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尧山之战
“公子!蒙将军现已攻下庆都,请公子即刻拔营,速速赶往都山接应!” 清晨,成蛟的军帐之中,一个士兵跑得满头是汗,单膝跪地,急急请命。 蒙獒已连攻三城,由庞煖率领的十万赵军主力也已由邯郸出发。 算算时间,若是成蛟此刻拔营,顺利的话,便可与庞煖同时到达。 赵国并不知晓秦还备有一支军队,届时两军合璧,人数上就已大过了赵兵。加之庞煖并不是蒙獒的对手,秦军便可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好,你先下去休息,本公子这就去准备。” 然而那士兵刚退出营帐,帐外就传出一声哀嚎,竟正是他的声音: “啊!你!你们” 成蛟帐外的两个守卫不明所以,齐齐惊呼: “樊将军!这” 成蛟闻声猛地站起,几个健步冲出帐外。 梁儿也知事态严重,跟着他一起跑了出去。 只见帐门口,樊于期目露寒光,手执长剑。剑上满是鲜血,血沿着剑锋嘀嗒嘀嗒的流至地面。 在他的脚边,方才前来报信的士兵已然倒于血泊之中,面目狰狞,竟是死不瞑目。 梁儿见他死相恐怖,心中狠狠一跳,被吓了个不轻,忙将目光转向别处。 “樊于期!你这是做什么?” 成蛟怒发冲冠,对着樊于期大声质问。 樊于期却是神色自若,不慌不忙。 他挑唇一笑,眸光若有似无的扫过梁儿,又定在成蛟面上。 “公子何必如此激动?此人蒙蔽公子,扰乱军心,难道不该杀吗?” “你在说什么?他只是来通报” “通报军情,让我军拔营?呵呵” 樊于期一脸不屑的将成蛟的话打断,轻笑一声。 “公子果然年纪尚轻,孰知行军作战又岂是表面那般简单?” 言毕,他将一只脚踩在那被杀的士兵头上,躬身挥剑将其割下。 此举动作流畅,如同家常便饭。 他瞥了一眼成蛟,附身拎起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然后仿若无意的随手抛向了梁儿的方向。 眼见一颗人头向她飞来,梁儿惊慌失措,竟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了。 成蛟大惊,一把将她揽至怀中,紧紧护住。 “你疯了?” “哈哈哈哈!公子不是喜欢与这位梁儿姑娘吹曲逗笑吗?末将这便随了公子的意。从今日起,公子自可玩个痛快,不必再理会什么战事。至于军中事宜,末将自会全权负责,定然为公子打得一场漂亮仗。” 谁都听得出,樊于期这是要明晃晃的架空了成蛟这个主将,而他刚刚又杀了蒙獒大军前来通报的人 “你要反?” 成蛟紧紧蹙眉,一字一句自齿间艰难推出。 “呵呵公子说笑了,公子乃我大秦正统,身份贵重,末将又怎会反了公子?末将看着公子的脸色不是太好,许是近日休息不够,末将就先不打扰公子了。” 言毕,樊于期退了一步,冰冷一笑,吩咐左右: “你们都给本将好好照顾公子。” 成蛟怒视樊于期远去的背影,口中自语: “不会反我那他反的是王兄?” 梁儿惊魂未定,却也清楚的听到了樊于期方才那几句话。 平静的日子,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咸阳宫。 “报大王!信宫急奏!” 昭阳殿上,赵政与吕不韦相谈甚欢,却突然被一份急报打断。 信宫素来只负责为大秦观测天象,一般都是无甚大事的,而今日,却突发急报。 赵政抬眸扫了一下来人,见他两手空空,便知此奏是以口相传。 究竟是何等大事,竟连书写奏章的时间都没有? 赵政和吕不韦齐齐敛了神色。 “快说。” 赵政一声令下。 “启禀大王,昨日信宫夜观星象,忽有彗星现于东方!此为大凶之兆!” “东方” 赵政重复道。 那是成蛟和梁儿所在的方向 “何解?” 他急急追问。 “回大王,目前还未曾可知” “混账!未曾可知你跑来奏什么!