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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六章 尚书遇袭(下)

    第七九六章尚书遇袭下

    沈默一方面与兵部上下积极谈话,消除尚书遇袭事件的不良影响;另一方面,又令兵部立即调蓟镇总兵戚继光回京重领神机营,并奏请皇帝起复东宁侯焦英统领京营。

    对于这两道饬令,王崇古和霍冀有些嘀咕,这二位可都是沈默的亲信,好容易才撵出京营去,怎能让他们轻易回来呢虽然沈默现在是分管军事的大学士,然而想要插手部务,却主要靠自身的影响力,如果兵部铁心不买账,他只能在内阁会议上提出来,通过之后,再以圣旨的形式下颁兵部如果通不过内阁会议,就只能无可奈何了。

    而且两位侍郎判断,以目前内阁的态势,通不过的可能性,甚至要大于通过的可能,所以他们并没有立即执行他的饬令,而是在当天晚上,由王崇古前往杨博府邸问个可否。

    听了王崇古的汇报,杨博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听说内阁会议上,徐阁老提出,要整改兵部

    啊王崇古有些错愕,旋即道:好像有这么一说。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兵部和主管军事的大学士对着干,杨博有些萧索道:你说会怎样

    怕是更给他们理由和借口了。王崇古说着微微摇头道:不是说,徐阶和沈默不睦吗。

    不睦他们也是师徒就凭这便比我们近杨他一眼,语调恢复平淡道:更何况在这次倒拱阁潮中,沈默的表现使他们的关系大大缓和

    没看他干什么呀王崇古皱眉道。

    没干什么就对了。杨博道:朝野皆知,沈默与高拱相善,然而在历时三个月的倒拱中,他不曾为高拱说一句话,也没有给徐阶使绊子说着手一抬道:我知道你想说徐陟的事,但在徐阶眼里,我的嫌疑更大

    王崇古的话被憋回去,只好继续听他道:关键时刻能和高拱划清界限,无疑能让徐阶大大的松口气,觉着学生就是学生,打断骨头连着筋现在让他三心二意的高拱也走了,该给的教训也给了,徐阶还是要用他的。

    呵呵,王崇古笑道:您的揣测也太善意了吧。

    不是我善意。杨博叹口气道:而是我对沈拙言太了解了,别看这小子整天低眉顺目,其实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亡命徒说这话时,他想到了去年秋里,那家伙连诳带骗的取得了自己的信任,拉出部队去跟俺答干了一仗那一仗也就是打赢了,要是输了的话,他沈某人轻则仕途完蛋,重则拉出午门斩首这哪是个稳字当头的政治家该干的事儿

    事后杨博反复推敲,都被沈默那种藏在骨子里的疯狂所震惊,所以才会在其入阁的事上采取了妥协,就是为了不跟这个疯子彻底交恶。在今春的阁潮中,这家伙却玩起了失踪,大出杨博的预料其实杨博真正要算计的是徐阶,他认为沈默会帮助高拱的,或早或晚。只要这两人联起手来,再加上自己的力量,未尝不是徐阶的对手

    然而他等啊等啊,直到高拱败局已定,也没等到沈默出手,这才知道自己失了算。此刻先机尽丧,再想保高拱也只是给他殉葬了,所以杨博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自保,公开表态保徐阶,不仅大丢面子,还得罪了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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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此时,杨博才明白沈默为何一直按兵不动,这小子极精明地选择了,对他收益最大风险最小的策略沈默毕竟与徐高二人的关系都非同寻常,如果言行中流露出明显的倾向性,肯定要遭到另一方的痛恨。所以在公开场合,沈默只是保持沉默,不发一言,更不要说站出来为谁辩护了。当然,也会做些表面文章,比如在徐阶和高拱面前,说些无关痛痒的劝解的话,给人一种他沈默很为难很尽力在调解徐阶和高拱的矛盾的印象。

    至于暗地里,沈默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杨博不得而知,但估计左边拍胸脯右边表忠心之类的事儿没少干,不就不是沈拙言坐山观虎斗两不得罪,这就是沈默的对策。

    这九个字,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可就难上加难了,毕竟这不是小孩过家家,而是在与当今最顶尖的政治家周旋,一旦露出马脚,便会满盘皆输,然而沈默这个疯子,还是这么做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不仅没有被扯进阁潮的漩涡里,还在一地鸡毛的混乱中,觅到了掌握兵部的良机,于是断然出手以杨博对他的了解,其必定后招绵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挠头啊。杨博苦笑着摇头道:理智的人不可怕,疯子也不可怕,但理智的疯子,就太可怕了因为他的举动总会出乎你的意料,却又往往十分有效,让人防不胜防。

