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泥巴鸡
我叫莫宜春,家里排行老三,前两个都是哥哥,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女儿。[. 从我出生开始,我就在nongnong的药香中长大,谁让我爹是个太医呢,还是个十分厉害的太医。 爹经常会很忙,忙着给宫里的贵人瞧病,忙着配药,忙着用银针在假人上戳过来戳过去,或是去药铺里坐诊。 不忙的时候,爹会将我们三兄妹叫到跟前,继续抓药配药,用银针戳过来戳过去给我们看。 爹说,我们是大夫的后人,以后也要走这条路,还说要在我的两个哥哥里选一个天分比较好的改姓柳,继承柳氏医术。 我看还是算了吧,我的两个哥哥听到爹说医术,跑得一个比一个快,他们明显对别的东西更感兴趣,而不是这些散发着浓郁药味的药材。 不过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这些东西煮成汤汁喝下去,再用银针戳一戳就能让人的痛苦消失,多神奇啊,于是在哥哥们消极抗争的时候,我却听得津津有味。 爹总算发现了哥哥们志不在此,强扭的瓜不甜,娘让爹就放弃吧啊,说是要想传授医术,传授给我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一样呢,宜春可是女子。” “夫人也是女子,你敢到她跟前这么说说看?” 爹立刻就没了声息,脸上一点儿不甘心都没有。 娘说的夫人是爹的师父,我从来没见过,却听过不少关于这个夫人的事情。 听说。夫人是一个比爹更高明的大夫,可她不是夫人吗?女子怎么能够行医呢。还比爹更高明? 娘还说,夫人是这个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女子了。对谁都是一样的好,跟菩萨似的。 我对这个夫人越来越感兴趣,想着若是什么时候能够见上一面,去看看是不是跟娘说的一样就好了。 有一日,我难得能够安静地在家里完成绣娘师父交给我的功课,家里却闹腾起来,住我家附近的田老伯带着他虚弱的二儿子来找我理论,说我给他儿子乱吃东西,现在身体虚弱。要我给个说法。 身体虚弱你就卧床休息就好啦,还带出来,那不是更虚弱了? 爹没有先责备我,而是给他二儿子瞧了瞧脉,才问我给他吃了什么。 “瓜蒂,涌吐药,他跟别人打赌敢吃药鼠的药丸,不肯落了面子当真吃了,我才给他灌了催吐的。” 爹的眼睛似乎亮了不少。转身严肃地跟田老伯说不要栽赃他的女儿,若不是我机灵,说不定他儿子这条小命都没了,让他赶紧将人带回去好生修养着。日后好好教教不要做这种不知所谓的打赌。 田老伯和他儿子走了之后,爹坐到我的旁边,我猜想这会儿大概轮到我了吧。便赶在他之前承认错误。 “爹我错了,我不该随随便便就乱给人用药。我以后一定改。” 爹却摇了摇头,伸手在我的头上摸了摸。似乎很是欣慰的样子,等又过了两日,爹说,让娘带我去一个地方,他要让师父看看我是不是有资格承受“柳”这个姓氏。 我很开心,爹的师父不就是夫人吗?娘也很开心,我看得出来,娘也很高兴可以见到夫人了,那该是一个多么慈祥的人才能有如此大的魅力啊。 我跟娘坐了很久的马车才到白鹤镇,这里跟京城比起来安静得多,也是人来人往的,却总是带着一份淡然一样。 到了白鹤镇,找人打听一下萧府,居然都知道,我很奇怪,夫人不是爹的师父吗?为什么他们说是开武馆的那家呢? 车夫刚刚问路的时候似乎在开小差,驾着马车走到一半,居然又不记得路了,真是一点都不可靠。 我在娘的阻拦下跳出马车,自己去问,拦了人才发现,自己居然拦下了这么一个让人能看呆掉的人。 不过我是谁啊,就算看呆了,我也将问题问出来。 “萧府?”那人笑了,弯起了好看的眼睛,“就在前面,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那就麻烦公子了。” 我估计我娘一定在瞪眼睛了吧,可没办法啊,我从来没见过这般风姿卓越的人,被迷惑一下也是正常的,再说有娘在呢,娘可是会些功夫的,她才不会让我吃亏呢。 跟着这位公子来到萧府,没想到他也走进去,一边走,一边还用好听的声音跟那个长得凶神恶煞的教头打招呼,然后朝着里面喊,“娘,有客人。” 那大概是我僵硬得最严重的一次了吧,我看到有一个出尘的女子从里面缓缓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女孩。 这个女子是那个好看公子的娘亲吗?可为什么她看上去那么年轻? 