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如何信你
第六十三章如何信你 看到他一身血迹,嗅到空气中飘散的隐隐的血腥味,她淡淡的声色里不带一丝波澜: “也是地狱门?” 直到她进来,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到她一掠而过的杀机和利刃出鞘的砭骨寒意,上官通高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来,深吸一口气: “当他们出现在我身边,我就猜到他们可能会同时对你下手,可惜我赶不回来,幸好有人在你身边,-―他伤得如何?” “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要将养些时日。” 沉默片刻,他声音低沉:“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我绝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不用看庄韵情也知道,他这次是真得生了气。嗤笑一声:“你这是要再杀上地狱门和他们单挑么?难道你认为我玉幺儿便是任人欺负,不知还手的人么?” 上官通盯了她一眼:“那好,去的时候我会叫上你。” 黑暗中他忽然伸手过来,牵住了她冰凉的手,声音略显疲惫:“玉幺儿,我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你不会介意罢?” 庄韵情轻啍一声,不客气地把手抽回来:“我若说介意,你会离开么?” 上官通低沉沉笑了起来,很干脆道:“不会!” 径自走近榻前,靠着一侧躺倒下去:“不过我可不会打地铺,你若不愿意,等我睡熟了你直接把我踢下去好了......” 鼻息沉沉,两句话没说完已有轻微的鼾声传了过来。 看他沾床即睡,庄韵情可以想象他这一日的辛苦。也对,地狱门之事本就因他而起,地狱门要报复他自然是首当其冲!对自己,地狱门尚有招揽之心,对他恐怕是连这个心思都不敢起,所以这次去对付他的人比自己这边只有更为恐怖。他这一日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场厮杀,为了赶回来更不知费了多少心计,兜了多大的圈子? 屋中只有一张床榻,要她跟他去同榻而眠,哪怕是中间隔着炕桌儿,她还是不放心的。想了想,还是到一边的大椅上,盘膝坐好,闭起眼睛默默调息起来。刚要入定,只听他模模糊糊道: “――情儿,情儿!不要赶我走,我不会离开你!情儿,是我错了,你不能这样惩罚我......” 寂静的夜里,他突兀的呓语听来分外无助凄凉,更与他平日谈笑风生,洒脱不羁的浪子形象颇为不符。 庄韵情冷硬的心也忍不住轻轻抽痛,默默道:“情儿?你何必还记得‘情儿’?早知有今日,又何必有当初?我终于体会到师傅说的人心难测,覆水难收。事到如今,你又拿什么来让我信你?” 闭起眼睛,摒除杂念,渐渐进入忘我之境。 不过她毕竟记挂着旁边房中的长风,入定并没有太久便醒了过来。默默地坐于黑暗中,想着那个相识以来,脸上便一直挂着温暖笑容的男子,一丝淡淡的愁怅缓缓升起。 长风――武当名门弟子,俊雅温和,性情淡泊高远,这样天人一般的男子,难道他不知道她从未以真心相待于他? 上次在那被屠戮的村庄外自不必说,从将他推出石隙,任他迎向那武功深不测的怪人,他便该知道她对他并无一丝真情――那种情形下若无奇迹出现,他出去实跟送死无异! 包括这一次,更是荒唐。从昨日遇到,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无不是为了同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疏远上官通。为了气走这个浪子,她甚至不惜留他在房中夜宿!虽然中间出了意外,被上官通捅破,可是他留宿玉女教主房中,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足以让他在正派之中身败名裂! 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这个小道士,可是她对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足以令他寒心,甚至仇视。可是这如玉一般温润的男子却似乎一点都没有感到她的恶意,她提出的每个要求他都毫无保留的去满足,不问原因,不计结果! 在他身上,她看不到冲动,但同样象是没有理智。他是真没理智么?当他护在身前,以身体为她挡住如雨的暗器时,她分明能感受到他坚决守护她的决心,那是她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感觉到的对自己全心全意的维护! 陷入山腹之中后,她刻意让自己的心变冷变硬,如今却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怀疑。但是下一刻她便将这想法远远推到了脑后――之前,上官通,西门远哪一个不是将她捧在手心儿里,全心全意的呵护她?可是结果如何?还不是一样的伤害自己!她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又岂能再重蹈覆辙! 动摇的信念重新坚定,微微软化的心灵重新披上yingying的铠甲,眼底的迷茫重新变得冷漠。理清了思绪,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感觉面前多了一个人。原来不知何时上官通也醒了过来,悄然站在了她身前。 上官通皱着眉头,在黑暗中看着她:“你就这样怕我?宁愿在这里坐上一夜?” 冷冷注视着他:“你要睡床,我便让于你,你还要如何?” 