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汉启三国在线阅读 - 第七十九章 河北巨变(中)

第七十九章 河北巨变(中)

    董卓口中的小屋隔的并不远,是间废弃的居民住处,远远看去有些破败,里面打扫的颇为干净,地面上也是铺着软帛并无多少灰尘,想来是董卓让人早早准备的。

    一众骑士纷纷下马守在屋外,两股人马之间泾渭分明,彼此按刀警惕着对方,显然对对方都没有什么好感。

    这倒不稀奇,董卓率领的西凉骑兵因为地处偏僻,且常年和羌族混杂居住,所以无论是形貌还是言行举止都和以司隶地区出身为的汉军骑士大相庭径,甚至在这些汉军骑士眼中看来,这些披头散发的西凉骑兵和那些胡羌骑兵并无什么差别,都是非我族类之人。

    至于在那些西凉勇士眼中,这些看上去甲胄鲜明的禁中骑士们都不过是些华而不实的银枪蜡头罢了,打起仗来是还是要靠自己这些精锐边军才靠得住,素来崇尚武力的西凉骁骑们自然也是看不上他们。

    属下彼此之间的敌视却并未影响到卢植和董卓,二人只是则相互客气着走进了屋中,各自落座坐下。

    虽是简陋的房屋,中间却已布置下一桌桌案,上面放着清茶两盏以及若干小巧玲珑的糕点。卢植见状不由微微一笑,心想着董卓外粗内细,还是真有心。想必早就知道了自己会从这里路过,却挑在这荒郊野外而不是在刺史府的时候见自己,看来是为人避人眼目。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如今自己成了阉党集中打击的目标,谁沾惹了自己便是自寻晦气,这董卓想要自保倒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卢植只是坦然坐下,微笑的看着对面的董卓道;“董将军有何需要在下回答的,尽请直言。”

    董卓待身子坐定,闻言叹了口气,苦笑道;“实不相瞒,大人恐怕是不知道末将的苦处,如今虽说广宗大营中我们汉军有三万七千人马,看似兵强马壮,锐气正当,可我能调动的也不过只有我从西凉带来的万余步骑,其他校尉都尉大多对我阳奉阴违,有意为难于我。”

    “就好比昨日升帐议事时校尉何雍来晚了些,为了严肃军规我下令杖责四十,却有十余人站出为他求情,副将宗员更是直接拂袖而去让我失足了面子,最后不得已才撤掉了军令。大人您是前辈,这支大军是你一手带出的,自然对军中了若指掌,敢问如今我当为何?”

    卢植坐在那静静的听完董卓的诉苦,却忽然开口问道;“你下令杖责何雍四十军棍?”

    董卓对上卢植的目光,笑容有些勉强,“按照军规无故延时者是该杖责四十,大人难道认为不妥?”

    卢植皱起眉头道;“自然不妥。这何雍老成持重,在军中资历最老声望极高,虽无大才但平日里办事极为谨慎,并未有过什么纰漏。他既是迟到那定有有原因的,你可曾问过?”

    董卓暗知失言,有些心虚的避开了卢植的目光道;“这个…….我到没细细问,只是训兵之法无外乎严厉军规,无论如何犯之必严加责罚……”

    话未说完,卢植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道;“但兵法也说过训兵之事应当灵活可变,这何雍年近六旬,为大汉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四十多年,身上早已经满是创口旧伤。你这四十军棍寻常的精壮士卒自然可以挨下,他若是挨了恐怕不死半条命也要没了。”

    董卓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这到也不是,我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本打算打的差不多就喊停的……”

    卢植却不说话,只是看着董卓,心中已经知道大概了。

    他一生阅人无数,何等心思没有见过,董卓那点小心事自然瞒不过他。他分明是新官上任想要借题发挥,用雷霆手段来收服汉军中这些骄兵悍将们。则何雍不过是正巧撞在他的枪口之上,变成了董卓杀鸡儆猴的对象。

    只是这董卓到底是在西凉蛮横惯了,不知道这些京中出声的将领们一个个都心高气傲。原本就看不惯董卓这粗鄙之地出身的扁民,如今董卓强压下自然群起反抗。到弄的董卓一时骑虎难下,便只好来向前任卢植求教了。

    被卢植的并不犀利的目光注视下,董卓竟没由来的有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自觉的闭上了嘴不再辩解。两人一时皆未言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正如卢植所猜想的一般,董卓确实是为了立威才故意小事大作,本想借机树立自己的威信让这些新部下屈从自己。却不料到这些卢植的旧部竟如此团结,不但抗命不从逼着自己收回了军令,第二日升帐时更是集体称病不来,让董卓这个主将颜面尽失,阴沉的目光几欲杀人。

    此时汉军广宗大营中三万七千人马,成分杂乱,原本各自归属不同。其中董卓带来的西凉劲卒万余人最多,其次是护乌丸校尉宗员所部七千精骑,再次是卢植从洛阳带出的六营一万四千余人,然后就是冀州刺史韩说所统的六千多本地军勇。由此可见若是宗员等人不肯依附自己,董卓这个北中郎将当真就成了有名无实的虚职。

