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我不是大学生阿
上海,杨浦区复旦大学,人流熙攘。 双子大楼正对花园小广场,无数学子以及晨起在校区里步行锻炼的中年抑或年迈却健壮的老人走走停停。轿车鸣笛不止,自行车有序穿梭,闹而不喧。 但凡是这座城市土生土长之人,大多都以这所百年历史的名校自豪。 正是开学的第二个星期,这年的学生素质与往年并无太多出入,仅是有个北京高考总成绩第三的女生踏足这所学校,一些半退休有着正处级待遇的老领导都知道这名学生的家庭背景,是早早来之前便被各种方式告知了的。其实也就是几个老家伙茶余饭后打牌下棋时的谈资,他们了然那燕京城上的海东青此时如日中天,与机关和部门的几个常青树也都有着共进退的关系。况且家里还有个革命时期过来的老槐树,自个儿虽无多大的权利,可早早埋下的那些徒儿种子早在燕京生根发芽,一个个茁长成长成参天大树了。种种缘由,这些老领导都不会对那叫季忆的妮子视而不见,却也深知人情世故点到即止,做足了不闻不问的劲,只是偶尔点睛给了那个长的倾城动人的妮子一些稍好的待遇。 玩偶闹钟响起,季忆微微在床上挣扎了十来秒,轻吐一口气,嘟囔下小嘴便起身将闹钟按掉。拿起床头边的米色针织衫和修身牛仔裤,折腾一番,便去卫生间洗漱了。她是复旦仅有的几个能住学校提供的单身宿舍的学生。也因这个缘故,同班的同学至今没谁跟她有太多交集,除了几个自诩相貌堂堂成绩不赖的男生对她有些许攻势再无其他。当然,班长是个和蔼可亲又大气的上海女生,与她爷爷说的上海女生不大气多少有些出入,挺好说话,是班里唯一主动与她说话的女生。长得落落大方也很漂亮,有北方姑娘的豪爽南方姑娘的脸庞。而照这班长的原话评论季忆的话便是你这姑娘是北方人却长得比南方人还要柔弱纤细,性子也更似南方人,安静的出奇。当时季忆只是微扬嘴角,并未在这个问题上有所牵扯,她的母亲,便是南方人。除去这些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同学,便是那个略古板的辅导员了,三十多岁的眼镜斯文男,倒是一视同仁,不似高中那些老师那般殷勤,让季忆心中好受些许。不然千里迢迢来上海读书,最后与在北京无异,那真是有些郁闷了。仍让她有些郁闷的是,自上次从杭州回来,摄影社的那些社员与她的关系便一落千丈,仿佛隔了层什么东西似的,别扭的很。但她并不后悔,因为那个光着脑袋有着一口洁白牙齿笑起来阴柔又美得荒唐的男人说会照顾她。一想到这儿,正刷牙的季忆自己都没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目光中都带着柔情。 那天夜里,是她背着浑身湿透的陈庆之从如庐走回去,陈庆之不足一百二十斤的身子骨压在她身上,脑袋微微枕在她的右肩上,像个孩子。那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安稳,即便步履维艰。那是她要求的,她就是想背一背这个脊梁承载了许多东西却从来不曾弯曲分毫的小光头。 洗漱整理完毕,看了眼镜子里并未上妆的自己,微微握紧右拳暗暗说了声加油,走向冰箱拿出牛奶面包和蓝莓酱,涂抹了一片便将其余的放回冰箱,细嚼慢咽。大致扫了眼桌上的课程表,上午是基础课,下午则是文学概论,一天的行程并不匆忙。 看了看时间,背上包便出门了。 单身宿舍与学生宿舍紧密连在一块起,是位于同舟大厦边上的小宿舍楼栋,半公寓性质的学生宿舍,一般对外来留学生开放,所以这边儿出去的学生多是黄色头发蓝色瞳孔的多些,当然也有特长生与特殊情况的学生在这儿。因为宿舍楼就在复旦大学正门对面,一个红绿灯的事儿,季忆走的并不急忙,下楼时恰巧遇上一个同为中文系的同学,有过几面之缘,对方很有礼貌用有些生硬的中文向她问了声好,季忆微笑回应。 在人流中往教学楼缓步走去,人群中,总有几个不经意看见她的脸庞从而面露惊艳的脸庞。对此,季忆神情总是安静冷淡,其实心中一度都会觉得尴尬。她也是个普通孩子,虽会因为自己漂亮的脸蛋窃喜,却也害怕那些赤裸且不礼貌的目光。 上午的两节课是季忆感兴趣的英语,倒不是这个选修科目有多了不起,只是今年教课的老师委实了不得。因为新生会上校领导曾着重提及过,所以大多会上不开小差的学生都知道这英语老师的来头。 是加利福尼亚大学旧金山校区的双学位博士,主攻英语文学,副攻英语语言文学。对于英语的驾驭能力如同中文是国人的母语一般,又是个芳龄二十八的超级有为青年,头顶这些光环,自然容易拉到许多带着好感的“仇恨”。所以打选修时抢课,对于中文系学生冷门的英语课竟变得炙手可热。于是以往的选课制度换作摸底考制度,分数不达标的大多被排除在外了。即便如此,开学的第一节英语课,还是有许多未曾报到专业的学子争先去教室抢座位,最后造成那次教室的人满为患,而其他课程的老师纷纷抱怨今年的学习风气不如往年,开学第一堂课便有为数不少逃课的学生。 