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风雨紫燕来
第二节风雨紫燕来 那女子先是茫然向周围打谅了两眼,继而忽地跃起,尖声叫道:“休要伤我孩儿!” 挥掌向站在一旁的庄逵打去,竟是快似闪电。 三人一愕间,那女子白玉般的手掌已按上了庄逵的肩头。庄逵只觉眼前一花,肩上已有千斤巨力压下,待要叫喊,胸口却似压了一块巨石,虽然张大了嘴,却是一声也发不出来,一时不禁魂飞魄散,心中只道再无生理。哪知肩上一轻,压力倏然消失,那女子又“咕咚”一声跌在床上。 李氏“啊哟”一声,忙伸手去扶,混然不知丈夫已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 庄逵慢慢回过神来,望着那年轻女子,不禁大有惧意。曾先生看出几分蹊跷,忍不住问道: “大哥,怎么?” 庄逵慢慢摇头:“没什么。” 那女子伏在枕上喘息一会儿,似乎清醒了许多。目光重新在三人身上扫过,缓缓道:“你们是谁?我怎会在这里?” 她人虽生得娇弱,此时更是虚弱不堪,但她身上似乎有一种无形的高贵气度----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睥睨一切的气质,让人无法不对她的话做出回答。 李氏正要回答,床上的婴儿忽然“哇哇”大哭起来。那女子听到婴儿哭声,身子猛然一震:“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李氏忙把婴儿抱起,放入她怀中道:“你放心,孩子好好的。” 那女子抱紧孩子,倏然泪如雨下,“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三个人吓了一跳,曾先生瞧了一眼,见这血紫中带黑,吐出来有益无害,便道: “无妨。血於在心内反而有害,既然吐了出来,再加调理,姑娘的伤当不妨事。” 那女子又嗽了几声,勉力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用力吞下。又闭目调息良久,雪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这才睁开眼来,目光定在庄逵脸上道: “小女子方才鲁莽,多有得罪,请大哥不要见怪。” 说着,便在枕上微微颔首作礼。庄逵忙躬身回礼,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曾先生是读过书的人,心思细致,他见这女子尽管形容狼狈,但谈吐举止仍是娴静优雅,便是痛哭之时亦不失端庄之态,心中更增疑惑。 李氏已上前将那女子按住,说道:“姑娘不用客气了。你刚生完孩子应该好好将养,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儿的,快躺下……” 那女子闻言,泪水又簌簌而落。抱紧了孩子,哽咽道:“多谢大嫂----” 蓦然起身,侧耳向窗外倾听。 三个人也是一阵紧张,也忍不住竖起耳朵,细听外面的声音。但除了风动树叶的“刷刷”声,并无什么异常声响。 那女子的神色却已渐转冷峻,缓缓道:“眼前已不知能否挨的过去,还拿什么管以后……” 伸手轻抚婴儿细嫩的小脸,神色也刹时变得无比温柔。只听她以般的声音轻轻道:“好孩子,mama的乖宝贝,mama不会让他伤害你,mama会保护你。你还没有见过你爹爹呢……” 猛然抬头,对李氏道:“大嫂,小妹有一事相托,请大嫂勿必答应。” 李氏忙道:“你说。” 那女子轻叹一声,缓缓道:“不瞒几位,我乃是被仇人追杀,才逃到此处,承蒙各位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曾先生道:“这里地处偏僻,少有生人到来,小夫人只管放心将养,不用担心。只是穷乡僻壤,小夫人莫嫌简陋就是了。” 那女子挨着盯了他片该,沉吟道:“先生不是本地人?” 曾先生被她清冷的目光一扫,心中已不自觉地一凛,心知在她面前隐瞒不得,便如实道:“在下之前曾做过几任小吏,不过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不过在这埋香镇上教书糊口罢了……” 那女子点头道:“这就是了。” 轻轻一叹,抚着怀中婴儿轻轻道:“可怜这孩子从生下来连她爹爹还未见到,若是以后mama也不在身边,谁来保护我的乖女儿……” 抚着婴儿的脸蛋儿,爱怜无限。 李氏听她说的伤感,忍不住劝道:“妹子,你就别伤心了,女人这会子最是虚弱,千万大意不得。你就在这儿安心养伤,等身子好了,一家人团聚才能高兴了……” 那女子目光一直不离婴儿左右,闻言淡淡道:“我怎么舍得我的乖女儿……,只是我若留在这里,只怕不但害了她的性命,还会连累恩公、恩嫂和这位先生同遭毒手,潇湘于心何忍?” 庄逵夫妇和曾先生今日救人本是凑巧,听了这话忍不住对望几眼,俱是惊疑不定。 那女子不等三人问话,已将婴儿双手捧起,举到胸前,一字一顿道:“所以,潇湘请求恩公恩嫂,你们可愿收留这个孩子?潇湘此生永感大德!” 庄逵夫妇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婴儿,实在不信天上会掉下这种好事----一心盼着孩子,上天竟然真的送个婴儿来给他们。一时不知该接还是不接? 还是曾先生先定下神来,问道:“小夫人真要将这孩子留下?” 那自称“潇湘”的女子神色凄然:“这孩子因情而生,我却不希望她再因情而死。