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重宫御寝在线阅读 - 第九十四章 笑从双脸生

第九十四章 笑从双脸生

    秦羽蹊终于在多年后的今日完成自己的夙愿,尽管认母之路漫长熬人,她却都一一挺过來了,得知母亲因何不与她相认,母女之间的隔阂也便消失。尽管秦母的身体支持不了多久,但既然相认,就再无可惧,纵使时间只剩下一个半圆,她也要努力化作一个完整的圆满。

    只是苦了夙恒日日空房夜凉,虽然时常叹息,却也十分嫉妒。

    “夫君答应帮我查秦府旧案,只是时间久远,人脉上总是差着一点,别看他日常八面來风的样子,实则也难办得很,但好在娘亲知道一些缘由,才免去我们寻访之苦。夫君是整个藩部的统领者,我纵使想快一些,也要考虑他前朝的政务是否繁忙……”

    她说着,将汤药端來,凑在母亲嘴边,母亲总是今日不比昨日,昏睡的时候多过于清醒,她近身伺候,无微不至。

    “那些朝堂上,坑瀣一气的歹毒之人,为了一己私欲,为了帮先皇敛财,不择手段,累及的世家大族、大官小官,清官贪官,岂是两双手掌数的清楚的……你父亲当时接到调任,正要带着我们赶赴扬州,谁知飞來横祸……这调任书就是一纸催命符!”她睁开眸子,看着她叹息:“你是女子,也是王妃,这些不该你背负,待我下到地下,见了你父亲,再与他细细道來吧……羽蹊,你听母亲的,至此往后,再不插手朝堂之中的事情,纵使你拼全力翻案,你父亲已逝,秦府回不到从前……有什么意义……”

    “可是父亲冤枉!”

    “牺牲给皇权,到合了他为国献身,为主卖命的理想了,我有时恨他,骂他为何流连朝堂,不顾家中,可有什么用,他有他的理想,是我不懂他罢了。”

    秦母说的无奈,心思郁结,沉沉地咳嗽几声,吐出一口鲜血:“你听母亲的话,就是对母亲最大的安慰了!”

    “可是……”

    秦母抓住女儿的手:“你这一生荣辱皆是与你夫君一同的,他为藩王,你为王妃,受四方爱戴,再被晋升,也不过是个更尊贵的位置,你难道还想做皇后吗?做了皇后,这世上大抵无人能阻碍你了……”

    秦羽蹊惊了惊:“女儿哪里敢肖想……”

    “我看你胆子也忒大了些!不是母亲念叨你,身处高位就应知道低调为人,卫清的形势纷乱,不定哪一日就做了别人的靶子,到时候,你还能想得起为秦府翻案吗?”秦母微微一笑,又道:“都要当娘了,就该为自己的孩儿考虑了,这第一胎尤为重要,若是男孩,就是位郡王,日后继承藩王衣钵,若是公主,更加尊贵,封以卫清封号,一辈子的荣华权贵。比起秦府,母亲更愿意看到你,为了眼下的事情多多奋斗,可别学母亲……母亲这一生,也是太失败了……”

    秦羽蹊使劲摇头,撒娇道:“母亲说的哪里话,谁的一生能一直平平顺顺的,多经历多懂人事,你看羽蹊现在,就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也明事理了。关键是,母亲还能陪着羽蹊……”

    “母亲尽可能地多陪伴你,也尽可能的希望战事平息,你安然无恙地回卫清养胎,一家人团团圆圆,应是这世上最美的事情,无论日后遇到什么困难,羽蹊,你要记住,先保证你与王爷夫妻不散,再考虑孩子和身家,我这个母亲自私惯了,如今还想自私最后一次,这一句劝诫,你可记在心里了。”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只在乎她的生死安危,这便足够了。

    “女儿记着了,娘亲放心吧。”

    “好,”秦母觉得疲倦,“你回去歇息吧,母亲想睡一会。”

    秦羽蹊依依不舍地掖掖被角,熄了灯往外走去,路遇宫女,担忧的问道:“本宫的母亲情况如何了?”

    “徐医官说,心境放平,多多休息,病情就不会反复。”

    她长叹一声,心中揪痛,寻了这么多年的血脉亲情,真的抵不过时间、事实流水般的无情。

    长夜漫长,月朗星稀,萤火虫散乱地在山坡的掩映下飞舞,远处,淇水对岸的村落,隐在一片迷蒙的云雾之中,显得模模糊糊,因为百姓转移安置,灰色的村落显得了无生气,一派颓靡,零星的烛火也沒有,怕是叛军害怕目标过于明显会被攻击,一入了夜就纷纷休息,早起再战,而夙恒最近出手狠辣,频频让他们始料未及,不是半夜三更战鼓擂,就是吃着饭的正午打个措手不及、丢盔弃甲。