    如果按照董卓在西凉的行事风格,此刻恐怕早已借着主将之权大开杀戒,反正天高皇帝远,全军上下也就他一人说的算,他有绝对自信能弹压下去。可这里却不是西凉,这些京城来的骄兵悍将们也不是他部下那群粗人所能比的,能有资格坐入这帐中议事的,没有哪个背后没有背景的,他董卓谁也得罪不起。

    他心中倒是明白,别看他在西凉呼风唤雨威风的很,可在京中那些大人物眼中却是卑微的如同一只蝼蚁一般。十常侍他得罪不起,何进他也得罪不起,那些朝中以口杀人的士大夫他更得罪不起。所以他只好忍气吞声,没有由着性子乱来,思来虑去下只好来求教这卢植,希望能从他这得到帮助。

    卢植自然猜到了董卓的心思,知道他送别自己是假,想利用自己在军中影响来对旧部们施压是真,摆明了是居心不良前来拜见自己的。

    可即便如此,卢植却仍然原意帮助董卓执掌全军。原意无外乎其他,只是他深知令行不一乃是军中大忌讳。董卓身为主将却无法随意调动自己的属下部将,如此必然会影响到汉军的整体形势,让黄巾军有机可趁。

    于公,卢植虽然已经免官去职,可仍然是朝中的士子阶层,无论是从个人倾向还是感情上看,他都不希望看到黄巾军对汉室构成威胁;于私,这支部队是他从并州一路带领过来,逐渐的才成长成如今这等规模,为此他付近了不少心血,自然原意看到这支大军因为内乱而溃败。

    所以与公与私,卢植都会答应帮助董卓的,不是为了他个人,而是为了自己的信仰和心血。

    也正是抱着这个想法,董卓才会腆着脸前来求卢植,待他见到卢植神色虽然不悦,却并未有佛袖而去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他虽为士子出身,却也知道卢植这种出身的人素来眼高于顶,若是一言不合割袍断义、拂袖而去的事情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如今卢植既然仍然耐着性子坐在屋中,想必就是原意帮自己这个忙了。

    果不出其然,卢植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道;“我想请问董将军,你既为主将,可是对破敌之策有何打算?”

    董卓心中暗自凛然,心知卢植这是在试探自己,忙打起精神想了想才道;“我新来乍到,对军中情形并不十分清除,所以计划采用大人您的方法,困守广宗大营,伺机待变。”

    卢植微微点头,笑了笑道;“正是以为董将军你锐气是深重,必会按捺不住性子和张角对峙,却没想到董将军你倒是个性情稳妥之人,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如今河北黄巾军势大,冀州幽州失陷大半,他们的军力更是五倍十倍于我们。而且依我这些天来这张角并非一般人物,需打起十分分精神来应对他。我军虽然兵精粮足,可到底是人数上单薄了一些,即便能够取胜,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与我们最初的目标并不相符,所以我不赞成如此。”

    董卓面上露出赞同之色,哈哈笑道;“看来我的想法于大人不谋而合,都是以静制动,以守生变。”

    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道;“只是我那些部下一个个飞扬跋扈惯了,我这个主将当的也委实难过,还请大人靠着在军中的声望,助在下一臂之力。”

    卢植心想你总算说出口了,便点了点头道:“既然将军有意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可有笔墨,待我修书给他们几人,也许能对将军你有所帮助。”

    董卓顿时大喜,忙吩咐手下递上了笔墨放在桌案上,并且挽起袖套亲自上前为卢植磨墨。

    卢植细细的写了几封信后便用火戚封住了口,将这些新交给了董卓,董卓接过自然是千恩万谢。

    卢植见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便知情识趣的站起道:“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我也该启程上路了,否则日落之间恐怕赶不到驿站休息。”

    董卓也随之站起,一路送着卢植上了马车,在马车下笑着说道;“今日就不耽搁大人你赶路了,日后我若有机会去洛阳,一定登门拜访于恁。”

    “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望着卢植的车马队伍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董卓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撤去。他身后一名长脸精瘦的男子上前一步沉声道;“大哥,你当真打算跟卢植一样龟缩在营中不肯出战?你上任前不是跟张让的特使拍了胸脯保证一月内击溃黄巾军,若是没有……”

    说话这人正是董卓的亲弟弟董旻,他当时正在屋外等候,想必是一字不漏的听清了二人对话,所以才有如此一说。

    董卓却是冷笑道;“自然不是如此,若是学那卢植那般我岂不是无功而得。陛下和张翁之所以让我来替代卢植,无非就是战事旷日持久,朝廷在河北的钱粮难以支撑,所以想要速战速决,而不是在广宗白白耗在那里。我若裹足不前,那和卢植有何区别,天子既然能派我取代他的位子,同样也能派出另外个人取代我的位子。”

    “想黄巾军不过是一群泥腿子出身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敌得过我们的西凉铁骑,这些洛阳来的老爷兵们平时骄纵惯了,竟然还会打败仗。若不是军中不稳我不敢贸然出,否则岂会由他们放肆。”

    说道这里董卓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厉色,“你且走着看吧,我早晚会让天子和那群高高在上的人明白,我董卓的西凉铁骑才是这天底下最骁勇善战的军队他们要想继续享受那荣华富贵,能依靠的也只有我董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