难道还让寡人自己猜不成?” 那人话音还没落,赵政就拍案而起,吓得他瞬间软了腿脚。 “大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吕不韦见状,站出来劝道: “大王息怒,信宫行事一向如此,再给他们两日时间,定能推算出将有何事发生。” “仲父!寡人怎能不急?东边那可是梁儿的方向” 吕不韦本还在猜测赵政这般激动是否是为成蛟。见他如此说,突然如释重负,他险些忘了大王的这点儿女情长。 吕不韦转而一叹,语重心长道: “唉,大王如此心系梁儿,当初又为何让她随军远行呢?” 赵政宽袖一甩。 “还不是因为成蛟,他说一路行军多有寂寥,他又与梁儿多年知音,想在路上能有个伴。他自小到大第一次跟寡人开口,寡人又怎好驳了他的面” 吕不韦轻轻摇头,当真如个长辈心疼晚辈一般。 “大王看中手足之情,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于君王而言,太过心善,也未必是件好事。大王贵为秦国之王,既然喜欢那女子,便无需让于任何人。” 赵政满脸谦逊。 “仲父大人教训的是。那眼下当如何是好?” “大王莫急,那梁儿短期内都不会有危险的。” 吕不韦转身做回案前,继续道: “屯留乃我大秦地界,而赵军也并不知晓公子成蛟现已驻军屯留。他们正因蒙将军连攻三城而自顾不暇,又怎会有心思去往屯留反攻我秦军?” 闻言,赵政拂袖抹了一把汗,瘫坐在案前。 “好,那便好” 吕不韦走后,赵政缓缓正了身,凝神间全然没了之前的恐慌,却是附上了一层nongnong的忧思。 成蛟梁儿 你们可千万要保重 成蛟大军长期滞留于屯留止步不前,傻傻等在都山的蒙骜的大军便成了孤军深入赵国腹地,基本等同于羊入虎口,九死一生。 赵国的庞煖大军北上行至都山时,蒙獒的军队已因之前连攻三城而失掉了三分之一的兵马,并且整军倦怠之色甚重。 尽管如此,面对曾为秦国攻下几十城的名将蒙獒,庞煖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都山之北,唯有尧山最高。 登尧山便可望尽都山,全控战局。 所以蒙獒早早就安置了四万秦军在此占山。 庞煖欲要胜过蒙獒,就必先夺了尧山。 他命副将扈辄率兵两万先行,悄悄绕行登上尧山,杀秦军于不备。 四万秦军被从山林中突然涌出的赵兵冲散,瞬间乱了阵脚,很快就被夺了山。 都山上的蒙獒眼见上方尧山的旗帜由秦换成了赵,心知危矣,忙再次命人赶往屯留催促成蛟。 至此,他已经派出了四人,却无一人返还,蒙獒心中早就凉了好几节。 可眼下扈辄大军盘踞在尧山,将下方在都山上秦军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这就几乎是等于断了他的退路,他是想走都难了。 “大大王” 咸阳宫中,赵政阴沉着脸,垂眸望向殿中全身颤抖、伏于地上的信宫士官。 “你再说一遍。” 那士官抬头回话,前几日已被赵政吓了个半死,再次觐见,他竟连舌头都不好用了。 “彗星昨晚又出现在北方此此为凶兆恐怕要有身份极高的将军殒命于” “你是说我秦军会败?” 赵政语速缓慢,语气更是清冷得骇人。 见赵政似是又动了气,士官忙将上半身再次紧贴于地面,将头深埋与臂间,声音弱如蚊蝇: “大王小人不敢这只是天象如此” 吕不韦见事态直指战事,而此战又是由他所提出,便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澄清一下。 “大王,老夫自认此番计划周详。说到兵败若说我秦军是败于邯郸城下,老夫自是不会疑心可若说是还未攻向邯郸,便败于北方,老夫却是无法相信。除非”
