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陆海巨宦在线阅读 - 之五十七 尾声

之五十七 尾声

    从镇海卫出来,李彦直叫来了吴平、王牧民和林道乾,将方才田大可的供述拣要紧的与他们说了,林道乾道:“三公子,你看这回不是陷阱了吧。”

    李彦直道:“看来不像。但是否有一个田大可都没看出来的陷阱,就难说了。”

    回到月港之后,便安排前往日本之事。他虽然着急,但果如林尾所言,要前往日本,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必须等待季风,所以李彦直便在月港权住,调遣财货、人手。

    林尾在澎湖听说了镇海卫的消息后,派人来与李彦直道:“我方此时既无法去日本,那群倭奴如何便回得了日本?我料他们此刻必定还在附近海域!”

    李彦直醒悟过来,又派王牧民与杨舟分别探访大员、福建沿海的港湾、海岛,却仍然是一无所获。

    等到季风起时,沈门不但将之前在海战中损坏的船只一一修补完工,还为李彦直制成了一艘五桅巨舰。李彦直见船心喜,因命名之为“福太和”。季风一起,福太和试水无恙之后,他便率领船队北上。

    李彦直在月港时,cao持澎湖与大员政务的重任便完全落在陈羽霆肩上,他想:“二公子的事情自有三公子挂心,我只要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算帮了忙了。”竟是一心都放在澎湖、大员的建设上,一边增筑澎湖水寨与安平村的防御工事,一边划出市集区域招引商人。又从江左引进良农教民垦殖,开辟农田。又从佛郎机商人处引进新作物,安平村地农业生产在李彦直离开时已渐渐走上正轨,而陈羽霆亦积累了许多开垦荒地、沟通土著、安置新移民的经验。

    明清两代。号称“重农”,劝农、护农地政令亦多,但实际上其政治体制与社会体制对农业均十分漠视。地方官员但管收粮,口头劝农而实际上多不管农事,六部中的大司农以及附属官员,绝大多数亦皆不通稼穑,政府对于农业基本是放任民间自生自灭,官员偶有建策,帝相偶有谕令。也大多是应急应事,如因应水患而修堤坝之类,像陈羽霆这样在平时就调动自治政府的资源,持续地关注、改进农业那是绝无仅有。

    算算李彦直出发前往双屿已有月余。这日忽报有人来拜候,陈羽霆正在和一个老农商量番薯地种植方法,谈得起兴,便让从人婉拒来客,不久从人又跑来道:“那位大师说是里长你的故人。定要见里长一见。”

    陈羽霆一怔:“大师?是个和尚?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和尚故人啊。”

    但还是决定见那人一见,不久从人便带了访客到,远远望去果然是个和尚,走近看清出了面目,陈羽霆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屏退了左右,这才拉着那和尚叫道:“破山!破山!怎么是你!你……你怎么出家了?”

    眼前这个青年和尚。身材颀长。体形精干,但脸却俊得有些漂亮了。林雷鼻梁笔挺,眉毛淡而且长,秋水中的倔强隐于佛家的安宁之后,虽是剃了光头,烧了香疤,却令这个年轻人更具一种摄人的魅力!这个和尚,正是曾入一以室后又被李彦直逐出门墙的破山!

    陈羽霆心道:“他必是被钜子逐出门墙之后心灰意冷,所以竟遁入空门!”心中不免有些悲怆,又有些怜悯这个昔日同门,拉了他手道:“破山,你这,这……”

    破山脸上却看不出有半点心灰意冷的样子,见陈羽霆似在可怜自己,也不以为意,轻轻一笑道:“莫再叫我破山了,如今我皈依佛门,法名玄灭。我眼下十分快活,你不必搞得我很可怜似的。”

    陈羽霆却摇头道:“你不用强撑了,我知道你肯定是受了很大的打击,要不然如何会遁入空门?”又道:“其实现在钜子偶尔也还会提起你,我想他心里其实还是想你地。不如我找个机会,给你求个情,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机会……唉,你当初真不该一时失足,致成千古之恨!”

    他还没说完,便见破山冷笑不已,不由得愕然道:“怎么?”

    破山笑道:“不算我在内,一以室现在还是只有四人吧?哈哈,蒋逸凡是幼稚,你则天真!也只有你们两个,才会相信我是因为贪污才被赶走的。”

    陈羽霆讶异道:“你……你说你没贪污?”

    破山笑道:“贪是贪了,但我被赶出来,可不是因为这个。罢了,这件事情,以后若得便时,你自己问他吧。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别问,否则只怕会让他恼你。我这次来,是来求你一件事情。”

    陈羽霆见到破山不过片刻,交谈不过数语,但已被他勾起重重疑团,心里便有些谨慎起来,问:“什么事情?”

    “放心,不会是可能影响到你公务的事情,”破山道:“将来他若问起,你也可以和他直说,或者现在就可以写信给他。”

    陈羽霆虽被破山形容为“天真”,但他能被李彦直相中引入一以室,自非愚蠢之辈,破山话语方落,陈羽霆便道:“你对钜子地行踪,打听得倒也清楚。嗯,你是知道他已经走了,所以才来见我的吧?”

    破山哈哈一笑,道:“那是。我现在不想见他,料来他现在也不想见我,所以还是避开了的好。闲话少提。我今日来是来求医来着。”

    “求医?你病了?”

    “不是我。”破山道:“这一年多来我出家在外,托身于一个大施主,受他供养,如今这个大施主的夫人临盆,我本身亦颇通医道。看出此胎胎位不正,只是医道虽略通。其术不精,眼见母子都有危险却束手无策。因听说你在安平,就赶来相求。此事不会涉及任何公事。只关于一对母子地安危,还望羽霆兄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以援手,则我与我地大施主以及等待救援地母子二人都将感激不尽!”

