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天朝笑林拾遗在线阅读 - 21.现代文言写作常见问题(新文言论坛FAQ)

21.现代文言写作常见问题(新文言论坛FAQ)

    除了FAQ6,其他都是我在2014年针对现代人写文言时经常遇到的问题写的几篇文字,其中的所谓的答案,只是我个人的理解,肯定存在偏颇之处,还请各位读者多多指点批评。

    FAQ1:写文言是不是很崇高的事情?

    一些对文言写作比较陌生或刚接触文言写作的人,常把文言作品看得无比高上大乃至神圣,这样当然有利于培养学习使用文言的自豪感,增强学习动力,但实事求是地讲,这个看法与事实相去甚远。文言和白话一样,都是用来记录信息的工具,就像搓澡巾和丝瓜瓤都可以辅助洗澡、太师椅和皮沙发都是伺候尊臀的一样,不必把它架上神坛烧烤,烤糊了更显得自欺欺人,徒惹路人嘲笑而已。

    文字之所以让人觉得伟大,是因为它的传承作用,更因为它传承过从古至今无数光辉伟大的事迹和思想。古人讲“文以载道”,就是说,文章这个口袋,要尽量装些靠谱的东西,以便惠泽后人哦。很靠谱的提议!但仔细分析上面这句话,能得出另外一个结论,仅从功能上来说,这口袋还可以装“非道”,装“邪门歪道”,装“你道”、“我道”、“他道”,装“逼”,而且它也真就一直这么装的。因此,说“文以载道”是完全正确的,只是这个“道”绝不限于严肃的“正道”而已。

    如果把白话当成是蛇皮袋,那文言或许可以看做丝织的锦袋。蛇皮袋里除了五谷、山货,也可以装满传世经典、百元大钞;锦袋里除了妙计、宏论,塞几颗白菜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文字这口袋无正邪高下之分,正邪高下在于用它的人。无论文言还是白话,在这一点上没有区别。

    学好文言,只是掌握了一门语言工具,并不能让人变得高尚或拥有更好的智慧。而是是多了一把钥匙,一把更方便打开传统文化大门的金钥匙。学会写文言,则是为这把金钥匙增加了快速破解传统文化知识、典籍的外挂。

    千万不要把工具和知识混为一谈。

    FAQ2:学写文言文难不难?

    学写不难,写好不易。

    语法需要不断学习,语感需要大量阅读,词汇量需要常年积累。但只要努力用功,以高中文言基础水平,坚持学习和练笔,两三年后就能基本掌握文言这个写作工具了,无非词汇不够丰富而已。

    然而限于社会经验、知识积累、眼界、见识、写作技巧等方面的约束,想要写一篇让大多数人看了有共鸣的好文章,功夫在文字之外,不是只练习文言就能达到的。正如上一个问题中所描述的:文章这个口袋里装什么,取决于作者脑袋里有什么。就像拿一个口袋,装一袋稻草容易,若是想要装一袋珠玑,那要看你的“财”力了。绝不是说只要你袋子玩的厉害,想装什么就能装得下什么的——难道没有了语言障碍,夏虫就可以语冰了吗?若功夫不到,即使自以为字字玑珠,在人眼里往往是一堆糟糠粪土罢了。这也是一些写文言的,有文无质,字句铿锵华丽,文章不堪入目的原因。

    当然,夏虫可以与夏虫一起聊冰冰,共鸣杠杠滴!

    以我浅薄的见识,我觉得现代人学文言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1.会写文言(能写起来)

    2.写好文言(能用文言自己所闻和观点准确流畅地达出来)

    3.用文言写出自己的有份量的东西,发人之未发,而不是鹦鹉学舌。

    常见的文言写手基本处于1、2阶段。归根结底,文言只是个工具而已,一个更方便发掘研究古代文化经典的工具。在发出自己声音这方面,不管是文言还是白话,抑或是英语、俄语,没什么两样,都得肯做冷板凳,肚子里囤点货才行。不是我们这些业余人士轻达易能到的。

    FAQ3:写文言文是不是字越少越好?

