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黑土地传奇之过江龙在线阅读 - 第十九章 欢喜悲忧过大年

第十九章 欢喜悲忧过大年

    快过年了,屯子里依稀荡漾出对过年的祈盼,喜悦的气氛渐渐浓烈,肖姥爷一家也在极度忧愁中渐渐恢复了一些生气。这一天早晨,三姨早早起来梳洗打扮一番,说要去海子家,想跟海子妈商量商量领海子上山行不行。另外想再听听海子妈能不能有更好的打算,要是有更好的出路,就可以不去当胡子了,人多主意就多,活人咋也不能让尿憋死。肖姥爷知道也阻拦不住三姨,从小就任性惯了,只能任由她去了。

    三姨回来时,不但带回了一些过年吃的东西,还给孩子们买了不少炮仗,说是用她这几年攒的私房钱买的。肖姥爷和肖姥姥只是说了些‘不会过日子、败家’之类的话,也没有过多埋怨,怕她一上来脾气,真的就去当胡子了,一家人依然在默默忧愁中等待着年关,只是都尽量不显示在脸上。

    这天是大年三十,姥姥和舅母早早的就起来了,忙着给要供奉的老祖宗准备贡品。肖姥爷和舅舅起来后,两人又重新把院子打扫了一遍,感到满意了,才回到屋里把孩子们都叫了起来。姥姥和舅妈拿出已经准备好的衣服,让所有人都换上。海子也换了套新衣服,穿上梦露送给他的棉鞋,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一家人都把愁事暂时压在心底,准备乐乐呵呵地迎接新年。

    三姨抱着铁蛋,领着海子、大柱子和英子,来到院子里放了一小挂鞭,大柱子还拆下来一些,拿在手里一个一个地放,孩子们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村子里也不时响起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大街上也不时传来问候声、谈笑声,整个村庄笼罩在年的欢乐气氛中。

    肖姥爷、海子舅两人屋里屋外地忙着贴对联、贴挂钱、贴年画。屋里屋外到处贴满了红红绿绿的对联、挂钱、福字,给新年增添了nongnong的喜庆。

    早饭吃的很晚,也是平常的饭菜,只是菜里比平时多了几片rou。农家过年都是两顿饭,半夜才是过年的正餐。

    吃完早饭,肖姥爷和舅舅把屋子收拾干净,在里屋靠西边的柜子上,供上了老祖宗。肖姥姥和舅母认真地洗了好几遍手,才把贡品一样一样地端上来,放在已铺上黄纸的柜子上。贡品也都是农家常见的鸡、鱼、rou等等,一共八样,都用碗装着。所供的老祖宗是画有象征始祖的两位老人,下列两排手拿笏板的官员,最下面是一男一女俩小孩在放炮仗,男孩子正用香火点炮竹,女孩捂着耳朵在一旁观看,画面生动、有趣。画面的空白处是一排排留有空格的竖格,从上至下写着一代代去世先祖的名字,有男有女。

    把祖宗牌位挂好后,肖姥爷毕恭毕敬地点上一炷香,然后叫来全家人给祖宗磕头。全家人在铺着麻袋的地上按辈分依次磕完头,敬祖宗的仪式就算结束了。

    从这一时刻起,真正的年就算开始了。大人们告诉孩子,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不许骂人,不许提不顺心的事,走路、吃饭、穿衣都得有个样,不能哭,见人要问好,要说吉祥话。

    大柱子在舅妈的嘱咐声中,领着meimei出去玩了。肖姥爷和舅舅也出去了。肖姥爷好看个纸牌,往年一入冬腊月就常出去玩一会儿,今年家里事多,就没大出去,过年了,也出去散散心。舅舅不玩,但爱看热闹,两人对脾气,姥爷出去玩时常常领着他去,有时累了也让他替玩几把,两人都放松放松。

    肖姥姥从炕柜里找出一个布袋,里面装着很多的嘎拉哈,有猪的、羊的、还有狍子的,足足有一百多个,有的都掉了渣,不知多少年才积攒这么多。舅妈把刚炒好的瓜子端到炕上,还拿了些大块糖,分给一人一点放嘴里,留给铁蛋一大块,让他自己到一边玩去。

    “咱们几个玩嘎拉哈,海子也玩。玩一会再做饭。”肖姥姥把嘎拉哈倒在炕上,一人一份平均分完,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玩起了嘎拉哈。有说有笑,有争有让,其乐融融。