“除非什么?” 赵政目不转睛的看着吕不韦,仿佛天下万事,他都能给他所有的答案。 吕不韦负手。 “除非公子成蛟的大军没有及时赶到” “怎么可能?蒙獒是北上绕行,还要连攻三城,而成蛟是一路向东直至都山。他的路程本就短于蒙獒。就算他晚走个五日都能按时到达,更何况他还是与蒙獒同一天出发的!” “这老夫就不清楚了不过,自从公子成蛟的大军抵达屯留,便杳无音信了,也确实没收到他拔营去往都山的战报” 屯留大营外,溪边。 现在成蛟只要踏出军营,就会有十几人在不远处跟着监视,而蒙獒派来的人也都被樊于期一一斩杀,砍下头颅悬挂于军营之中。 “樊于期不拔营援助蒙獒,却也没调头攻回咸阳,他究竟是在等什么?” 溪水依旧,美景依旧,然而成蛟的眼神却全然找不到焦点。 他身边的梁儿亦是心事重重,再不复前些日子的活泼好动。 “屯留已断了与咸阳的联系,想必咸阳应该很快便会派人来打探情况。所以,无论樊于期等的是什么,恐怕也都不会太久了。” “只是,可惜了蒙老将军” 成蛟的头微微仰起,眸光愈发空灵,仿佛望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都山之上, 蒙獒派出副将张唐领兵两万前去争夺尧山。若是能赢下这一战,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可不幸的是,当张唐下了都山,刚要绕上尧山,庞煖的大军却也恰好赶到了山下。 张唐便只得与庞煖在此处开战。 可此战赵军已然占尽了天时地利。 尧山上的扈辄以红旗为号。 张唐往东,红旗便指向东张唐往西,红旗便指向西。 无论张唐的大军去往何处,总有大批的赵兵如洪水般涌过去围堵。 庞煖还嫌不够过瘾,又下了一剂猛药,传令全军,有擒得张唐者,便可得封地百里。 此话一出,赵军更是个个奋勇争先,打了鸡血一般将张唐死死围住。 张唐带着自己的亲卫奋力冲杀,却始终不能冲出重围。 蒙獒见败局已定,只得弃了都山,领兵救出张唐,边战边退。 退至太行山时,庞煖早料到蒙獒会经此处退兵,埋伏了大量弓箭手在密林深处。 待蒙獒走近之时,便万箭齐发,剑剑穿心 蒙獒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咸阳,赵政悲怒交加,摔碎了昭阳殿所有能摔的东西,大喊着要将成蛟绑回来见他。 现在的咸阳宫已是人人自危,都怕触了大王的霉头。 在外人看来,大王是恨极了公子成蛟,而他也确有可恨之处。 他不知何故,拖延军务,延误战机,还因此使得秦国痛失了战功最为显赫的大将军蒙獒,害得秦军惨败。 原本秦是打着教训赵国的旗号出的兵,结果却因为成蛟,偷鸡不成反还蚀了把米,成了六国的笑柄。 昭阳殿寝殿之中,赵政独自躺于榻上。 他心中自是有恨的,并且恨入骨髓。 可他恨的却并非成蛟。 本以为吕不韦是想借此铲除成蛟,却没有料到,他竟是想要将蒙獒也一并除了去。 折了一个御史大夫,折了一个大将军,若再折掉一个王弟 他赵政的身边还能剩下谁? 赵政的手缓缓放在梁儿平日躺着的位置,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吕不韦有句话说对了。 他虽然保不住他的御史大夫,保不住他的大将军,也保不住他的王弟,但他作为这大秦的王,就算再是无权,最起码有一个人,他还是保得了的。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有一骑自咸阳宫门而出,直奔向东边。 城门上,吕不韦侧目瞥向那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眯眼勾唇。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大王果然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