若她能平安长大,我情愿她做个山野村姑,做个平凡人家的孩子……” 曾先生见庄逵夫妇还在发呆,忍不住道:“大哥大嫂,你们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这----” 李氏一惊而醒,喜极而泣:“愿意!愿意,----我夫妇定当她是亲生女儿对待……” 上前两步,将孩子抱在怀里。 那女子神情牵动,一双美目中神情悲恸欲绝。但片刻便即强行忍住,只伸出一只手轻抚孩子的脸颊,梦呓般地道: “乖女儿,留你在这儿非我所愿。只是mama实在保护不了你,----倘若mama这一去还能留得性命,他日必来寻你。只是仇人厉害,只怕,只怕----” 忽然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在地上,这次血色却是鲜红。 庄氏夫妇和曾先生都是大惊,同时抢上。 那女子轻轻将三人推开,慢慢从颈中摘下一只玉锁,放到婴儿怀中,颤声道:“这是她爹爹与我的定情之物,若苍天有眼,能叫她父女相见,定能凭此相认……” 曾先生见她一口血喷出之后,脸色立刻苍白如纸。知道她伤的极重,忍不住皱眉道:“小夫人还是找个地方养伤罢,你伤这么重,只怕连镇子也出不了……” 那女子摇头道:“来不及了。那人若是寻来,咱们谁都活不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郑重地道:“记住----我没有来过,你们也从没见过我。不管是谁来问,都是这句话。” 说着已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又将颈上的明珠取下放入囊中,一并交到庄逵手上:“区区财物,权作抚育我孩儿之用。潇湘若有来日,自当另图厚报。” 庄逵自被她在肩上拍了一下之后,一直心存惊惧,不曾开口。然这孩子实是他夫妇梦寐以求的,这时便道: “你放心,只要我夫妇有一口气在,绝不叫女娃娃受一丝委屈。” 那女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缓缓点头。猛然分开三人,冲出门去。 庄逵忽然想起什么,忙叫:“等等!” 那女子骤然停步:“怎么?” 庄逵愣了一下,纳纳道:“----娃娃该姓什么?” 那女子眼光登转柔和,忽然嫣然一笑轻轻道:“她爹爹姓云。”
翠袖一拂,人已如一只紫燕般掠入了黑暗之中……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若不是一阵婴儿的哭声把三人惊醒,还真以为是在梦中一般。 此时,那婴儿似乎知道母亲走了一般,扑腾着一双小手小脚放声大哭,竟是一声比一声高。 那女子本已离开数十丈外,听到婴儿哭声仍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泪如雨下:“好孩子,乖女儿,mama怎么舍得丢下你?只是那人厉害,片刻便会追来,mama伤重难愈,实在护不了你,----你在这乖乖等着,等mama来接你……” 一狠心,迅速远去。 这边,李氏抱着孩子不停摇晃,可婴儿还是哭得厉害。 曾先生道:“折腾了半夜,孩子定是饿了。” 庄逵道:“正是,正该给她吃些东西。” 回身便向桌上去找。 李氏噗哧一笑:“找什么?你看她可有牙齿?” 庄逵一拍脑门:“啊哟,可是糊涂了。” 想了想,忽然拿起碗跑出门去。不一会儿端了半碗奶回来,笑道:“咱家母羊刚下了小羊,这羊奶正好给娃娃喝。” 拿竹匙一点点喂入婴儿口中。婴儿喝饱了羊奶,又呼呼睡去。 李氏放下孩子,三人这才观看那女子留下的东西。庄逵将东西一股脑儿倒在床上----只觉宝光耀眼,其中除了几两散碎银子,竟全是拇指大小的金豆子。 曾先生见除了那串明珠外还有几件金玉首饰,捡出来看时也都是精致非常。沉吟良久,才对庄逵夫妇道: “大哥大嫂,除了这些金银,其它东西我看还是不动为好。” 庄氏夫妇出身穷苦,哪里见过这些东西,早就看得呆了,听他一说才回过神来。 庄逵便道:“这是娃娃mama留下的,自然留给娃娃,咱们自然不动。” 李氏也道:“咱们留下孩子本不是为这些财物,先生既说不动,咱们收起来就是。” 曾先生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东西绝非咱样平常人家所有,这里是小地方,金银咱还可以想法子换开,至于别的,拿出去只怕反而招祸……” 庄氏夫妇恍然点头:“先生说的是。” 曾先生笑道:“大哥大嫂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今日也算得偿所愿。咱们是贫寒人家,可也不能让娃娃委屈不是?所以这些金银尽可拿去用,不用客气。” 庄逵点头:“先生说得对。” 李氏也道:“先生的学问大,不如就给孩子取个名子吧。” 曾先生瞧了一眼熟睡的婴儿,忍不住皱眉道:“这孩子太过清秀,不象咱们穷人家的孩子,只怕也是命运多桀……” 庄逵却不同意:“娃娃还这么小,能瞧出什么?只要她不出这个镇子,能有什么灾劫……” 李氏亦点头称是。 曾先生知他夫妇刚收养了孩子,心中高兴,不忍再泼他们冷水。想了想道:“那女子临走时说,这孩子是因‘情’而生,不如就取个‘情’字;她姓云,‘云’----” 他闭目沉吟了一下:“那就取个谐音,叫做‘韵情’吧,----庄韵情。” 庄逵念了两遍,道:“好是好,就是有点绕口。” 李氏看着婴儿熟睡中的小脸儿,喜滋滋道:“我听着挺好。韵情,情儿----,咱们以后就叫她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