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贺寿（下）
回到碧云苑，赵姨娘正打着扇子与婆子说事，待打发了出去，如意上前福了福身：“何姨奶奶让谢了姨奶奶，说改日来陪姨奶奶说话。” 赵姨娘打着紫竹柄香扇，有些不耐地道：“那些倒也罢了，可有别的说没有？” 如意道：“只是拦着不让请戏班子，说是怕冲撞了给大姑娘打的水陆。” “她倒学乖觉了，既然如此，倒也省了心思。”赵姨娘丝毫不掩饰对何姨娘的不屑。 荷香在旁接上话道：“听抱月斋的说，大夫人今日还赏了寿礼给何姨奶奶呢，上好的檀香串，和一尊玉弥勒，为这何姨奶奶还去抱月斋磕头谢了赏。” 赵姨娘一时笑了开来，仿若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一般：“大夫人倒是抬举她，她能有那修佛的心性？只怕心底终究意不平呢。”但也只是如此一说便丢开去不提了。如意听得蹊跷，却不敢多问，只得悄悄退下。 晚间，顾安亭照旧来了碧云轩，赵姨娘带着荷香迎着他坐下，吩咐了上茶。如意自然知道顾安亭素来爱用寿州黄芽，用雪水煮沸，冲泡滤了浮渣，再用顾安亭素日用的白玉斗盏盛了，便要端上去。 却见玉珠笑语盈盈地进来，瞧着那盏茶道：“jiejie手真巧，今儿一早那盏茶姨奶奶直夸好，说是汤色极好，我倒是不懂，只得应着了。” 如意笑了笑，见她一身葱白线滚雪青比甲，一双翡色绣鞋在碧青缃裙下若隐若现，倒是打扮得出挑，又见她瞧着自己手里的托盘茶盏，便道：“我才打涛韵轩回来，身子乏得紧，有劳你替我将这盏茶送进去可好？” 玉珠一时眼前一亮，忙笑道：“如意jiejie既然乏了，便歇一歇吧，这茶我与你送进去就是，姨奶奶问起来，我只说jiejie收拾物件便是。” 自上回如意被赵姨娘误以为有别的心思接近顾安亭，她便着意留了心，不敢再做这些给顾安亭端茶送水的亲近活儿，好在这玉珠倒是有心要去，自然乐意成全了她，只是她想不到玉珠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却不知赵姨娘知不知道。 待玉珠走了一会，如意才慢悠悠自小厨出来，走到回廊扶手边坐一坐，这里正巧能听得见房里的响动，却也不打眼。 “……明儿就是水陆第七日了，把供奉送上便可了。”是赵姨娘的声音。 顾安亭道：“那便给了就是，不过是图个心安了。”并不十分在意一般，如意心中一阵绞痛，再想不到这个云娘的亲生父亲对云娘的生死并不十分放在心上，也难怪云娘暴病而死，顾府居然没有半点追究怀疑之意。 赵姨娘又笑道：“说起来也不巧，今儿还是何meimei的生辰，原本该热热闹闹庆祝一番，不巧赶上给大姑娘打水陆，只得罢了，想来还是委屈了meimei。” 顾安亭有些惊讶：“是她的生辰？我倒忘了。素来她也不声张，也没什么可委屈的，一会我过去瞧瞧她就是了。” “还是三少爷有孝心，听说一早就向先生说了情，在涛韵轩陪着说话暖寿。”赵姨娘吃吃地笑道。 “胡闹！”顾安亭一时有些恼怒，“一个姨娘的生辰也值当他不去私塾误了功课，真真是越发胡闹了。” 赵姨娘忙道：“您消消气，三少爷也是与何meimei母子情深，想着能让meimei喜欢，老爷莫要怪了他。” 顾安亭不听则以，一听更是气上心头：“浑说，姨娘就是姨娘，他怎能与一个姨娘母子情深！” 赵姨娘轻啐道：“我这是糊涂了，一时说错，老爷快别气了，今儿是何meimei的生辰，老爷一会还是过去瞧瞧她吧，只怕也盼着呢。”又向丫头道：“还不快上茶。” 如意坐在廊上听着，一时也留了意，倒要看玉珠能不能得成心愿，屋里却并无什么声音，好一会才听顾安亭道：“这茶沏得不错，火候不曾过了。”却是半个字也不曾提到玉珠。 赵姨娘道：“茶水上新换了人，这活儿倒是做的不错。” 照说上了茶水便该退出来，如意左看右看，却不见玉珠出来，只怕是寻了由头留在房里了。 “老爷也该体谅何meimei些，这些年三少爷一直在她身边养着，又是三灾六病的，少不得多疼些。三少爷也是个有心的，虽然年岁大了，但对何meimei是真心想着的。”赵姨娘娓娓道。 顾安亭哼了一声，道：“算来俊甫也有十六了，是时候该搬去前院住了，哪有这等岁数还在后院子里厮混的，更何况是住在姨娘的院里，当日就不该让她带了去养着，成了这等病病歪歪还不成器的样子。” “说起来还是身子不好耽误了，前几日何meimei还来与我说情，说是三少爷身子弱，怕是受不住来回私塾，想请了先生来园子里，我也是不忍心，应了她。”赵姨娘道。 “都是她娇惯出来的，哪里就那般不经事了。”顾安亭余怒未消。 赵姨娘道：“听跟三少爷去私塾的说侄少爷倒是功课上极为不错，连先生都是极为喜欢的。” 顾安亭放下茶盏道：“浩泽倒是极为上进，功课也不错。” “只可惜侄少爷身世曲折，也只有仰仗老爷才有立足之地，也难怪他对老爷也是极为仰慕，一意要报恩。”赵姨娘叹道。 顾安亭道：“他也是个可用之人，日后若是能得个功名自然是极好，也不枉费我栽培他。我瞧他对织坊里的事也很是上心，将来或也能帮衬些。” 赵姨娘道：“那也是极好地，总强过老爷一人强撑着。”又说了好一会子话，顾安亭才起身出门，去了涛韵轩。 如意在顾安亭出来时，悄悄往角落里缩了缩身子，不让他瞧见自己，待他走得远了这才进来帮着收拾茶盏，却见玉珠一脸晦丧，想来是没有得手心中不欢喜，如意不禁在心中一叹，也不多言，收拾了茶盏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