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月圆月缺故人来
第六十五章月圆月缺故人来 金陵,这辉煌了千年的六朝故都,不仅为历朝历代当权者看重,同时亦记载着玉女教曾经昙花一现的辉煌。不错,玉女教当年兴起于金陵,盛极一时,风靡江湖,然而它的风光却流星一般一闪而逝,在这繁华重镇那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却甚至连一朵小小的浪花都算不上。至今还能有多少人记得当年那繁花似锦的玉女教呢? 对庄韵情来说,这里同样具有非同凡响的意义――她的一切快乐、痛苦、伤害几乎全都与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重回这里她的心情是极其微妙的。 过去的一切她不愿再提起,如今回来的只是玉幺儿。 初回金陵,首先她想到的落脚处自然便是翠竹轩。距离上次离开已然数月,不知湘夫人可曾回来? 翠竹轩所处位置虽距闹市不是很远,却极是偏僻幽静,这也是当初潇湘夫人选中这里的原因。深深的巷子中,两扇竹栅仍然虚掩着,只是当日青翠的竹叶早已绿意不再,只有门楣上“翠竹轩”三个斑驳的大字仍然隐约可辨,若是不进去当真看不出这里面会是别有洞天。 她来到门外之时已是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布满了半个天空,整个翠竹轩都淋浴在淡淡的暮色中。在门外立了片刻,刚要推门进去,里面却忽然传出几声丁冬的琴声。庄韵情先是一喜,既而一阵狐疑――若是潇湘夫人回来,这竹栅必然会修葺一新;若不是潇湘夫人,谁又会在里面弹琴? 她心中起疑,当下便不去推门,而是从竹栅之上悄然跃过。 园中的翠竹依然青翠欲滴,只是数月无人修剪,颇有些凌乱,但对其中布下的“销魂竹影阵”却没有根本的影响,所以她不用惊动里面的人便悄然潜入竹林之中。透过茂密的竹子,只见竹舍前面的回廊上映出两道人影,其中一人席地而坐,铮铮的琴声便是由那里传来。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低低吟道: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清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却是一首蝶恋花词。 庄韵情一惊――这声音怎地恁地熟悉?而且分明是个男子,这里怎会有男子进来?她一走神,那人琴声丁冬,依旧是低低的声音漫声吟诵: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仍然是一首蝶恋花词。庄韵情直听他吟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句才猛然惊醒: “是西门远!” 不错,正是西门远!这个地方除了她和潇湘夫人,只有西门远来过。当初他找来时正值潇湘夫人离去之后,她独对盘龙灯睹物思人,心情恶劣之时,他刚刚吟诵的词句便是当日两人口中分别念过的。 他来这里做什么?不用问,站在他旁边的男子想必就是西门宫的大护法左阳了!居然在这里碰到这两个人,真是出人意外。只听左阳轻咳一声: “少宫主,我们该回去了。” 西门远手上弹着单调的音符,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道:“不急,――咦,我仿佛嗅到了情儿的气息。左护法,你没感觉到么?” 左阳眉头轻皱:“庄姑娘在这里住过,自然会留下些痕迹,少宫主心有所想,便自然能够感应的到。属下没有少宫主的执念,所以是感觉不到的。” 西门远道:“我在武当徘徊了一月之久,都没有关于情儿的任何消息,所以情儿一定还活着。左护法,你说她会不会回到这儿来?” 左阳一时难以回答,只得避而言它:“少宫主,天已经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西门远收起瑶琴,缓缓站起。暮色中只见他身影略显消瘦,目光依次扫过面前的竹舍和周围丛丛的翠竹,景物依旧,却是人去楼空。左阳道: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少宫主,万事皆有定数,强求不得......” 西门远微微点头。 庄韵情只觉眼睛发涩,西门远虽然伤害了她,可他的痴情却也是千真万确!