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开标
几天下来，一直在兵仗局忙前忙后，加工简易车床不是小事，也不是简单的活，光是画图就耗费了众人的心思，这几日，郭右五全程关注，就差睡在兵仗局了。每日回了半壁街也是半宿了，一会去就倒下，第二日早上神机营，下午兵仗局，就这么奔波着。 这天，早早被小毛太监堵上了。晚上得去织染局，今天晚上赵大喜安排本次采办开标，一切事务还得等自己前去把关，毕竟是第一次，连张永也得了信，早早的候在了织染局。郭右五去了一看，还有俩位户部的官员，可能张永在的缘故，二人很安静的坐在一边，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郭右五悄悄坐在了一边，赵大喜看诸位大人都来齐了，便吩咐采办开始。 这时候在外面等候多时的众商户们蜂拥而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虽然只是第一个标段，但一下子涌进来二十多商贾，看来五十两一份的标书还是挡不住商人们的好奇心，能掺合到内宫的采办，不管中不中，说出去都是一份面子，就算认识几个宫里的大人也是好的啊。 依着先前设定的程序，赵大喜开始点名。第一个标段一共四百匹锦缎，有二十一个商户买了标书，且全部按时到了现场，赵大喜便宣布开始唱标。二十一份封好的标书就摆在桌上，赵大喜很谨慎的一一拆开、逐一唱标，身后的一名小太监拿着笔纸一笔一划的记着，众商户也是禀住呼吸仔细的听着。这四百匹锦缎按往年的采办没有个二万两是下不来的，郭右五的主意马上立竿见影，唱到最后，所有人都听清楚自己的还有别人的报价，来自山西觐缎睿的童掌柜以六千九百两银子第一个中标，大家也都是心服口服。 论起欣喜，在场众人莫过张永，真没想到，此法居然有如此奇妙，众商户们争先恐后，唯恐比别人出的价高，报价低者窃窃自喜，价高者捶头趸胸，这般竞相削利，在内宫的采办差事中还是第一次遇上，简直是匪夷所思。 赵大喜看到了张永眼中的欣赏，劲头也足了，主动站起来与童掌柜贺喜。赵大喜拿出织染局的刻章在标书上认认真真盖了个戳，那意思就是板上钉钉了。在场的商户们也都上前贺喜，虽然不是很了不得的买卖，但这可是旗开得胜。童掌柜的眼力也独到，应付完众人后走到张永跟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然后依次还给户部的俩位大人行了礼，最后到郭右五跟前也恭敬的行了个礼，这才在众人的羡慕眼神中出了织染局。 再下来的三份开标就是照猫画虎了。赵大喜也熟悉了程序，嘴巴子也利落了，手脚、眼神配合的极为娴熟，一批批的商户们就这么带进来、走出去，欢天喜地的有之，垂头丧气的有之，其中一份中标价格差距最小的一次居然到了五百两之内，可见商户们出价的谨慎和中标的心切。场面也数次喧哗，但没有一人说有异议，规矩就摆在这里，各人各自出价，谁都玩不了巧，没中的商户们也大都得到了赵大喜的劝慰，意思是这次不行下次还请再来。 前后四批标书共有近七十户商家参与，光标书就卖了三千多两纹银，别说张永了，连户部的二位大人都在一旁窃窃私语，这手法太厉害了，明儿得和大人好好汇报，此事不同寻常啊。 热热闹闹了一个多时辰，郭右五见着采办招标的差不多结束了，趁着赵大喜和张永清帐的工夫一个人静悄悄的溜出了织染局，这几日太多烦事缠身，早日回到自己的狗窝里比什么都舒服。 “大人，郭大人。”身后有人在喊着，回过头来，原是户部那二位大人。刚才在里面只是略略点了个头，相互间也没搭理，郭右五闻言也站住了身子。 “大人，本官户部曹曦辉、胡司人。”二人抢先行了个礼。 “呵呵，二位大人客气了，不知有何吩咐。”二人一看就是典型的科班出身，温文儒雅的学士气度，还有那若隐若现的久居部堂的官府气度。 “不敢，我二人从尚书大人吩咐，说是织染局新出一采办办法，谓之招标，今日特来现场取经，没想到此法甚妙，感受颇深。” “是啊～！”另一人道：“此法可谓使那些商贾们自相残杀，我等可稳坐钓鱼台，次末等中标，如此一来仅此一项便可省朝廷数万银，若能满朝推广，又哪来jian商横行，由此产生的官商勾结也可少了许多啊....” 郭右五待二人说完，客气的微微鞠躬，道：“二位大人，一来此法乃内宫所出，和下官无任何关系。二来么，这招标一法也不是包治百病的妙法，局限性很大，也只能在京城内宫所用，并且需谨慎使用。” “哦，这是何故，郭大人能否指点一二。”二人大为惊讶，本以为郭右五会得意的表功，谁知道说出了这番话来。 郭右五呵呵笑了：“二位，我说了，此法乃内宫所出，你们去问张公公啊。” 看上去姓曹的大人性子比较急，当下上前两步，挡住了去路：“郭大人，明人不说暗话，还望赐教了。”言语间诚恳之意溢于言表。 郭右五微微一顿，便道：“下官和二位随便探讨探讨几句，这些话可别说是下官说的。”说着随意的在巷子里走了起来，二人连忙紧紧跟上。“二位大人，这法名之招标。招标、招标，得先有招标之法。这招标的步骤环环相扣，如要分拆开得五六个步骤，二位大人想想，今日的中标的商家履约不到位怎么办？这采办来的货物不合适怎么办？中间起了纠纷怎么办？商家们相互串通串价怎么办？朝廷到时候不给钱怎么办....？” 二人边走边听着，听到这里都傻了。是啊，这里面问题多了。“还请教.....这些问题要是出了怎么办才好？” 郭右五继续道：“商人们做买卖讲个约法三章，也就是老百姓说的丑话得说到前面，以后也好扯皮。为什么我说此法只能在织染局等内宫使用，原因一是织染局每年的采办大家都心中有数，这布匹大概是个什么货色等级的，大家伙都清楚，商家们也不怕内宫不给钱，是吧。” 曹大人此时问到：“如你所说，难道出了内宫此法就用不上了？” “也不是用不上，只是时机未到。”郭右五微笑道：“有两个拦路虎。” “哦，还请教。”曹大人真的是急了。 “一，就是我刚刚说的招标法，没有这招标法对双方的行为进行约束的话，招标的活动就会出大量的纠纷，出了纠纷朝廷自然会胳膊肘不朝外拐，有了那么几次，这商家们谁还敢趟这趟浑水啊，此法就会在出生之际就被抛弃了。买卖、买卖，你情我愿才是买卖，是吧二位。” 郭右五顿了顿，又道：“这其二么，就是刚刚二位所说的官商勾结了。说实话，这天下的大商贾们哪个的背后不是朝廷的高官和地方的大员在仗着，浙商、晋商、湖商们，个个连衣带水的，二位都是户部的大员，下官不说你们也清楚。如事事采办都依着招标之法，这陡然下个大坡子，朝廷还不闹翻了天啊，到时候会有多少反对的声音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了。你们户部开朝以来就在全国禁铸私钱，这一二百年过去了，现在禁下来了么？” 二人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特别是郭右五最后那句，可算是点到二人的死xue上去了，不禁呆在了原地。相互看着对方，久久无语，再等缓过神来，郭右五已一人走的没影了。 “胡兄，你我今日遇见高人了啊。”曹曦辉深深的叹了口气。胡司人想了半天憋出了句：“此人若到了我们户部定有大用也。” //////////////////////////////// 今儿难得阴雨天，郭右五赖起了床，软软的被窝还有那淅淅沥沥的小雨声，哪里还想起床？这会也不觉得饿，翻了个身又舒舒服服的睡了。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傻强在外面大声喊着，宫里面来了位公公来找。 郭右五以为是张永，连忙翻身下了床，披上唐装，走到门口一看，院子里站的原来是高凤。既然是他来找了肯定是帮陛下传话，便急忙走到井边抹洗了几下，洗漱干净了，才笑呵呵的迎上去。“高公公，多有怠慢，得罪得罪。” 