事实证明,不论那些逃课还是选中这堂课的学生,都没有失望,任课的老师确实是个年轻有为的英俊爷们,教学风格尽是美国人骨子里的幽默,偶尔神来一笔的说辞更是能逗的学生一阵欢腾。两节小课100分钟,中途连起身上厕所的人都没有,可见一斑。而这个老师的名字,也是大多学子津津乐道的谈资之一,叫赵凤,同相貌很是极端。 季忆只是学生一员,无非能在名单上被赵凤点到名。她总喜欢挑在教室中排的位置坐着,通常坐最左边,如若没了,便往后一排,依此类推,若仍是没有,那她就会选择坐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其实那是听课很吃力的一个位置,但安静惯了,她并不是很习惯夹在几个学生之中,尤其是男生之中。 今天运气相对好些,因为出门早,教室空位还有许多,大多学生都将前排座位挑去了,不乏一些占座的,却也没谁对角落冷门感甚兴趣,将包塞进抽屉拿出纸笔便顺着书签开始翻阅陈庆之推荐的一本外文书籍——《图夫航行记》 若是有人稍稍注意,便能知晓这本书并非英译中书籍,而是原文书籍。对于大一学生而言,若不是装模作样,真真切切读一本原文的外文读物,决计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了。季忆起初很纳闷陈庆之为何会推荐她读一本玄幻的外文读物,可读至三分之一,她自己都深入故事其中。书籍中的故事幽默诙谐,却含着引人深思的寓意。儿时季北城便对她说过,不论什么书,但凡能读出生活中的道理真谛亦或是提升到生命层面的道理的,便是好书。不能对任何书籍有所偏见,这才是一个读书人。而其实这句话,是季北城的爷爷告诉他的,他再转告给季忆,前不久,季忆却在陈庆之的嘴里听到这句话,心中总会冒出不谋而合的小窃喜,却也有些小生气,只因那天陈庆之说了那句话的同时,亦说了一句这世上唯独义务教育的书不能读不能碰不能看,害人不浅毁人不倦。她好歹也读了九年的义务教育,不也好端端的,算是有些赌气,但还是认可多于否定。以当下教育情况而言,陈庆之所言不差嘛。
没翻几页,教室不知不觉人满为患,季忆边上坐着一个中规中距的男同学,可惜目光不如他的外表那般,偶尔会假意借着脖子酸扭头偷瞥季忆一眼,一看便入神片刻,只是季忆全然当他空气,全身心投入在书中文字,并无注意到,这男同学也有些气馁,心中郁郁,就差寡欢了。 赵凤在铃声截止前踏入教室,因为是周一,着一身笔挺西装系着精致的美式领带,一米七八的身材被熨烫得当的黑色西服衬托的异常健朗,清爽的寸头也给刚毅的脸庞加了几分。例行点名,完毕措辞一改,一口比之他中文都要流利的英文脱口而出,粉笔在组合黑板上龙飞凤舞,便将今天的几个重点大抵标识开始上课。 赵凤向来不反感旁听生,所以明知教室学生的数量远远高于点名单上的数目,也就装傻当作并未发生。毕竟自己上的课能有更多的人喜欢听同样是一份荣幸,虽然某种程度让他们拉下了别的科目,却也只能怪那老师的水平不行嘛。而一个星期六节小课下来,他早对班上能跟上进度的几个学生有了大致了解,让他最为满意的无疑是总喜欢坐在中排最左边的那个连淡妆都没化就美的不行的女生了。而满意并非季忆的容貌,而是季忆目光跟他所说所到之处的那份契合,那不是平日里做做笔记死读书的傻孩子能办到的,必然在英语语言上有了一定程度的水平才行。除去季忆,便是几个比季忆差些的男生了,算是比他期望来得高,大一里头能有这么几个冒尖的学生,着实不易。而今天课只是上到一半,他便发现了一张新面孔,往常看见新面孔他也并不在意,只是今天的这个新面孔着实让他感兴趣,他的目光总能恰到好处的与自己撞上,而今天说的是外文读物和英译中读物的出入,大多学生满脸纠结,仅靠他神来的几句幽默措辞才能舒缓神色,而那微胖的年轻人镜片下的目光,却有神的很,仿佛自己说的千言万语,他都听得进去。 课至最后二十分钟,赵凤示意同学将黑板上圈划的几个重点稍稍记录下便可以休息至下课了。他看着最后排的微胖年轻人微微笑了笑,对着讲台上的麦克风道:“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祝八百一脸郁闷,心想咋就被给拎出来了。边上顾着发呆的祝三千一阵偷笑,气得八百手下一阵捶打,只可惜这厮抗击打能力太过凶悍,八百的攻势挠痒无二。他径自站起身,挠了挠头,提了提黑框眼镜尴尬笑笑回道:“我不是学生。”说着,用眼角余光瞅了眼季忆的背影,心想婶真是勤奋,还在埋头苦读呢。 季忆原本低头在回味方才赵凤说的几个有趣的外文知识,却在听到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后一阵诧异,遂而回头,面露诧异,片刻后变作温暖的笑容,看着祝三千和祝八百二人。 “婶。”八百又挠了挠头,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