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有个娇娆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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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知晓儿子说一不二的脾气,便搁下话头,宫女端上阿胶银耳羹,她用了几口,随手搁到一边,哀叹了一口气。 昭衍安慰道:“母后不必烦忧,皇父有皇天庇佑,必当逢凶化吉。儿子想着,等正月里御花园绛雪轩前那几株腊梅开了花,儿子伴着皇父、母后好好走走,咱们一家子说说话,也享受享受百姓口中的天伦之乐。” 皇后思及此,便是心里再愁苦脸上也要有个笑的样子,应下来道:“本宫这边的天伦之乐,也就是盼着李氏能给你添个一子半女的,好让这宫里多些生气。” 昭衍揉着袖子,抬眼瞅了眼外面灰蒙蒙的天,眼中却闪着秦羽蹊的脸,他一点也不心急有没有子嗣,大胖小子没抱在手上前总是没有为父的感觉。何况他格外恩宠李良娣,也是看在她少有心计的性格上,闵孝珠死后,东宫的乌烟瘴气统统消弭,那种扼住脖子难以喘息的日子,他不愿意再过一遍。 皇后见他沉默,疑惑道:“怎么,夫妻闹了别扭?” 昭衍转头看了眼母后,眸子闪烁了几分:“良娣罢了,哪里担得夫妻二字。” 皇后委婉地笑了笑:“还说不是闹别扭了,我瞧着人家李氏蛮和乐的性子,不比闵孝珠那厮的张狂、无法无天,我成日见了李氏,都是利索爽快的,等你御极之后,许她个皇后位也使得,还有朵甘族女,前两日来我这里请安,榮妃几次暗示给朵日剌晋封来着。” 他却慌临大敌般地肃起身子,宽慰皇后:“儿子只盼着皇父大安,皇后之事还等御极后再议,至于朵甘族女,儿子传旨东宫晋位良娣如何?” 皇后点点头:“使得的,你既依靠朵甘族,许她一个良娣之位也合理。” “朵日剌长得娇俏可人,怎么也不得你青睐?” 昭衍淡然推拒道:“并没有。” 他越是推诿隐瞒越是有事,皇后转了转眼珠子,一手搭在昭衍胳膊上,凑过去慈爱地说道:“你别瞒着我,你是不是另有了人选?甭管是什么样子的,乖巧明事理就成,只要你喜欢的,家世不高也无所谓,咱们玖昭国没有那么多劳什子的礼仪规矩……” 听了这番话的昭衍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他沉稳如常地应了个“嗯”,脸上终有了一丝松快,皇后见了愈加欢喜,好奇心起:“你喜欢的,还不赶紧封了良娣?” 昭衍孩子似的揉揉眉间,长舒了口气:“母后是没见……那丫头岂止是傻,她八成连我什么心思都不知道,贸然说出去,吓坏了姑娘,人家对我敬的远远,闹不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皇后一挑眉头,心里扭结一样揪着:“那怎么成,傻丫头立皇后,想做玖昭国的独一个儿么?” 昭衍有些烦躁不安:“也并非愚蠢,大事上拿得起来,小事上也能井井有条,人长得清秀可人,管起事儿来一把好手,儿子是看了好久,才觉得……当得起这内廷之主的。” 皇后拿起茶碗,翻了翻上面的茶叶沫,无奈地一瞥眼:“你这哪里是选主子娘娘的样子,你分明是择选管事婆婆呢,白教母后为你cao闲心,改明儿还是从宗族大臣里挑一个封皇后吧。” “那不行!”他激动地要跳脚,速来沉静的性子也掉了个个儿,胸膛起起伏伏的:“母后当年也并非官宦之家,皇父还不照样疼惜有加……儿子方才的意思……就是……反正她是儿子瞧过的,顶顶合适的人。” 猜出了份位不高,家里还无权势,皇后虽有不满意,但她向来是以儿子为主,也就搁置到一边去,单问了问:“她父亲在哪儿供职?” 昭衍顿时垂头丧气,肩头塌下来:“母后方才说了无所谓家世,这又念叨上了,儿子还是不说的好,没得姑娘还没同意呢,这事先毁了一半。” 皇后隐隐觉得不安,把茶碗扔到桌子上:“我也就问问,值得你跟我梗脖子么?你都贵为太子了,你丫头就是出自农户,你也能给她抬成司马家的嫡出,即便是个罪臣家的女儿,你也能给她换个爹,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换爹?!他怎么没想到这一招……昭衍低下头细细想了想,罪臣之女当皇后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秦羽蹊愿意,他满朝堂给她找爹,还不容易么? 看着儿子发怔,皇后不满地问:“怎么,还真叫我说对了?” 