上官通给她噎的一愣,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恼怒:“他在这里睡得,为何我就睡不得?玉幺儿,你这是要厚此薄彼么?一个小道士而已,值得你如此看重么?” 庄韵情眼底掠过一抹冷笑:“你这是在告诉我你在妒嫉他么?这是我的房间,我喜欢给谁睡就给谁睡,你上官公子未免管得太宽了罢?” 又冷笑一声:“昨夜为我遮挡暗器、并肩杀敌的正是你所说的小道士,而不是你!你为什么没来?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打击一个男人最好的武器便是将他跟另一个优秀的男人比较,对他也不例外! 上官通怔了一下,这话果然让他难以回答,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他以后不会有机会了!” 庄韵情道:“你这是在向我保证么?我不信誓言,尤其是男人的誓言。所以你没必要对我赌咒发誓,我只信自己。” 上官通心底再次升起深深的无奈:“玉幺儿,我以为经过蛇谷几日,我们之间的误会应该可以消除一点了,原来――” 庄韵情冷笑打断:“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需要消除?我玉幺儿跟你以前没有交集,以后也不会有,--我希望你上官公子记得这一点。” “玉幺儿――”上官通低唤一声,伸手过来想拉住她的手。 庄韵情不动声色地避开,淡淡的语气更加疏离:“我要去看长风了,麻烦你让开。” 上官通只好退开一步,无声地看着她翩然起身离开,幽灵般消失在门外。
长风静静的卧在榻上,仍然沉睡未醒。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微悬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也不掌灯,悄然在桌边坐下,他的睡容安详,便是远远看着也让人有种奇异的宁静的力量,她因上官通而有些烦躁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平静下来。 她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不觉已是神思飘忽,神游物外。不知过了多久,长风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睁开眼睛,只见床前远远坐着一个人影,黑暗中只见一双深潭寒星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可是她的眼睛似乎又没有看到他,而是穿过了他,落到了一个遥远不可知的地方。他轻轻一叹,清和的声音道: “玉幺儿,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一直坐在这里么?” 庄韵情收回目光,淡冷的声音道:“我在看,你究竟为了什么这样拼命?值得么?” 她没有说为什么,可长风却清清楚楚知道她在说什么。温和的声音一如平时:“玉幺儿,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你为什么又提起来?” 庄韵情声音微沉:“你不是神仙,你死了也活不转来,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虽然你是修道之人,可以看轻生死,可是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真认为这样丢了性命值得么?” 长风微一沉吟:“有些人一生都是庸庸碌碌,不知所生为何;有些人一眼便是一生一世,即便是‘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亦不会改变。玉幺儿,你无须想太多,也不必将我放在心上,此生能与君相知,长风足矣――” 庄韵情浑身一震,这句话比他哪怕是说出“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更要令她震惊。默然良久,蓦地声音一冷:“我不会喜欢你,便是你为我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 长风道:“与你相交,是要你开心,不是惹你流泪的,――如此,甚好。” 纵然庄韵情心冷如冰,还是止不住胸膛起伏,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缓缓道:“你我相交,到此为止。你伤好之后就回武当去吧,专心修你的道,不要再下山来了......” 长风凝视她片刻,微微点头:“好。” 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此时天色将明,晨曦微微,窗棂已在微微泛白。庄韵情慢慢走到榻前,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低头俯视着他。长风脸上仍是微微带笑,不见一丝勉强: “玉幺儿,答应你的事我会说到做到,不会让你为难――其实我这次回来便是向你告辞的,只是一回来便动上了手,没有来得及说。” 庄韵情点头:“也好。” 微微一顿,“――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也会做到,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记得你......” 长风听她这样说,苍白的脸上漾起暖暖的笑意,如拨云见日,暖人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