    那怎么办听杨博对沈默如此忌惮,王崇古郁卒道:乖乖的依命行事再把兵部全交给他

    那哪行呢,杨博寻思半天,低声道:他得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如何把王汝观的事儿处理周全,如何平息京营的混乱,这都不是那么容易的。说着看看王崇古道:咱们不宜直接和他起冲突,知会一下几位国公,让他们的人务必顶住,时间拖得越久,就对他越不利,对咱们却越有利。

    崇古点点头道:我今晚就让人去传话。

    另外。杨王崇古道:让部里那些人,最近收敛点,别给人家落下把柄。你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他,趁这个机会,除去几匹害群之马吧,还不用自己当恶人,何乐而不为呢

    崇古又点头,然后继续等着杨博的吩咐,却见他已经端起茶盏润喉了,显然已经说完。不由有些失望道:就这些咱么不主动出击,给他点颜色看看这才是他来找杨博的真正目地。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杨博摇摇头,望望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幽幽道:最近少往我这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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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王崇古就明白了杨博为何如此消沉,仅仅隔了一天,大名鼎鼎的詹仰庇,便上书弹劾杨博,说帮凶既然已经遭到惩罚,为何始作俑者却还厚着脸皮赖在朝堂上又说杨博这个人,十分的阴险,这下把高拱个蠢人坑惨了,被他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身为四大能战之一,骂王詹仰庇的号召力,也就是比欧阳一敬差一点,马上就有一些个言官起哄架秧子,对杨博发起了全方位弹劾,不仅局限在京察事件上还有去年爆发的冬服事件,以及更早的与蒙古人暗中讲和细数起来,老杨博最近几年的破绽,竟要比之前几十年都多,其实他有苦自知,这是因为随着王崇古霍冀这样新一代势力成长起来,他们胆子更大做事更少顾忌遇到风波总是想着参与进去,而不像他和葛守礼这样的老一辈,总是会选择回避是非。

    年轻一代抢班夺权,杨博感觉到自己在乡党中说话,已经没有以前好使了;更知道这时候,最紧要的是先让徐阶把气出了再说。便索性就地一滚,写了辩疏后,便回家闭门谢客,听候处置了。

    紧接着,最新一期的邸报上,又摘抄了左副都御史林润的一份调查报告,一下子让处在风口浪尖的兵部,感受到了泰山压顶的痛苦去岁军衣事件之后,林润奉密令对整个军需系统进行调查,他历时半年,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把整个军供体系摸查了个底儿掉,最后写成一份八万字的调查报告复命。

    看到那份报告,内阁震惊了,他们虽然已经料想过情况会很糟糕,却未想到竟然比料想的还要糟糕十倍

    本朝的军事供给和政事参合为一元,相当的松散而混乱,需要以兵户工三部通力协作才能完成。三部中涉及后勤的职掌分别是:兵部的武库清吏司掌管兵器的保管和发放,车驾清吏司掌管军马的牧养和分配;户部掌管军费及发放粮饷;工部掌军需制造,凡甲具武器火药战车战船修造等,都属其责。

    每年的军需预算,是由兵部提出预案,然后会同工部户部进行磋商,最后定下方案,在内阁年终财务会议上提出,通过后,该拨款拨款该生产生产,然后再由兵部验收后,下发到各军队。整个流程中,兵部即负责提出标准,又负责最后把关,所以其占据着主导的地位。

    但如果这种中央统筹分配,能够被有效地贯彻执行,也可以满足这个庞大帝国的军事需要,然而更糟糕的情况是,各部并没有直接控制生产的能力,生产执行全赖互不相属的下级机构以盔甲的生产为例,在燕郊设有工部下属的兵甲厂一处,这是为京营官兵提供五万套甲具的法定兵工厂。然而事实上,这个兵甲厂本身每年只能制造五千套甲具,其余的九成订单,是分包给散落在北京天津保定甚至山东的近百家小型作坊,共同生产拼合凑拢而成。各厂之间各自经理。虽有一个类似于总管理处的工部兵器局居中协调,然而它却无统一调度人力和物资的权能,自然也更谈不上有效的技术分工。

    不消多说,组织上的低能和混乱必然造成装备上的落后,更是腐败滋生的温床。大明的工艺水平其实很高,也不缺乏这方面的能工巧匠,这从禁军四卫和军官们的精良装备上便可见一斑。然而其余的部队,只能装备衬以小铁片的棉布祆,或者由纸筋搪塞而成的纸甲,少量金属甲具,也是质量差规格乱,根本谈不上精良,十分的寒碜。

