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利欲熏心近灾殃
“怎么回事?” “这是谁!” 声音惊动了船舱上的诸人,在火把蜡烛照耀下,众人都是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女尸。 叶畅俯身将陈娘子含恨圆睁的双眼抹下,心情有些沉痛。 这毕竟是曾有一面之缘的人,当初还算相谈甚欢,如今却死在自己的剑下,让人甚为遗憾。 遗憾归遗憾,叶畅却绝对不后悔。陈娘子的来意很明显,她受李邕之恩,故此前来刺杀自己,两人的立场已经敌对,而且乃是陈娘子自选。 既然如此,那便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容不得半点留情。 “女刺客?”冲来的南霁云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是如何混上来的!” “她是公孙大娘女弟子,身手敏捷,非常人能及,混上来再正常不过。”叶畅站起身来:“只不过她还是不知我,竟然谎称乃是管家安排的女妓……当真是糊涂!” 众人默然,善直也认出了陈娘子,合什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这笔账要算在李邕身上……”叶畅又叹了口气。 “十一郎,这尸首……如何处置?” “她乃是女中英豪,既然未曾给我造成伤害,便厚葬了吧。”叶畅道。 舱里的血腥味让人难过,他一时睡不着,让人收拾尸体与血迹的同时,自己上了甲板。海风吹拂之中,他极目西望,那边是长安。 自己的信件,也不知送到长安没有。 长安城,兴庆宫。 “契丹与奚部和亲之事,你们议出章程了么?”李隆基漫不经心地 “这个……如今已有人选。”李林甫在说及此事时顿了一顿。 “哦,谁人?” “其一为信成公主之女独孤氏,另一为卫国公主女豆卢氏。” 李隆基听得这回应,双眉轻皱:“她们啊……” 他子女众多,这卫国公主乃他第十三女,信成公主乃是第十五女。卫国公主嫁与豆卢建,而信成公主则嫁与了独孤明。 若说适龄的女郎,绝对不只这二人,但是她二人被挑出来,李林甫自有理由。 卫国公主与信成公主如今的共同点,就是在香雪海的冲突中,折辱了杨家三姐妹。事后李隆基大怒,追夺了两位公主的嫁妆,罢免了两位驸马的官职。 在政坛上,这就是一个非常鲜明的信号:两位公主已经不得势了。 既是如此,自然少不得人揣摩上意落井下石。李林甫虽然不需要如此,却也不会阻拦,因此当这两个名字报上来时,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并且禀报给李隆基。 这两位年轻的女郎,可是李隆基的嫡亲外孙女,但天家无情,李隆基从血雨腥风中走出来,几年前还对着自己的太子举起屠刀,自然不会将区区外孙女放在心中。 “这是爱卿你的意思,还是……”李隆基问道。 “此乃诸多臣僚公议之结果,臣对此无异议。”李林甫慢悠悠地回答:“臣觉得,此乃天子家事,自当由天子圣裁。” 想起杨家姐妹受辱之事,特别是自己追夺两位公主嫁妆之后,她们竟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警告之意,跑到自己面前哭哭啼嘀,就是不去向杨家道歉,李隆基点头道:“那便如此吧……朕有些倦了,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唔,终究是天家血脉,不要太寒碜了。” “臣遵旨。”李林甫却没有立刻走,而是略一犹豫。 “怎么,还有何事?” “臣今日接得密报,说北海太守李邕贪赃,臣……” “行了行了,有大唐律在,依律行事就是。”