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尘缘亦难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尘缘亦难了 上官通再也不会回来了。 沿着长街缓缓走去,曾经的一切便仿如一场美丽的梦幻,渐离渐远;然而庄韵情内心深处却深知那不是梦幻,这里的每一处店铺,每一段街道都铭记着她曾经的快乐,也将铭记着她今天的失落和痛苦…… 庄韵情心中一阵隐隐作痛,她忙将这种悸动的情绪竭力压下,因为她并不想失去这份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心灵的宁静。 然而她越是不去想,当日两人说过的话却更是一字不漏地跳回脑中,路边摊贩的叫卖声更是将她强行拉回那满街灯火辉煌的夜晚…… 她梦游般沿街而行,丝毫没有注意到从前面兵器铺中出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黄衫少女虽做汉人打扮,但那一头微曲的秀发却已向人表明她绝非中原人,另一个是穿着普通黑衣的年轻男子,古桐色的脸上棱角分明,一双深邃的眼睛更是让人不可逼视。 看到庄韵情,那男子竟象是忽然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双倏然亮起的黑眸便再也移不开;那少女也是一脸喜色,挥着手刚要出声呼唤,却被那男子一把拉住。 庄韵情根本无视擦肩而过的两人,那男子亦没有拦她,但他冷漠阴沉的脸却在不知不觉中松驰下来…… 庄韵情知道,她不能再在这里流连——这里到处都是上官通的影子,她必须离开,她应该回到翠竹轩去,再留下她会崩溃。可是转身刚行几步,路边一盏大红灯笼忽然吸引了她,那是一盏盘龙灯,挂在一家灯笼铺门前,随风不住旋转。她几乎没有犹豫就走上前去: “掌柜,这个灯笼卖不卖?” 铺中掌柜抬头瞧了一眼,懒洋洋地道:“现在元宵节已过,这种灯笼已不时新了。这是店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不卖了,小姑娘若是喜欢尽管拿去玩儿好了。” 说着便走过来,将灯笼取了下来。 庄韵情见好掌柜并非做作,便也不推辞,伸手接过,说道:“如此谢谢你啦!” 那掌柜笑道:“一个旧灯笼而已,我这店里的灯笼又多又全,姑娘喜欢以后尽管来就是。” 庄韵情提了盘龙灯,径直转身回转绿竹巷翠竹轩,丝毫没有留意到远远随在身后的黑衣男子和黄衫少女。那两人直看她进了绿竹巷中那扇竹栅才悄然离去。 “——情儿,等我们成了亲,找个幽静的山谷,用竹子搭座房子,我们坐在廊下,你也夜夜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上官通充满磁性的声音又隐隐在耳边响起,庄韵情凝视着廊下随风旋转的盘龙灯,心中又止不住隐隐作痛:如今我便坐在这竹廊下,日日在这竹舍中弹琴,可是当初要听琴之人又在哪里?你曾对我说过的话又有多少是真? 两个月来,琴箫为伴,日子似乎止水不惊,表面看来她好象是忘记了所有,重归昔日的恬淡,可是不想这宁静却是如此的脆弱。睹物思人,小小一盏灯笼便将她看似止水不波的心湖再次涟漪荡漾,不能自持。她真能忘了他吗?琴韵箫音虽能怡性,又怎能抹去刻骨的相思? 上官通,你在哪里? 无尽的幽怨与凄婉化入琴声,呜咽凄迷随指淌出,袅袅盘旋,绕梁不绝,——正是那首断肠曲。庄韵情抚琴之技虽未入化境,但这支曲子与她此时心境相合,极负感染力,她心情激荡之下,感情顿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再也无法遏止。琴声忽而高拔,直冲霄汉,忽而又低沉哀婉,如泣如诉……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清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幽怨的琴声配上这凄凉的曲调,更让人柔肠寸断,催人泪下。不知不觉间庄韵情已是泪眼朦胧,迷蒙中忽听帘外有人念道: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念的却也是一首蝶恋花词。 庄韵情心中一震,“铮”地一声,琴声嘎然而止——这翠竹轩与世隔绝,两个月来从未有人来过,外面的竹林之中又有销魂竹影阵相隔,这人丝毫不为所阻地来到轩内,她怎能不惊?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随着低低的吟诵,竹林中已缓缓转出一人,黑衣华服,斧雕刀刻般的面容,空气中刹时弥漫了一股冷冽的寒意—— 看到此人,庄韵情本能地站起,几乎窒息——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将她整个人生彻底颠覆,那个冷面冷心的西门宫少宫主,西门远!