昭衍仗着母后对自己无限放纵,斜斜勾起嘴角一笑:“儿子心里还忌惮母后照顾礼仪礼法,没想到母后比儿子还要放得开眼,这丫头父亲犯过事,是被皇父亲审的……” 皇后手一抖,险些从主位上歪下来,她睁大了眸子,只想看看他儿子哪里吃错了药:“你真是魔怔了,本宫说一句还真就较上劲了,罪臣也分几等的,你皇父审过的哪一个还全口的留着的?该不是被灭了满门的……” 他觉得此事该开口的时候绝对不能退缩,甭管母后同意不同意,也顾不上探究皇帝是不是秦羽蹊的杀父仇人,他认定了她一日,就不会因为任何困难退缩,一个连红颜都护不住的储君,还做什么皇帝,如何保护泱泱大国的子民? “昭衍,我的儿,你可是未来玖昭国的天子,天子可以放肆,却不可以任意妄为,你娶了罪臣之女当皇后,她心里若有一点记恨你,痛下杀手也不是不能的!就算不提这个,你御极之后贵为天子,母仪天下的皇后身有污点,天下人皆效仿之,国之不国,要后世子孙如何看待?你真想做一个胡作非为,不顾礼法规制的皇帝吗?” 不想!他哪个都不想! 皇后急不可耐:“你且告诉我她是哪个?” 昭衍“腾”地站起来,紧了紧身侧的双拳,眸中似火燃烧:“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我看的上她,她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这下可热闹了!罪臣之女还有挑拣太子的时候,你这东宫都是什么规矩?我让李氏管着管着,就整成现下乌烟瘴气的模样!儿子啊,一个闵孝珠就够了,你命里红鸾星薄,压不住第二个闵氏!” 他不满地撇了撇嘴,走到皇后身前,单膝跪地,认真道:“她性格最良善,没有那些污糟的心思,儿子这厢摩拳擦掌的想要抬举她,她要是知晓我的心意,能感动几分,儿子也就阿弥陀佛了,若是真的答应了,儿子第一件大事就是要大赦天下。” 皇后看他笃定的样子哭笑不得,这情形怕是一两日谈不拢了,其实糟心事不必过度深究,死钻牛角尖,太平盛世之中,红颜易得,恩宠难长久,太子年轻容易情根深种,等他见惯了风浪,也就明白她话中的道理了。 皇后故作深长叹息:“儿子大了,本宫是管不住了,咱们且往前看,莺莺燕燕每年都有,你要是能守住一颗心,别说是罪臣之女了,就是嫦娥,本宫也给你求娶过来。” 北风烈烈呼啸,刮得门帘子打在古旧的门框上“哐哐”作响,这两日天色总是忽明忽暗,从日出时到日落后,浓重的云压挤在重重宫宇的东方,一叠一叠的云朵,繁重的让人心慌。天朝天子病重在养心殿,上天哀恸,似乎预示了不敢让人深念的前势。 李良娣畏寒,搬进宁福宫的方喜阁,夏日才得盛景的四方院子,入冬一片萧索凄寒,四周栽种的青竹萎黄,干落在地的叶子被风吹的哗啦啦地滚向门口,屋里燃着两个炭火盆,李良娣歪在罗汉床上,侧着头滞着眼神望向窗外,手里拿着尺绢,上面是绣了一半的《法华经》。 敏虹站在金柱一侧穿丝线,半晌抬头瞧了一眼李良娣,轻咳一声:“小姐……” 李良娣方知自己走神,正了正身子,把绣品扔到圆桌子上:“虹儿你帮我瞧瞧……” “是,”敏虹取了绣了一半的《法华经》仔细看了看:“小姐这是跟嫲嫲们新学的锁绣,针脚奴婢瞧着齐整,线条也流畅,小姐大家闺秀,女红甚好,等绣好这幅,再来个凤鸟神兽的也使得。” 李良娣眼眸一转,心里很受用,抿唇一笑:“惯会在我面前说些好听的,也罢,咱们主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话不好说的,这锁绣难是难了点,但绣好了是东宫独一份,”她拿起茶杯呷了口:“冯昭训前些日子,还在我面前说给爷绣个荷包,我瞧她那手艺……啧啧啧……她也就会吃吃喝喝,哪里碰的得女子家的玩意儿。” 敏虹应道:“冯昭训哪里能跟主子比的?” 李良娣掩唇委婉一笑,又想起半天不见秦羽蹊了,便说道:“羽蹊她这次回来性子沉稳多了,但我瞧着外面风吹日晒的,不比宫里养人,走的时候还白嫩嫩的小脸,回来就黑了一圈,我这里有芙蓉粉,等下赏给她……” 敏虹是李良娣的陪嫁,她性子略急,但心眼是东宫里顶顶好的,待下人从不克扣油水,只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敏虹刚要替秦羽蹊谢恩,那边秦羽蹊就端着木瓜雪蛤进屋子了。 她一席青花的长袄和下裙,利索的盘髻上别着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细钿,秋水般的瞳子,红粉的樱桃小嘴,俏生生一张含笑的面容。 木瓜的果香绕着周身,她进了梢间,东西往上一端,敏虹便接过手去,她屈膝请了蹲安:“娘娘万福。” 李良娣看着她精神的样子格外欢喜,冲她摆摆手:“说曹cao曹cao到。” 敏虹接道:“可见是跟着小姐的话尾巴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