    精炼是文言的重要特点之一。但“字少”并非优秀文言文的主要评价标准。任何语言,在表述时候的第一任务,都是”言之有物“。文言的精简,只是附加价值。不顾语境,为了精简而精简,就不对了,初学者很容易陷入这个误区。

    “逸马杀犬于道”,是很多文言爱好者耳熟能详的典故,也因为坚信这个典故,把很多文言爱好者对文言写作的认识带沟里去了,为什么这么说呢?下文我将仔细阐述我的理由。欧阳修的这个故事出自《唐宋八大家丛话》,原文很短,抄录如下:

    欧阳公在翰林时,常与同院出游。有奔马毙犬,公曰:“试书其一事。“一曰:“有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一曰:“有马逸于街衢,卧犬遭之而毙。“公曰:“使子修史,万卷未已也。“曰:“内翰云何?“公曰:“逸马杀犬于道。“相与一笑。

    很明显,欧阳公与诸君所交流的,是“修史”的文笔,而不是其他。古代修史,对文字精简的要求极高。但若用修史的要求,来套其他文体,就削足适履了。有木有证据?有!而且还是欧阳大神的。

    欧阳修给北宋三朝宰相魏国公韩琦写的《昼锦堂记》,经过反复修改,有一句一直不满意,“仕宦至将相,富贵归故乡。”这句话,其实还可以精简,比如:“仕宦将相,富贵归乡。”再比如:“宦至相,贵归乡。”可是,对奔马毙犬十分不客气的欧阳文忠公没有削减任何字,反而加上了两个“而”字:“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有人评价说,一字之别,尽显宰相雍容气度。鄙人也深以为然。

    所以说,写史、记事、描摹风景等等,不同的文体,对文字的要求都会有所差别。不应该拿写史的要求,去框所有的文体。

    文言文精炼了好,但并非字越少越好。

    FAQ4:如何看待文言文复兴?

    这是个不太好笑的笑话。这是个大帽子。也许我该说些振奋激昂的话,但我不想用假话误导初学者。

    文言的所谓复兴,不过是多些人学习、使用、享受文言,地位再不可能回到五四以前了。

    目前来说,如果能让更多的人学习文言,使用文言,并因此从传统文化中吸收更多的精华养分,就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长远来看,如果能让文言文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有小小的一席之地,成为某些个别场景下的必须配置(类汉服?),也许便可算做“复兴”了吧。

    白话文的主导地位,绝无被撼动的可能。

    本问题的答案见仁见智。我自己也不确认说对了几分,也欢迎各位朋友多关注这方面的问题,也许你能有更深刻的看法。

    FAQ5:当代新文言的发展前景如何?

    这是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没有公认的答案,下面的阐述也是有争议的。

    当代新文言的圈子里,使用文言写东西的出发点各不相同。

    相当一部分初学者写文言文目的就是装B耍酷,不必多论;此外,有目标远大,想着“为往圣继绝学”的,毫无疑问,中国的“往圣绝学”大都是文言文写的,为了这个目标,确实让人钦佩;也有想要用文言写出传世雄文的——上文曾说过,文言只是个工具,若拿白话写不出雄文,文言也一样白瞎;还有为了兴趣,觉得写文言好玩儿,玩儿文言的。但若只管好玩儿,不考虑新文言的发展趋势和影响,很容易自己玩儿死。

    要讨论新文言的前景,首先得认识新文言在当代社会的作用,分析其受众和影响,明确新文言在当代社会中的定位。

    新文言在当今社会有什么用?常见的答案有:宣扬传统文化——文化的关键不在“口袋”,而在于口袋里装的东西,帮助作者淬炼文笔(可),表达作者自己的情感(可)。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冠冕堂皇的口号,窃以为,新文言应该回到“文字”最初的意义上来,记录事件、表达情感,如此而已。我手写我心,维知之者观之掩卷太息,会心拍案足矣。

