周家老二的独养儿子，我认得。这个女娃娃么……” 阿源就算年纪小，也觉得他这话似是不好，戒备的道：“她是我妹子。” 青年一笑，道：“阿岳，这个斗鱼还是看屋子里面的好点，这女娃娃是看过好东西的，别给她看外面这些下等货色。” 阿岳应了一声。阿源惊奇，转头将沄姐儿重又打量一下。沄姐儿没有解释，只从丫头手里，拿过食盒递上前，“这个是我家自己做的点心，小叔叔要是不嫌弃，就略尝尝。” “好说。”青年接过食盒，也不打开，就那么随手往旁边一张小几上一搁。 这个点心，本是因周二少喜欢吃甜食，所以厨子每天都做些新鲜的。想来周二少常往这边村子上跑，两个人认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瞧这小叔叔的样子，像是个惯享受会生活的，大概瞧不大上这种自产点心。 沄姐儿年幼，也就不计较他这副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模样。落在阿源眼中，多少有点不平。他是爹娘爷爷手心里面捧大的，虽说不过是个小康之家，但也是个宝贝疙瘩，见青年怠慢，就不大高兴。 但紧接着阿岳就兴冲冲带他们进屋，他也就将这点不快抛在脑后。 阿岳笑道：“小叔叔叫我带你们进屋，定是让你们瞧那两缸墨玉斗鱼来着。” “什么墨玉斗鱼？”沄姐儿问。 “这个斗鱼，跟斗鸡什么的，可不一样。咱们家里以前都是养斗鸡的，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比起一般人家，也不差了。到了我小叔叔这里，才开始养斗鱼。这个斗鱼比斗鸡更加花费精力。就是要看两种不同花色的鱼，在水里面打架，那才叫好看的！”阿岳得意。 三个孩子进了屋，见里面也是阔大，一个小厮正在侍弄一本君子兰。阿岳叫他去把那两缸墨玉拿出来演示一番，他立时就去了，转眼跟另一个小厮，各捧了一个粗瓷钵子出来。 阿岳道：“就这个缸吧。”指了指镂花窗下一口青瓷阔口鱼缸。 俩小厮遂将两群鱼倾到青瓷鱼缸里，手里各拿了一面小旗子，口中含着柳哨，不住挥舞旗子，唿哨作响。 转眼那两群鱼就斗在一处，凶猛厮杀起来。 那两群鱼，原是一群莹白，一群墨黑，阿源并沄姐儿都以为，叫“墨玉”必定全都是漆黑的，但一见到鱼，也就知道想的不对，若都是一样的黑鱼，厮杀在一处，哪里还能分辨出来？所以斗鱼必定颜色是要不同的。就算是一样的颜色，深浅也要有不同。 斗鱼一个是看拼杀，一个是看颜色，两样都要有观赏性，才是好的。斗鱼都有宽厚的尾鳍，身上鳞片也是多色多彩，在水中穿梭不住，可要比一般观赏鱼更有可看性。 这也就是富贵人家有钱没处花了，才玩的东西。 就见沄姐儿眼睛发亮，站在鱼缸旁边，静静瞧着。 阿源偏头看她，忽然想，石头那个奇奇怪怪的小叔叔，为什么要说她是看过好东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