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衣少女
第一章白衣少女 端午节刚过,空气中粽子的香味还未散尽,码头上却一早便忙碌起来。大大小小的船只靠岸,又开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黄昏之后船只渐渐稀少,只有很少的几条船停靠在码头上。 停靠在码头左侧的是一条大木船,这种货船比一般的乌篷船要大得多。船主龙德邻是江浙一带有名的富商,经营绸缎生意,沿海的绸缎庄十有八九都是他的字号。和往年一样,每到端午前后他都要跟随办货的船只走一趟,一来熟悉行情,二来也见见新老主顾。对一个大商贾来说这还是十分必要的。 这时船上已经装满了绸缎布匹,准备返航了。龙德邻手中托着两个翡翠玉球,不停地指挥着几个伙计在甲板上忙碌。忽听身后船板声响,便回头笑道:“上官公子好快啊,东西都置齐了没有?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走上船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人身材高挑,面如冠玉,一身白衣衬得他愈显飘逸不群,只是神色间颇有些漫不经心,仿佛什么也不在乎。他听到龙德邻说话懒散的一笑,举起手中的酒坛和一只白鸡,说道:“酒菜我都买好了,一会儿叫人整治了,晚上咱们喝两杯。” 龙德邻大喜,忙叫人接了去整治,自己却邀那年轻人在一旁坐下喝茶。面对龙德邻的热情,那年轻人的反应却是极淡,既不热烈,却也不至于冷落了他。两人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码头上最后几条船也陆续开走,一个伙计看了看天色,走上来说道:“老爷,货物已经检查完了,是不是可以启锚?”龙德邻点点头,当下吩咐船老大拔锚启航。 此时夕阳将沉,码头上已是空空荡荡,大船缓缓离岸。夏日里天气长,太阳虽然落下去了,但天空仍然很亮。趁着淡淡的暮色,大船顺流而下。 龙德邻是虽是大商贾,但这一船丝绸实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年月世道不大太平,所以他特意从京城得胜镖局请了几位镖师护航。得胜镖局的林海声与龙德邻私交甚厚,因此龙德邻一开口便欣然答应,也不打镖局旗号,只在暗中护送。几位镖师都作从人打扮,因闲来无事便散在甲板上喝酒聊天儿。龙德邻便邀林海声和那年轻人共坐,吩咐摆上酒菜,三人共饮。那年轻人也不客气,与两人纵饮谈笑,丝毫没有客居他处的拘谨束缚,龙德邻见状更加高兴。 其实龙德邻跟上官通也是初识,前几日两人偶而在武汉城中酒楼----雅香居内相识,说了几句话,龙德邻热情好客,喜这年轻人的谈吐气度,因此知道他要乘船东下后便邀他同行。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也只知道他叫上官通而已。至于他的出身来历,他东下的目的更是一无所知。 夜色渐浓,淡淡的月光下,只有哗哗的流水声。这时,大船正行至一片树林边,映着淡淡的远山,一片静谧。龙德邻酒意正醇,看到这幅情景忽然心血来潮,吩咐停船靠岸,便在这里过夜,次日再走。林海声虽觉不妥,但龙德邻执意如此,只好抛下铁锚,吩咐三名镖师轮流守夜。 龙德邻跟两人闲聊一阵,渐觉困倦,便打了声招呼回舱睡觉去了。林海声向周围巡视一遍也告辞而去。此时夜已深了,除了两个镖师连船老大都进入了梦乡。只有上官通无法成眠,一个人悄立船头,夜风习习,却仍吹不走他心中淡淡的愁绪。望着漆黑的夜空,上官通不禁叹了口气,刚要转回船舱,忽然一阵极轻的说话声传入耳中,若非他听力过人无论如何是难以发觉的。 只听一人道:“三哥,看来他们今天晚上是不会走了,咱们不用担心。”另一人“噢”了一声说道:“可惜弟兄们还没到,不然现在冲上去,姓龙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第一个人“嘘”了一声:“这可使不得。帮主说了,咱们要财不要命,不然咱们在这长江上可混不下去了。”被称作“三哥”的人笑道:“我不过说说,瞧你吓得。难道咱们杀的人还少了?别废话了,快把信鸽放出去。” 上官通一皱眉,只听扑愣愣一声响,一只信鸽冲天而起,转了个圈子向东飞去。