当日在武当她刚随潜流冲出山腹,在山谷中休息之时碰到他跟西门冰儿,便是他在寻找她。那时她便知道,西门远的心中的确是只有她一人,可惜他的感情再如何沉厚,她却注定不能承受。他以前于她有恩,她无法做到恩将仇报,可是那件事情之后,她已经不再欠他什么,至于将来会如何那却不是她所能左右的。 不管如何,西门远绝对是她要疏远的对象之一,因此她并不想惊动他。可是里面的两人是何许人?加之这竹林数月无人打理,地上新冒出不少新竹,落脚处颇费思量。她不过退出两步,落脚稍重,里面的两人已然惊觉。西门远眼光凌厉,低喝一声: “什么人?” 一扬手,几道寒光已向着庄韵情的方位激射而来。 庄韵情此时自然不想与他照面,翠袖挥出将几道寒芒挥在一旁,人已借着林内的“销魂竹影阵”的掩护疾步抢出,眨眼已到了竹舍之后。她知道竹舍后面的围墙不高,外面巷子纵横,便是有人追来脱身也容易得多。 她想得是很好,可是里面的两人都不是易于之辈,只听身边风声飒然,左阳已从侧面斜扑而至,挡住了她去路。庄韵情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便掣出摩天笛,幻起漫天笛影向左阳当头罩下―― 左阳攻势凌厉,掌风亦呼啸而至。可是待他看清对面居然是个白衣女子,且是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白衣女子之时却是心神剧震。仔细一看,她手中持的不是摩天笛是什么?随着一缕疾风扫过他的面庞,暗夜之中隐隐约约只见她雪白的袖口一朵小小的火红花朵一闪而逝―― 左阳低低惊呼一声:“是你!” 不进反退,霎时让开了前面的通道。 两人交手两招都是电光石火,他不进反退留下空隙庄韵情自然不可能错过,手中银笛一震,刷刷两招将他更迫退两步,纤腰微拧已翩若惊鸿由围墙一跃而出,眨眼消失不见。
西门远只差半步,只见到一道纤细的背影飘飘跃墙而过,飞扬的秀发,翩跹的身影顿时让他一阵恍惚。半晌才出声问道:“是她么?” 左阳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皱眉摇头:“不是。” 西门远失神片刻,这才想起什么,脸色微沉:“连左护法都没有拦住,看来我们是碰到了硬茬了?” 左阳心中一惊,知道这位少宫主目光如炬,自己临时放水是瞒不过他的,当下说道:“属下也以为是位故人,所以未出全力,倒是让她走掉了――” 西门远虽然有些疑惑,可连他自己都当作是“故人”,哪怕此“故人”并非左阳的彼“故人”,可也不能全怪他看错,微微摆了摆手便不再问。 左阳道:“可要属下派人将这里监控起来?这样她若再回来少宫主便可以知道。” 西门远微一沉吟,还是轻轻摇头:“不要让人打扰这里,留它一方净土罢,若是情儿回来,也好有处落脚。” 左阳自然知道他因这里曾是庄韵情的住处而不愿让人知晓,怕是这位冷酷却也孤独的少宫主也想给自己内心留下一方净土吧?不过如此一来倒让他也舒了一口气,因为他也同样不想让人知晓那位戴着黄金面具的白衣女子,她既然来了,看来他也该有所行动了。 远远看着西门远和左阳相继离去,庄韵情这才轻吁一口气,重新缓步来到门扉外,双手轻推,两扇竹栅门应手而开。 西门远和左阳能出现在这里,说明这里也并不安全,可是她初回金陵,也只能如此了。而且他相信西门远不会将这个地方大肆宣扬,只要他不再回来,短时间内这个地方应该还是很安静的。就算有何不妥,岳阳的青翼已经先她一步来打前站,以他的能力相信再给她找一个住处还是不成问题。 翠竹轩内一切还是如旧,就连当初那具瑶琴亦静静躺在琴案之上,一如她半年前离开之时,只是物是人非,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为情所伤后只知自怨自艾的单纯少女。 她本不是太过看重感情的人,说好听些是本性淡泊,说难听些就是天生凉薄。天生凉薄之人便如同一块千年寒玉,是要人心慢慢去暖才会有些温度,稍微放松便又会恢复其寒凉本性,想要再暖过来只有从头开始。不过寒玉终究是寒玉,再如何也无法改变其清凉本质。 这样的人不会太在意别人给自己的伤害,也不会太在意自己带给别人的伤害。如今的“玉幺儿”经过了感情的洗礼,生死的考验,其寒玉的天性正在逐渐的显现出来。 当晚,她便放心地在翠竹轩中住了下来,并且睡了这么久以来最为安稳的一觉。睡梦中似乎又回到了当日随潇湘夫人一起学琴的日子,耳边丁冬的琴声一直不变,听着无比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