她的脸刹时变得苍白: “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西门远凝视着面前这张苍白却让他魂牵梦萦的娇美面庞,长长的叹息一声:“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 眼中神色刹时变得无比温柔。 “——情儿,跟我回王舟去罢。” 庄韵情想起当夜的情景身躯仍止不住一阵颤抖,半晌才平复了内心的波动,下颏微扬,冷冷道: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跟你回去?” 西门远脸上的冰雪瞬间融化,眼中射出强烈的光焰,以前所未有的热烈声音道: “你是我的女人,呵护你一生一世,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情儿,做我的女人你不会后悔,我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让所有女人都妒嫉的妻子!” 庄韵情斜睨着他,声音里透出丝丝冷意:“你的女人?少宫主真会说笑!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做你的妻子?” 西门远微微一怔,剑眉皱起:“我们已有夫妻之实,难道你不在意?” 庄韵情娇躯一震,这句话如一柄利仞直扎在她的心口,声音猛然提高: “我当然在意!” 她对当今的道德礼教虽不似普通女子一般看重,但是一个少女特有的自尊和骄傲却依然令她愤怒,何况他毕竟是在她神智迷失的情形下侵犯了她:
“你当真以为庄韵情是软弱可欺的么?少宫主不会天真到以为所有女子都将清白视作比天还大,只会遵从那些可笑的三从四德的古板教条,违心的屈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罢?那么让我告诉你,你错了!我和那些女子不同,我不会嫁给一个伤害过我,又要以此要胁我的人!” 西门远的俊脸不由一阵痛苦的抽搐了一下:“我怎么会要胁你?情儿,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庄韵情轻蔑地看着他:“以前或许没有,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是么?” 西门远凝视她淡然却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玉石般光洁的美丽面庞:看来是左阳错了,情儿岂是那般毫无主见的庸俗女子可比?想到此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心中却更加抽痛,若她真不在乎,那自己岂不是伤她更深? “情儿,我知道你恨我,但我这么做无非是想把你留在身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委屈,我会风风光光娶你入门,你会成为我西门远尊贵无比的王妃,没人敢小看于你.......” “够啦!” 庄韵情的泪水终于涌出眼眶,强忍住要哭的冲动: “我不希罕当什么王妃!你如此对我,本该一剑将你杀了,只是你于我又有救命之恩,我岂能恩将仇报?我不会恨你,可是以后也不会再当你是恩人看待,自今而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半点瓜葛!” 西门远心中剧震:“不!情儿!别这样对我!你要惩罚我也不必如此绝情。我知道你心中爱着那个浪子,我不会强求你忘掉他,也不敢奢望你这么快便接受我,我只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若你仍然不肯,又不能再回他的身边,那我做这一切岂不是更害了你?” 这句话正戳中庄韵情心中的痛处――她纵不在意,可是她却知道天下每个男子都会在意自己心爱之人的贞节cao守。不管是否出自本心,一个女子一但清白受到侵犯,那么曾经的海誓山盟,海枯石烂,都会脆弱地不堪一击。上官通虽是个放浪形骸、不拘小节的狂傲浪子,终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远未超脱到能陌视一切流言与传统道德的圣人境界,他怎能容忍自己的心爱之人是个不洁的女子? 一抹刺痛由心间倏地漫延至全身,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踉跄两步,一阵眩晕让她眼前发黑,西门远大惊,抢上一步将她抱在怀中: “情儿――” 庄韵情只是一时受到冲击太大,略一昏晕便即醒转,发现自己正躺在西门远怀中,心中怒极,猛地推开他,随着一声龙吟般的清脆啸声,手中已多了柄雪亮的利仞,寒光一闪,直袭西门远的心房: “你这地狱来的魔鬼,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