我娘见到这位女子之后,红着眼眶上前行礼,口里喊着“夫人”,这就是娘说的夫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萧夫人,那种惊艳往后许多年都能记得起来,她说话十分温柔,跟娘亲在屋子里哭了一阵子之后,就将娘亲给逗笑了。 我娘是家里最严肃的一个啊!夫人可真能干! 听娘说了来意,萧夫人将我拉到眼前,仔细地看了许久才缓缓笑了,眉眼跟那个好看的公子一模一样。 夫人问了我一些关于药材的问题,又问了我一些病症,这些我熟啊,张口说得头头是道,夫人一直看着我微笑,像是在鼓励一般,我觉得,我回答得比在家里回答爹问的时候流利多了。 谁让爹说这些的时候从来没笑过? “真是个好孩子,关键是对这些感兴趣,跟子骞说我同意了,是个好苗子。” 夫人大概就说了这么一句关于我们这趟的主要目的吧,接下来就开始呱唧呱唧跟娘聊起了别的事情。 娘一直柔顺地听着,不时地回答几句,脸上似乎也年轻了许多,这真好,我想,可是我听不懂,于是我便自动自发地出去了,夫人家里还有一个小姑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玩到一起去。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简直太正确了,除了那个小姑娘,还有好看的公子,他也在呢。 我跟人混熟的能力让爹都惊讶过,完全行云流水不动声色,他们兄妹很快就接受让我一块儿加入将一只鸡裹上泥巴埋到地底下烤火的游戏。
结果,我被我娘狠狠地训了一顿,夫人也是极其无语,可大概也不愿意多加责罚,只是将他们兄妹晚上的晚饭换成了这只泥巴抠都抠不下来还没有开膛破肚死状极其惨烈的鸡,呕…… 我和娘是客人,自然没有这么高级的待遇,于是我仗着客人的特权,忽然想要吃馒头这种方便携带的东西,然后连同切好的火烧、酱rou一起,偷偷找过去跟可怜兮兮还在跟泥巴鸡奋斗的兄妹们分享。 “不对啊,我明明瞧见珊瑚就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她做出来无比美味,我们的就只能散发着这种味道……” 我们三人一边啃着软软的馒头,一边吃着滋味浓郁的酱rou火烧,围着寿终正寝的泥巴鸡继续研究,小孩子之间的友情,就是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 从白鹤镇离开之后,我时常会回想起那段日子,比我在京城里孤军奋战的淘气要有意思多了。 回到京城,我改了姓,叫做柳宜春,还算挺好听的,然后正式拜在爹的门下成为了柳氏医术的传人,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时刻争取能够提出连爹都无法解释的难题,然后就能名正言顺地去白鹤镇请教夫人去了。 夫人可是爹的师父呢,爹不会的可不就要去问夫人才好?再说了,我到现在都没有尝过他们口中美味的泥巴鸡,那东西如何能够美味得起来? 夫人知道我改了姓之后,莫名的抬起头看向屋顶,等低下来以后,眼圈一周都是通红的。 夫人的相公在我待在白鹤镇的时候带着夫人和我去了一个地方,夫人似乎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可等她看到之后,我那是唯一一次见到夫人哭成一个泪人儿,可依然好看。 那是一座坟墓,后来我知道是夫人的师父的,我应该叫做祖师爷。 夫人哭过之后,让我跪在坟前,恭恭敬敬地磕头。 “你现在算正式成为柳家的人了,往后希望你能够将柳氏医术发扬光大。”夫人跟我这么说的时候,她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我希望做爹那样厉害的大夫,我也希望能像夫人这般超凡脱俗,这个“柳氏”,定然寄托着夫人的期望。 “那夫人,我能够经常来叨扰您吗?有好些病症,爹说得不是太清楚呢。” “可以。” 我抿着嘴唇笑了,却没看到夫人略显担心的表情…… 若干年后我才明白,夫人的担心是正确的,我以为我的小心思没有人发觉,却没想到,只是该想让他发觉的人没发觉罢了。 夫人说得很对,女孩子,若是世界里只剩下如何才能找一个好婆家,是很可怜的事情,我除了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还能拥有他们兄妹的友谊,还能拥有一手出众的医术,让我这个弱质女流到哪里都能受人尊敬,被称一声“医圣”。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