    其余的武器装备也是如此,然而,朝廷的采购款可没少拨付,都是按照标准装备定价,每年数以百万计的银两花出去,就换回这一堆假冒伪劣。部队装备上,能有战斗力,那才叫见了鬼。

    内阁虽然愤怒,然而这池子水太深了,里面涉及的方方面面,有王公贵族,有皇亲国戚,有各部官员,甚至有大学士们本身也收受过这方面的孝敬,让他们如何有彻底查办的决心

    当然,现在内阁的同义词,完全可以换成徐阶,高拱走了,内阁已经彻底变成徐阁老的一言堂,其余一干大学士,全成了奉命行事的甲乙丙丁。在朝野中,他更是一呼百应,其权势甚至超过了皇帝,可谓如日中天,唯我独尊

    从本心讲,徐阶是希望能好好整顿一下军事,振作大明的边防,像严嵩消除东南沿海的倭患那样,也把北方的鞑虏解决掉,然而与南方的乌合之众般的海盗相比,北方的鞑虏装备精良骑射高超,每次行动都是大军压境,且因为其战线从辽东到西北,绵延数千里,整个北方边境都是他们的战场,这就决定了像南方那样靠一两支精兵,就能确立胜势的情况,不会在北方重演。

    必须提高大明整体的作战素质,大刀阔斧的进行全方位的军事改革,才能彻底的杜绝边患,使国门重归安宁。然而徐阶是主张少折腾的,他的政治主张,集中在纠正前朝的弊端,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国力的恢复。他之所以要驱逐高拱,也不全是为了霸占权力,更是出于对不同政见者的排斥他不能容忍一个整天想着革旧布新变法更张的疯子,掌握了国家的政权。作为一个老派的政治家,他坚信存在即合理,国家的维持在于调和各方面的矛盾。而任何改变都会带来新的问题,甚至会危及国家的运转。

    所以虽然看到了弊端所在。他仍不希望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更倾向温和的调整,哪怕必须要剜rou自救,也一定要处于可控状态下。秉着这种保守的态度,他现在对张居正已经感到有些失望了,反而看随着年龄增长,变得愈发像自己的沈拙言,愈发的顺眼。尤其是这次阁潮,沈默的举动让徐阶十分的满意,虽然不可能改弦更张,弃张保沈,但他已经停止了对沈默的杯葛,甚至有意改善一下沈默的处境,以警醒一下最近变得愈发不听话的张太岳。

    于是徐阶在内阁会议上,表态授权沈默为全权特使,对京城戎政进行整改,唯一的限制是,必须将整顿控制在兵部,不准波及户部和工部,更不能把那些勋贵世家牵扯进去虽然这些公侯爵爷们,手上并没有什么权力,然而其高贵的身份和超然的地位,仍对军方和皇帝具有相当的影响力。

    徐阶虽然不怕他们,却不想和他们交恶,所以特意叮嘱沈默要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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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言堂的好处是高效率,当天下午,圣旨便颁布下来,任命成国公朱希孝为总督京城戎政大臣,东阁大学士沈默为协理京城戎政大臣。明眼人都知道,成国公虽然担任正职,然而只是个挂名的,以示尊重勋贵世家之意。

    其实真正主事儿的,还是内阁大学士沈默,看来这次真是要拿京城的戎政开刀了。

    看到圣旨后,王崇古和霍冀立马坐不住了,想到之前对沈默敷衍塞责的态度,两人顿感大事不妙,赶紧去请示杨博,然而杨府闭门谢客,竟连他们都不见了,只派个管家出来,传了个条子给二人道:沈默这个人,只能示以柔,不能克以刚,你们好自为之。

    这是什么意思端详着那条子,霍冀问王崇古道。

    让我们装孙子王崇古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当年还是沈默的前辈,想不到人家却成了阁老,自己还是个侍郎,所以虽然知道不能乱来,但一想到自己要被他吆来喝去,心里就一百个不舒服。

    说起来霍冀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那两道饬令你执行了吗。

    没有王崇古摇头道:搁在那儿了,想等等看来着。

    还等什么,霍冀着急了:回头沈相一问,要是还没执行,咱们如何交代

    什么沈相王崇古心中泛酸,但形势比人强,还是叹口气道:今儿太晚了,我明儿就办。

    明天就晚了霍冀没有他那么多的纠结,无法理解的看着王崇古道:今天必须发出去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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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恢复状态了,今天还有一更俺是很脆弱的,乃们批评之余,也要多鼓励啊

    第七九六章尚书遇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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