高凤倒是很奇怪的看着，道：“郭大人，你府上就没个下人洗洗漱漱的也是.....”高凤从来就认为这洗漱梳理的没个丫鬟的怎么行的通？ “嗨，这不是穷么，高公公啊，下官可是廉洁奉公的很的。”郭右五开着玩笑应着高凤到了正堂，说是正堂，也不过空着的间屋子，正儿八经的大堂做了学堂，也只好随便安排个了。 “傻强，沏茶去，给高公公沏最好的茶。”郭右五还是很给高凤面子的。傻强应了声出去了。高凤倒不急着坐，咳了两声，一拂衣袖，振声道：“顺天府郭经历听旨。” 郭右五吓了一跳，不知道高凤什么个来意，只好歪歪扭扭的跪下了。高凤张口就来，意思也简单，郭右五初七晚上夜游太液池，有违不敬，念在是为陛下助兴，现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高凤口谕传完了，郭右五也起了身，这会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其实陈文凯的奏章傻强早忘记扔哪了，郭右五也不知道这处罚里面还有些弯七弯八的事情，心里便有了不愉快，身子也开始往门外挪了，口中道：“下官有点不舒服，公公请便吧。”傻强这时也走了进来，一手提着开水壶，一手拿着茶叶罐，听见五爷这么说，心里也是透亮的，掉头就回去了，喝茶，喝个屁啊。 高凤傻了眼，我他妈的还是个人物吧，这还是来传陛下口谕的，平日就算随便出个宫，到了尚书府上都得一宅子的人跪满了，你这刁人，连个下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这说出去谁信啊..... 发呆间郭右五已回了自己的屋子，房门关的‘噼啪’响，看来真生气了。高凤咬咬牙，咱家也不伺候了，哼，踏着重步子就朝外走起，走到一半，不行，陛下吩咐的运动会还没个着落呢，回去怎么交差啊，咬咬牙，又返回去了。 高凤站在郭右五房间外，敲了下门：“郭大人，陛下还有口谕要传，您是不是出来下？” 半天过去了，屋子里没个动静，高凤火也上来了，推开房门就进去了。郭右五半靠在床上，耷拉着眼皮，道：“高公公，有你这么传口谕的么，怎么不一次说完啊。” 见郭右五如此不给面子，高凤也怒了，当下厉声道：“姓郭的，别太过份了，咱家好歹也是御用监大太监，四品的身份了，你受罚关咱家什么事，别仗着陛下恩宠就不拿我等上眼了。” 郭右五闻言从床上坐了起来：“嘿，高公公，我没日没夜呕心沥血的为朝廷做事，屁大的事就罚上了，落你身上你还高兴么，就不准我发点脾气了？再说了，我可是一口一个公公的喊着，什么是‘不拿我等上眼了’？我等是哪几个啊？高公公你好像话中有话啊。” 高凤被将了一军，急了，道：“那你摆什么架子，咱家没得罪你吧。” “今儿说清楚了，我等是哪几个？我摆架子得罪了高公公我给你赔不是。”说着郭右五鞠了个躬，九十度的躬，正规的很。 高凤脸一红，侧了侧身，心想可不能再纠缠下去了，这小子鬼的很，道：“咱家也不是怪罪与你，是真的陛下有口谕，陛下吩咐咱家配合大人办好运动会的差事呢。”说着说着语气也软了：“郭大人，这次的事内阁的几位大学士都知道了，三位大学士联名做的批示，陛下也不好强扭着不办，陛下说了，过些日子，给大人您升官，定不叫大人委屈了。” 话说到此，郭右五再也不好摆架子了。心想，罚俸半年叼大的事，行，这次就这么算了吧。看了看窗外，小雨也停了，清新湿润的空气夹着丝丝凉意，难得这雨后的盛夏，带走了炎热，留下一院子的凉爽。 “高公公，下官请你喝茶，走。”郭右五转瞬又恢复了微笑，带着高凤到了院子里。角落上一个石墩子，正好做了茶几。郭右五吩咐傻强拿来两把椅子，摆上茶具，倒上开水，一板一眼的和高凤讲起了茶道来了。 高凤有事求他，只好客随主便，宫里的生活很是讲究，高凤又是做这个的，茶道上也略懂一二，二人在这块的见识上倒打了个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