李隆基已经没有心思听李林甫继续说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个李邕,当真是不吸取教训,那孔璋替他死当真是白死了!” 李林甫在这个时候拿出此事,等的就是李隆基这话,闻言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恭声应是,然后告退。 回到家中,正沉吟该派谁去北海,吉温是不可能的,事为吉温所发,派吉温去必为其所利用,而霍仙奇如今也不能动用,那么就该从御史台派人。 “唔……那就罗希奭……” 心中拿定主意,突然听得外边有环佩之声,紧接着,女儿李腾空出现在门前。 “空娘怎么此时得空?”李林甫笑道:“不是要去炼丹么?” 李腾空粉颊微红,这炼丹之语,又与叶畅有关。叶畅在前些时日里,又送来本书,说是谈及丹道的,里面提出,所谓炼丹,乃是夺天地造化之举,必须依事物本性而为之,比如水与铁可化为锈,木与火可变为烟——必须总结出这些变化的规律,才能摸索出金丹的真正炼法。 其实说白了,就是叶畅要求多做化学实验,并且将其规律总结出来。叶畅若此时抛出什么氢氦锂铍硼的周期表出来,定然会被当成妖言,但是若将化学实验也就是炼金术规范起来,倒不虞有人反对,毕竟这正是炼金术大行其道的时代。 得了那书之后,李腾空很是做了些简单的实验,这些实验里最重要的一项,便是证明了燃料需要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叶畅称之为“氧”,并因为烧过煤后的屋子里动物会闷死之事,断言动物生存呼吸便是吸入这“氧”,用叶畅自己的话说,“氧者养也,天地生此气以养物,故此名之。” 这文章引发了不少的轰动,至少长安城中的那些有志于丹道的富贵人家、道家方士,几乎都做了相同的试验。越是试验,便越发证明叶畅的推论正确,一时之间,长安城里有丹炉的人家都开始开炉炼起丹来。 “阿耶,女儿却是有一事相问。” “嗯,你说吧。” “听闻安禄山欲为奚、契丹请和亲?” “正有此事……怎么,你这深闺女子,都听说这事了?”李林甫原不以为意,但旋即眉头一皱,心生不好的预感。 此前大唐公主和亲,其实很少有拿天子血亲的,多是宗室旁支,甚至有可能是以罪官之女充任公主。他李林甫便是宗室旁支,又是高官,此次那些拍杨玉环马P之人要对信成、卫国二位公主落井下石,李林甫并未反对,也是担忧挑宗室女挑到自己女儿头上来。 远嫁绝域,自此便再无回家之期,生离死别,不过如此。 “奴不仅听说此事,还知道闺中有人在传……在传叶十一的边策,都只说朝廷无能,宰执无用,故此要以弱质女子,和亲宁边,不如叶十一见识深远。” 若是别人说此话,李林甫必定会大怒,对叶畅也会心怀忌恨,但此话从李腾空口中说出,特别是她那含愁担忧的模样,让李林甫不得不往更深处考虑。 叶畅的边策,他是很熟悉的,但传播边策之人,却绝对不是叶畅本人。 “还有呢?”李林甫又问。 “其余倒是没有……只不过,阿耶,你会不会怪罪叶畅?” “哈哈,哪儿的话,老夫怪罪那小子作甚?”李林甫笑了起来:“空娘,你只管放心就是,叶畅这小辈,若能哄得老夫宝贝女儿开心,老夫赏识提拔都来不及,遑论怪罪!” 李腾空粉颊顿时流丹飞彩,整个人都羞得急了起来,她嗔了一声,转头就跑了。 见到女儿流露出小儿女神态,李林甫脸上笑容更甚,但在李腾空跑出去之后,他神情顿时收敛。 叶畅果然是个不省心的,出了长安城,遗毒却还在! “若不是女儿说起此事,自己还不知道……如今虽只是在长安城大家闺阁中传播,可若是忽视了这些闺阁女子的力量,那就大错特错,没准还真给闹出大麻烦来!” 要为东北的契丹、奚人可汗选公主和亲之事,过年之前就已经讨论了,提出此议的,乃是新近任两镇节度的安禄山。想到安禄山,李林甫便冷哼了一声,这个杂胡,倒是心面不一,外表憨厚,实际上满心J诈! 上回安禄山回长安,对李林甫就甚为不客气,李林甫表面上不与之计较,实际上却暗藏在心。只不过,他眼前主要的对手乃是提拔了安禄山的李适之等,故此暂不与这小虾米计较罢了。 在叶畅眼中庞然大物的安禄山,在李林甫眼中,就只是一个小虾米。 “既是要和亲,安禄山本人须得回长安一趟才行。如今在长安闺阁中传播叶畅边策的,也不知是谁,必须尽快找出来,不能……”