    大柱子领着meimei在外面玩够回来了,小手小脸冻得通红,也争着要一起玩。

    “暖和暖和再玩,手都冻得不好使了。嗑的瓜子皮别往地上扔,今天的习俗是不扫地。你替我和你三姨,我俩赢得多。一会我俩做饭去,你姥带你们玩。”舅妈告诉大柱子。

    大柱子和meimei接替了舅母和三姨。肖姥姥领着三个孙子辈的孩子,在外面传来的零星炮竹声中,在外屋做饭的锅勺碰撞声中,在爆锅、炒菜、炖rou的nongnong香气中,一直玩到肖姥爷和舅舅回来,快要吃饭时才停下来。

    冬天天短,放上桌子准备吃饭时,天已擦黑。肖姥爷和舅舅点上灯笼,还拿上几张黄纸,提着灯笼出去接神去了。

    “什么是接神?我也去!”大柱子要跟着。

    “接神就是请老祖宗回家过年。你还小,长大了再去。”肖姥爷没让大柱子跟着。

    当农家一年中最丰盛的饭菜摆上桌时,肖姥爷和舅舅也回来了。肖姥爷又在供的祖宗前插上香,烧了几张纸,领着大伙在祖宗前磕完头,才和肖姥姥一起坐在摆放整齐的桌子正位。晚辈们跪在地上一起给两位老人磕头后,才上桌一起吃饭。

    “来,大伙都喝点酒,过年啦,海子也喝点,活血。”肖姥爷让三姨给大伙倒点酒。

    “姥爷,我也喝。”大柱子端起碗让三姨倒酒。

    “你不能喝,小孩子喝啥酒呢,吃rou。”肖姥爷笑呵呵地说。

    “少尝点也行,过年春天得让大柱子去上学了。”三姨一边倒酒一边说。

    “上学还得花钱,咱上得起吗?”肖姥姥说。

    “怎么上不起,一家人供一个孩子还供不起。咱家几辈人都不识字,大柱子咋也得让他识几个字。”三姨坚持说。

    “以后再说吧。今天过年,咱们一起碰杯!祝新的一年全家平平安安,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肖姥爷端起碗,在全家人的祝福声中一饮而尽。

    此刻,一切的不顺和烦恼,一年的劳碌和痛苦,都在这融融的气氛中淡去了,一家人尽享这幸福欢乐的大年。

    晚上,家家户户都点起了比平时多的灯,有的人家连平时的油灯都不点了,奢侈地点起了蜡烛。许多人家在大门上挂起了红灯笼,在院子里的墙头上点起了冰灯。整个村庄比平时亮堂了很多,显示出nongnong的年味。孩子们在大街上尽情地嬉闹,走东家串西家地玩着,品评着谁家的灯亮,谁家的福字和挂钱多,谁家院子和门前装饰的漂亮。

    肖家的女人们忙着剁馅、和面、包饺子,海子也凑过来帮忙。肖姥爷沏上一壶浓茶,慢条斯理地一口口喝着,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舅舅不时地里外走一走,张罗着发纸时的用品。跑出去玩的大柱子和meimei这时也回来了,一边帮着大人往盖帘上摆饺子,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出去玩时的见闻。

    “这孩子长大了不能勤快了,摆饺子都躺着。”舅妈一边给大柱子做着示范,一边说。

    “三姨,多包点钱,我好多吃几个。”大柱子说。

    “给我包一个带记号的,我也吃。”小铁蛋要求。

    “包,都包,钱都洗了,八个呢。包管你们都能吃着。现在包的饺子是放到外面冻着的,留着初一早上煮,包完了再包年下黑吃的。”肖姥姥解释说。

    包完饺子,还剩下一点面和馅。海子知道那是有意剩下的,肖姥姥说剩皮来年有衣服穿,剩馅来年有饭吃。农家过年讲究很多,就连说话都不能说‘没了’等不吉利字眼。

    肖姥爷喝足了茶,站起身下地说:“看看啥时候了,是不是该发纸了,抢前点。”

    “家家都想抢前,这一年一年的过得越来越快。”肖姥姥不愿太早发纸,说发纸早日子就过得快,年岁大了就嫌日子过得太快。

    说话的时候,外边已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有的人家已经开始发纸了。农家所说的发纸,其实就是在新年旧年之交时举办的仪式,简单而富有情趣。