    那么问题来了,挖掘机技术……口丕!重新来。

    那么问题来了,新文言在当今社会,到底是怎么一种定位?鲁迅在评价《史记》的时候曾经说过:“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sao。”我非常赞同这句话,尤其是“无韵之离sao”这个评价——好的文言当是一首无韵的长诗。很酸的一句话,不过,说出了我对文言的认识,精准的文字,甘醇的口感,悠长的回味,这不都是诗的特点吗?没有味道,没有内涵的传世作品,有谁见过?

    那些梨花体之类的口水诗不算,诗歌和文言之间,在写作和阅读的时候有很多相似之处。如写作需要一定的门槛,鉴赏要求有一定的修养。

    鉴于两者之间这么多相似的特性,窃以为新文言在当今社会的定位,和未来所能取得的最大辉煌,可以参照现代诗歌的发展过程。

    至于前景,最红火,大约近似八十年代的诗歌热;最冷清,不过重回之前这些年文言写作的境地罢了。

    补充:FAQ6:遇到当代新名词,在文言文中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刚好我的朋友一花兄有过很精辟的论述,我直接转发如下:

    乙未岁杪,**君创新文言论坛,延揽四海之英才,贻谋千秋之篇翰。余闻之,欣然神往焉。或谓文言固不当有新旧之谓也,曰有之,其所以别者何也?余意所谓新者,一则当务浅近,二则不惮引今人时语入文也。文言式微垂百年矣。当其时也,国逢万载未有之变,政体更革,经制典例多异前规。虽文法有常,而今古有异,是故诸君欲挽文言之倾颓,非行通变不能遂初心也。

    今文言稍稍振兴,作者间或出之,仍未脱于小众之学也。且弄笔者才情各异,行文繁约各不相同,或以浅近讥为俚语,或以艰晦而称雅正。若乃新文言之作兴,或为载圣道,或为抒闲情,皆宜文近其事,循次而进也。昔在《尚书》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jian。”史迁易作“盲者子,父顽母嚣弟傲,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jian。”虽人情贱近而贵远,终不以史迁为浅白。且今古之情不一,古之人所谓浅白者,今之人未必同之;古之人且讥以为隐晦者,今之人视其难又倍之。观夫历代大家之作,皆于寻常字句中寓其深意,无事雕琢也。是以今之人作文言,必欲使当世后人悉能达其心而探其意者,当务浅近为先。

    夫一世之文,志一世之事,所以备后世考察利病,为兴革之资者也。夫事有万端,而时移世易,亦为之累增不辍,是以下笔千言,必有新名。而文心一贯千年,不以为变,变则其名,人乃训其义,喻其理,则如流水之不腐矣。故唐宋之文虽得秦汉章法,仍具唐宋风骨;明清之文虽仿唐宋神韵,仍具明清标格者,悉由时语之入文也。余观今人之作文言者,其于故旧之言,颇得其形,甚者不着今人痕迹,人称古朴。然于当世名故,往往不知所宗焉。或避而不言,或择旧以代新,不惟刻舟求剑,实乃削足适履。废一世之常情,非特不能继往垂后,亦将有弊于文言之大行。故曰:倘不能引今人时语入文,则新文言之振兴,亦不能行远也。

    古所谓阳春白雪者,曲高而和寡。文言虽与诗词、曲赋、楹联一脉同根,然未能若彼之盛者,在乎致用之途也。致用之途,宁能抱残守旧,因循不进乎?故曰:新文言苟能承句式、修辞之旧法,而赋今世之常情,体用既明,则必有致用之功。余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遑为文,自知菲材驽钝,言不及意,有违清听,固不若诸君之敏也。聊作数语,不任区区向往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