    死死守着村落的叛军头子,隐隐有了抵抗不住的意味,却又不忍心舍弃自己花费心血占领的村落,每一次顽强抵抗,都损失惨重,想來叛军之中,他的亲信也应该少之又少了。

    这一场仗,她也疲累了,只不过她打的是心战,时时刻刻都揪着一颗心脏,无处安放。

    好在这场战事并不难打,否则以她的所作所为,绝对会给夙恒惹來一场麻烦。

    她慢慢往回走,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夙恒,他孤零零地坐在篝火照不到的草坡上,静夜中的一点月光柔柔地落在他的肩胛,那双她所熟悉的肩膀,如今慢慢变得英挺可靠。微风飒飒而过,他深色的袍角翩翩捶打着膝盖,他眉目平和地望向远方,那一丝不属于他的落寞就像一丝明亮的烛火,点亮淇水对岸的迷惘。

    她与夙恒隔着二十步,她却觉得脚下,哪怕石子摩擦的声音也会将他打扰。

    她将双手放在嘴巴前呵了口气,搓了搓握在一起。

    天际的月亮,银冷的光耀,镀在夙恒的衣襟上,仿佛夏蝶袅袅飞过,忽上忽下地留恋徘徊,她想到那一年在玖昭皇宫,大雪已尽,冬日不去,冷风中他突兀地出现在永定宫内,华服英朗,温柔笑意,小心翼翼地与她说着话,带着明显的讨好。

    那时她为了昭衍神思皆失,想爱不能近的失落,让她对夙恒充满了疏远。现在想來都是幼稚的,她一手捂上小腹,还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但秦羽蹊知道,是到了安定的时候。一切浮华缥缈皆远去,唯有眼前最需要珍惜。

    与昭衍的情意旧事,若无人提,她宁愿狠狠藏进心底。

    天气阴寒,久站伤身,秦羽蹊虽不愿意打搅夙恒的一时清净,却也担忧他伤风,只得悄声走过去,夙恒想着心事,眉目纠结在一起,并未发现她飘然走进。

    秦羽蹊薄唇一勾,一手推上他的后腰,“哇”的一声喊在他耳边……

    夙恒浑身一颤,待回头看她,还是悻悻的表情。

    “哈哈哈,沒料到吧?”

    “三魂七魄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摇摇头,无奈起身:“那边还好吗?”

    “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他与她一同往回走,劝慰道:“生死由命,寿数天定,此时的陪伴多过哀叹,不过……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是吗?”她歪歪头:“我其实已经很满足了,而且,在这件事中,你的功劳最大,我很感激。”

    他眉眼一弯,笑得疏风朗月,清淡无谓:“我不过是与你母亲说些实话,她需要一个阶梯下,而我就给了这一个阶梯罢了。”

    “可还是要谢你!”她一手揽住他的侧腰,眼睛一眯,问道:“夫君你疲累了吗?你方才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军中诸事……”

    “我看你日日自信心满满,我们,绝对会胜利而归的!”她腼腆一笑:“还想了什么别的?”

    他装作思考的样子:“想……想你。”

    “你我相隔百步距离,你想我做什么呢?还是……你更想孩子?”她故意地挺起肚子,将手撑在后腰上:“你说我还要再等几个月,就可以这般走路了?”

    他瞪大了眼睛,仔细想了想:“此时两个多月,还要八个月。”

    “那时就要生了!对了对了,夫君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她对这个更感兴趣,也更敏感,:“不过你别担心,你喜欢男孩子,我就给你生郡王,你要喜欢女孩子,我就生个漂漂亮亮的郡主!”

    “人人都凭天命,你为何独独自己说话算数?”

    “甚思成真!你总是想,一刻不停地盼望着他來,他会感知到你的心意,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什么谬论?”

    她“哈哈”笑道:“当然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论断,你要是不信呢,我尽可以实现它给你看,快说快说,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

    他沉吟片刻:“男孩。”

    她顿时泄气:“为何?”

    “我是个男子,更了解男子,如果是男孩,我就一手带他,好给你分担些许劳累,要是女孩子……我还真有些缩手缩脚。”他将手掌放在月光下,朝她微微倾身:“你看我这一手的茧子,如何抱的了我细皮嫩rou的小郡主?”

    她一手打开他的手,撇撇嘴,嫌弃道:“我这个做母妃的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好介意的,我说女孩就是女孩,她必须是一位可爱的小郡主不可!还要多多的像我……至于性子嘛,像你就好了,你更可爱些。”

    被夸赞为可爱,夙恒忍俊不禁:“随你好了。”

    她眯着眼笑,仿佛什么都破坏不了此刻的满足与幸福,飘远的心牢牢地收了回來,放在夙恒的身边,她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明天想吃什么?”夙恒问道。

    “我要吃……嗯……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年字口蘑发菜,还有甜饽饽……什么御膳豆黄、芝麻卷、金糕、枣泥糕……”她想着就要流口水,夙恒无奈道:“敢情你以为为夫把皇宫里的御厨,全都捎來了?”

    她摇摇头,眼眸亮晶晶的,倒映出夙恒的清晰面容:“我们回家再吃,坐在一起,团团圆圆的,那个时候,我也不会孕吐,你可莫要嫌弃我吃得多。”

    “怎么会!”他揽住她的肩膀:“很快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