    肖姥爷让舅妈先烧上水,准备煮饺子。又把大家叫到院子里,看发纸和放鞭炮。

    舅舅抱来黄豆杆和芝麻杆,放在院子当中,准备点火。黄豆杆火旺,芝麻开花节节高,预示着来年大吉大利。黄豆杆和芝麻杆也都是原来就准备好的。

    肖姥爷在地上画了三个圈,放进三叠黄纸,纸上都写着表。这是海子写的,有肖姥爷的爹妈一份,海子舅爹妈一份,还有海子爹一份。肖姥爷让海子舅和海子向东南方向磕了三个头,把纸点着。自己也对南方磕了头,把另一份纸点着,向三个圈外撒去,说是打发外鬼神的,然后才点燃自己面前的那叠纸,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

    舅舅点燃了院中的那堆火,肖姥爷领着男人对着火堆磕头,并往火堆里撒了些黄纸,当火堆烧得正旺时,大柱子在三姨的指挥下,燃放起鞭炮。刹那间,鞭炮声不绝于耳,把人们的欢乐与期盼带到了顶点。放完炮,又放花,喜庆气氛被一次次推向高潮。也就是肖姥爷一家发纸的前后,屯子里各家各户也都用相同的仪式,辞旧迎新。鞭炮声、欢乐声响成一片,伴随着熊熊的火光,在天际间回荡。

    年夜的饺子煮好了,舅妈往火堆里扔了几个,又端了几个放在灯笼杆下。大家一起回屋,准备吃年夜饺子,辞旧迎新的仪式也就结束了。

    回到屋里,放好桌子。肖姥爷又领着全家在祖宗供桌前绕了几张纸,点上供香,放上一盘年夜饺子,磕完头,才一起围坐在桌子上吃饺子。肖姥爷仍然劝大家喝一点酒,说些吉利话。大人们都不忙着吃,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眯眯地享受着他们的快乐。

    “我吃着一个”,“我也吃着一个”。孩子们从嘴里掏出铜钱,那轻轻咯牙的感觉,吃到铜钱的炫耀,滋味美极了,幸福到心里。

    抢先吃饱的孩子们,按辈分给大人磕头。长辈们一边乐呵呵地说:“好了好了,别磕了。”一边从兜里掏出几个小钱,分发到孩子们的手里。三姨今年最大方,一人给孩子们一块大洋压岁,海子也有份。肖姥爷想说什么,但碍于过年,就把话咽下去了。

    一家人吃完年夜饺子,肖姥爷让舅舅把各屋和外面的灯笼里都换上新蜡,让舅妈端来满满的一盆饺子汤,让每个人都喝上一碗,说是原汤化原食,来年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又让三姨把缓好的冻梨、冻柿子、沙果连同瓜子、糖都端上来,让孩子们吃。他自己则从柜子里掏出一副纸牌,铺上垫,摆了起来。

    “爹,你就出去找人玩会吧,自己在那摆,多没意思。”三姨知道爹每年吃完年夜饺子后,都出去玩半宿,初一早晨才回来。

    “不去了,一会你大姐收拾完了,我们几个玩。年午黑天如果手气不好,一年不顺,不去了,在家陪你们玩。”肖姥爷说。

    收拾停当,一家人挤在一铺炕上,吃起了零食。肖姥爷、肖姥姥、舅舅、舅妈四个人在炕头玩牌。三姨领着几个孩子在炕梢玩嘎拉哈。铁蛋要睡觉,三姨不让,说年午夜早睡一年没精神。于是铁蛋就给打搅混,三姨就前后左右地阻拦他,逗他玩,不让他犯困。几个孩子围着三姨边玩边闹,欢笑声在屋里弥漫着,扩散在年午夜空里。

    农家的年过得很有滋味,一直要到正月十五以后才渐渐淡去。初三的早晨,肖姥爷按习俗给供的老祖宗上完香,做完最后一次祭拜仪式,就把祖宗牌位收了起来。当然,有的农家还要供奉到初五,有的人家供奉三代宗亲,长年不撤,但肖姥爷家就是这个习俗,每年供奉到初三。不过,祖宗牌位一撤,海子就觉得这年味也淡了许多,一股没名的惆怅又悄悄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