他不禁轻轻摇了摇头,眼见月亮西斜,微有倦意。却听两人仍在说话。 “喂,白天见到的雏儿你看清落脚在什么地方了么?”说话的是那个“三哥”,只听另一人立刻笑道:“还说我呢,我看三哥对这事比什么都急。”那三哥啐道:“少废话!有了三哥的难道还没你的?快说,她在哪儿落脚,咱两个辛苦了这几日,今晚也该快活快活。” 上官通本不欲理会,听到这儿又不禁心里好奇。只听先一人笑嘻嘻道:“三哥,今天真是咱俩的福气。这雏儿既没住店,也没投宿,就在前面的破庙里,一个人都没有,----嘻嘻,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标致的雏儿,竟是雪堆出来的。”声音渐渐远去。 上官通心中好奇,看两个守夜镖师靠在一边打瞌睡,也不惊动他们。忽然拔起身形,轻飘飘落在岸上,竟没发出一点声息。他没费多大力气便追上了前面两人,那两个人却是毫无所觉。他跟着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出三四里地。前面果然有一座破庙,隐隐透出一丝火光。他想这两人既打龙德邻货船的主意,又要对这庙中之人不利,倒也不用对他们客气。眼见两人看到火光奔地更快。当下轻轻落在两人身后,无声无息在两人肩上一拍,两人哼也没哼便咕咚栽倒。 上官通将两人拖入草丛藏好,这才缓步走近破庙。
他走近了才看出哪是什么破庙,只是一座废弃的祠堂而已。因为年深日久早已破败不堪,只剩一根柱子勉强支撑着半片屋顶。他走进去,只见地上一堆灰烬发出暗红的光,供桌前一块地扫得干干净净,铺着细软的干草,却没半个人影。 他在破祠堂内转了一圈,问道:“有人么?”连问两声不闻答应,正感没趣。忽听身后一个娇柔的声音问道:“你是谁?到这儿来干什么?” 这声音突如其来,上官通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来。只见柱子旁边已多了一个少女。那少女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看来只有十七八岁年纪。除了一头乌黑的秀发外全身雪白,就连脸上的肌肤似乎也泛着淡淡的光泽,秀美绝俗。 上官通看得一呆,竟忘了答话。那少女秀眉微蹙,显然心中不悦,又说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啊!”上官通忙收摄心神,说道:“在下乘船经过这里,见有火光才过来看看……” 那少女瞪了他一眼,说道:“胡说,这儿离江边还远,你在船上怎会看到火光?” 上官通一怔,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也对。不过----这荒郊野外,你一个小姑娘不怕有野兽么?” 那少女走近前来,在炭火中又加了几根柴薪,说道:“我因赶路错过了宿头,便有野兽也是没办法的事……” 语音婉转娇柔,但语气中殊无丝毫暖意。她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对。上官通不由机伶伶打个冷战----这少女虽然清雅绝俗,但目光却是寒若冰雪,神色间也是冰冷淡漠,在这漆黑的荒野让人不自禁地感到恐怖。忍不住想道:“这小姑娘来得无声无息,不知是人是鬼?若是人,怎地又不带一丝烟火气息?” 那少女收回目光,抬起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掠了掠额边的头发,说道:“你看也看过了,这就请回罢。我也要休息了。” 上官通欲待再说,却见她已转过头去,衣襟带起一阵微风,不禁暗骂自己:“傻瓜,她明明是个人,怎会是鬼?她能无声无息来到我身后也只是一种高明的轻功而已。她有这等本事自然不怕什么歹人野兽,看来打倒那两个家伙倒是我多事了。” 想着便一抱拳:“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见那少女并不应声,只好转身出来。回到船上也不惊动众人,悄悄睡下。 次日一早,船又继续前行。上官通虽然记挂昨天晚上那洁若冰雪,却也冷若冰雪的少女,但一路行来唯见两岸草木葱栊,远处村子中炊烟袅袅,那天仙般的白衣少女似乎只是他自己的一个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