李林甫想要找出那位传播叶畅边策的人物,但此事非一蹴而就,都是权贵家的闺秀,总不好派吉温霍仙奇这般人物去审训。还没有等他弄明白背后究竟是谁,紧接着便有一事炸了锅。 选信成公主之女、卫国公主之女和亲的消息,已然传开,虽然明旨尚未下,却仍然传遍了长安城中消息灵通人家。 信成公主、卫国公主,虽然不得天子欢喜,但毕竟还是公主! “什么,两位公主跪于宫门之外,请求陛下改变主意?还说应自宗室为大臣者家中选女为主,不该选她们女儿?” “该死!”这个消息,让李林甫震怒,也让李隆基震怒。 不过长安城中的风波,暂时叶畅还一无所知,他如今仍然在自己的那艘船上,这着深居简出的生活。陈娘子的刺杀,让他更为谨慎,就连早上出来跑步都免了,他自嘲说自己近乎坐牢。 到四月初三这一日,元公路满脸喜色,终于身着官袍上了叶畅的船。 “十一郎……” “看元公这模样,看来事情已经成了?” “如十一郎所言,钦使已至,选某为登州司马——十一郎,可愿随我一起去北海?” 叶畅心中微微一动:“北海那边有消息了?” “有消息了,朝廷遣刑部员外郎祁顺之、监察御史罗希奭至北海,如今正在我县,此乃钦使所言,必为不虚!” 叶畅略一犹豫,他与李邕往日无怨旧日无仇,甚至因为贺知章、韩朝宗等人的关系,双方还有一点渊缘,再加上都与李白、杜甫交好,若不是李邕惹到他头上来,他也不会行此事。 “此明去打落水狗,不免有些……没有意思吧?” “十一郎,此非我所邀也,乃罗希奭所言,以我之见,罗希奭怕是想在十一郎面前落个人情。我观此人,性情刚愎,不领其情,必将为仇,十一郎还是去看看吧。” 叶畅心中虽是不愿意,但他也知道,这个罗希奭与吉温、霍仙奇都是一类罗织罪名的高手,这等人物,轻易不好得罪。 而且,罗希奭背后是李林甫,显然,吉温肯定会将他的事情禀报与李林甫的,罗希奭所说的,没准就是李林甫的授意。 “那好吧……” 李邕这些日子茶饭不思,再无往常的风流潇洒。陈娘子一去不回,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让李邕意识到,刺杀之举恐怕也失败了。他最担忧的是,陈娘子落入叶畅手中,被叶畅当作罪证送往长安,若真如此,那么他的下场就会非常难看。 因此,这些日子他没有放松对叶畅的监视,不过发觉叶畅并不怎么下船,也不曾派人离开,这让他安心了些。 然而今日,叶畅动了。 “你是说,元公路着官袍去船上见了叶畅,然后两人便都离了船,开始向着北海而来?” “回禀太守,正是如此!” “元公路好大的胆子!”李邕先是狂怒,元公路暗中与叶畅来来往往,他并不是不知道,但今日这样光明正大去拜访,分明是不将他这个太守的禁令放在眼中了。 旋即他大惊:元公路为何敢不将他放在眼中? “不过叶畅既然来了北海,就不能让他走了……来人,布下刀斧弓手,本官有用!” 虽是种种布置,李邕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直到元公路叶畅一行进了北海城,他才算是稍稍定了心:到了这里,便是到他的地盘了。 然后便有元公路派来的使者禀报,说是求见,李邕召来刀斧弓手,冷笑着道:“祸福自招,送上门来,就休怪老夫了……正好,正好,还好陈娘子未能得手,一个死的叶畅,哪比得上一个活着的叶十一!” 这等情形之下,他仍然打着活捉叶畅,从他口中*出烧酒、活字等的秘密,他虽是不善生产,却很清楚,只要得了这几样秘密,莫说补上亏空,就是富可敌国,也不会是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