    陈羽霆沉吟道:“你那位大施主就在这附近?”

    破山道:“我那位大施主也是一位私商,有一艘船停在大员附近的一个岛屿上。本来是想开到安平来求救,但又怕海上颠簸,动了夫人的胎气,所以由我前来求救。”

    陈羽霆一听更奇:“那位夫人在船上?你那施主怎么让怀孕地妻子也上船!”

    破山叹了一口气,道:“主人家的私事。我一来不好乱说,二来跟你也说不清楚。罢了,羽霆兄,你只说一句。这个忙到底是帮还是不帮?若不肯帮忙时,我赶紧往别处想办法去!”

    陈羽霆微一沉吟,心想:“此事似有蹊跷。我若不答应他时他去找别人,此事便断了线索,不如且答应他。到时候叮嘱跟他去的医生稳婆暗中留意,说不定会有意外地收获。”便道:“好,我帮你。”

    由于澎湖、大员已成为李彦直规划中地一个长久据点,所以医疗团队也在不断扩充,如今已有良医六名,各类药童、护理员二十余人。接到命令后,医疗团的首席叶纯显便派了一位精通妇科地医师以及一位熟手稳婆。带了可能会用上的药物。跟随破山出海。陈羽霆又暗中派了一艘船跟在后面,破山虽然中途就发现了。却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两艘船沿着大员向北,一直航行到大员岛最北端,仍不靠岸,也不转而向南,而是更朝东北而去!那医师来到大员后见过大员地粗制地图,颇知此岛情况,见了惊道:“怎么还要往北去!再往东北可就是茫茫大洋了!别走错了!”

    破山笑道:“放心,我自己也在船上呢!”

    又航行了不知多久,才望见一座一目尽收眼底的小岛,岛旁停泊着数艘大帆船,岛上搭着两三个帐篷。

    跟踪而来的船只望见便回安平村去向陈羽霆报告了。陈羽霆听说之后,心下惊疑不定:“破山这大施主的来历,果然大有问题!”急请林尾、蔡大路商议,林尾抚掌叫道:“不好了!里长你太心软,叫这破山给骗了!我料那几艘大帆船,十有**便是我们找了多时地倭奴!或许二公子也就在那几艘船上呢!”

    陈羽霆大骇,顿足道:“我先前只是觉得他行径奇怪,怎料到他可能会与倭奴勾结!”急命沈门率留守船队前往追缉,同时命人送加急信件前往双屿,但送信的人到双屿时李彦直早不在了,李光头听到消息,又将消息转往日本!而沈门这边走到中途,便遇到了几名船夫将那名医生和那稳婆送了回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上岛之后果然在帐篷里见到一个孕妇,在他们的帮助下,一个男孩顺利诞生。

    “然后呢?”沈门问。

    “然后他们就派了两名船夫用这艘船送我们回来了。”医生与稳婆上岛期间,帆船的主人及其部属全部回避,并不在他二人面前露脸,一切需求都由破山和一个侍女接应提供,因此医生与稳婆对那几艘大船里的情况也不清楚。

    至于送他们回来地那船,就是破山用以渡海到安平求医的船,几名船夫却是半个多月前才被拘去候命的渔民,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沈门命这几个渔夫带路,赶到那小岛时,岛屿旁边已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大帆船?只在岛上留下两座帐篷,岸边一根钓竿,稳婆说他们接生时那个和尚就在这里钓鱼,想必是他留下的。

    沈门上岛,将那两座帐篷毁了,在岛上勒石为号,曰:大明闽海待诏澎湖巡检司副巡检沈门巡边至此!寻思多留无益,便启航回安平村,却从此对这座地理位置十分特殊的小岛留了

    回到大员,陈羽霆得知经过,心想:“破山若有歹意,原不需要将医生、稳婆送回。可他还是把人送回来了,是不负我也!”转念又想:“可那几艘船确实很有可能是倭寇的船只,那样地话,破山便有了勾引倭奴地嫌疑!唉,破山啊破山,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在干什么!”

    陈羽霆苦思之际,破山却正身披袈裟,站在船头,望着海浪冥想,海风吹得他的袈裟向后飘扬,甚显飘逸。在他身后地甲板上,一个穿着倭族贵族服饰的男人正抱着一个婴儿大叫大嚷着:“哈哈,哈哈……我胜久又有儿子了!我胜久有自己的儿子了!”

    船舱中钻出一个侍女来,参见道:“主公,夫人她又犯病了。”

    那倭男子嗯了一声,道:“叫她好好休息,再忍忍,很快就到九州了。”心思却完全放在他怀抱里的婴儿上。

    本来正在眺望前方的破山回过头来,道:“我去给夫人把把脉。”

    那倭男子嗯了一声,道:“去吧。”

    破山随侍女入舱,此舱舱内有舱,由一道小门分开内外,阴暗的船舱内布置着一床暖洋洋的被褥,上面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女子。破山道了声佛号,依礼上前把脉,被把脉的手却忽然反过来将破山的手抓住了!破山微微吃了一惊,那侍女头一低,转出外舱把风去了。

    “别这样!”破山低声说:“为了这孩子,你的人已经虚弱了很多……你现在需要静养!”

    女子却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一行泪水流了下来,手却依然将破山捉得死紧,二人一卧一坐,就这样静静地抓住对方,望着对方,许久,许久,破山道:“我得出去了。”那女子甚是不舍,却还是松开了手,问道:“他对孩子怎么样?”

    “他对孩子很好,一切都很顺利,”破山说:“你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