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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招标

    神机营的校场上,郭右五坐在棚子里无精打采的。这两天一直惦记着兵仗局的事情,这器具改造、工艺改进的事情自己还真不如一个工匠,得让他们都动起来,光说不练一时行得通,时间长了再多屁话都是白费,这最好的法子还是花银子,把这白花花的银子放在那儿,谁要谁立功,比说一万句都管用.....

    张永来了,看上去心情不错。“哈哈,贤弟好心性啊,瞧你这打扮。”郭右五戴了顶草帽,穿着唐装,上好的湖州丝绸裁剪,轻软舒适,悠闲的躺在椅子上,脚下还搁着一块小木凳子,手边放着茶壶、茶盏,十分的惬意,和校场上的虎虎生威迥然两样。

    郭右五连忙起身,迎了张永坐下了,这次张永就带了一个随从的小太监,便乖巧的伺候起二人。

    “呵呵,兄弟这身衣服可是奇特啊,潇洒的很啰。”张永仔细打量着:“这是不是你和陛下说的专门来打球的衣服?”

    郭右五笑着应道:“可不是嘛,哥哥瞧瞧,这衣服多轻便啊,再把这袖子、裤腿都减去一尺,打球的再合适不过了。”

    张永认真地看着:“行,回去给也陛下做一件试试。”

    “行,改天哥哥使人到我那拿一件比划着做,哥哥你也做几件穿穿,这玩意叫唐装,乃风流倜傥人氏必备装扮!”说起这唐装,郭右五吹嘘了起来。

    二人聊了一会时尚,张永同时也目不转睛看着校场上。将士们经过个把月的锤炼,队列已学的像模像样了,一行行、一队队的,一看就和原来的大不一样,规整有素,气势也发生了变化,不如原先唬人,但绝对让人竦然起敬,这是任何人一眼就看得到的。张永赞叹道:“贤弟啊,右哨人马看来初具规模了,辛苦你了。”

    郭右五轻叹一声:“早着呢,现在刚刚学会了走,以后还有跑呢。”说罢看向张永,道:“哥哥来有什么事吗?”

    张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来看看贤弟你不行么,怎么说哥哥我也是这儿的督军了,撒手扔给你合适吗?”

    郭右五点点头:“那是、那是,哥哥多坐会,兄弟今儿偷点懒去。”说着装作起身。

    “唉...”张永拉住了衣服,“别,哥哥今儿来很多事要请教了,兄弟别误会,这不是没帮上你忙吗,哥哥怕你心里憋屈。”郭右五朝他要银子的事张永也深感内疚。

    “得,咱谈正事先,银子的事慢慢聊。”郭右五坐了下来,耍了点小脾气,这会脸上也乐开了花。

    张永见了大慰,心里也放下了疙瘩,道:“都察院那事哥哥我不敢做主,才使了兄弟你去和陛下聊聊,那日你去了后效果很好,第二天陛下就招了杨廷和杨大人,我看这事有戏。”

    “哦,那是好事啊,恭喜哥哥又立大功一件。”

    张永苦笑道:“嗨,什么大功,都是得罪人的。”说着看了看周围,身后的小太监急忙退避开了。张永又低声道:“打东宫开始,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大概有十来个哥哥我这样的,现在陛下亲政了,我们几个也跟着升了官。你看啊,刘瑾掌着司礼监;哥哥我掌着御马监和内宫监;还有那高凤,掌着御用监、印绶监;马永成掌着尚宝监;魏彬掌着神宫监;罗祥掌着直殿监;丘聚掌着都知监;谷大用掌着四司。原来在东宫的时候我等几人还相聚甚好,现在都有了权势了,慢慢的纷争也来了,这裁并东厂一事倒是让哥哥我看清楚了,人心隔肚皮啊。”

    张永慢慢喝了口水,神情很是凝重:“我们这几个也慢慢有了各自的小九九,刘瑾最贴陛下的心思,和那罗祥、魏彬、马永成、丘聚几个也走的最近,这东厂一般都是司礼监的大太监兼任,兄弟你主张裁了它,可闹翻了天。刘瑾等人都认为是我在背后搞鬼,虽然他们口上不说,但是哥哥也知道这账算到我身上了,指不定要恨死我了。”

    郭右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张永,他这人不错,心善,只是不够狠,心机也差的刘瑾太多,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被刘瑾踩在脚下,这会是得了自己的帮助才勉强和刘瑾斗了个平手,唉。想了半天,便道:“哥哥,宫里面的事儿太复杂,兄弟我不懂,也不想懂。至于哥哥你嘛,兄弟建议你多和外廷的这些大臣们多聊聊,陛下有什么好的想法、好的动向多和大臣们交流,争取成为内外廷沟通的桥梁,说到底,还是这些大臣们管着天下,这是正道啊。”

    张永很认真地听进去了:“兄弟说的哥哥记下了.....”

    “怎么,还在为银子的事发愁啊?”郭右五见张永兴致不高,问了起来。

    “可不是,兄弟你难得开回口,哥哥还....”苦笑一声,又道:“我这御马监除了帮陛下统领禁兵,还要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这每年都要想法子挤出几十万银子,宫里这么多的花钱的地,哥哥也不能随便做主啊。”

    郭右五万万不知这张永还要管这么多的事,颇为惊讶的看着他。

    “现在宫里面的收入就是两块;一是哥哥这的,每年少则十几万,多则二十来万。还有就是京杭大运河收的些货物税和通行税了,这块一年也有个十几、二十几万的。可花钱的地那就海了去了,兄弟你知道这紫禁城有多少个太监、宫女吗?”郭右五摇头,这谁知道啊。

    张永一笑:“别说你了,哥哥我都不知道。这么说吧,紫禁城有房间共计八千多间,你算算得多少奴婢伺候吧!还有,京师各地的皇庄、马场、谷仓、草料场,还有些司钥库、广盈库、御酒房、御茶房、牲口房、刻漏房、更鼓房、浣衣局、司苑局、包括富乐苑,都有不少的太监、宫女,这天下就没有谁能数的过来。”

    郭右五瞠目结舌,这会才明白内宫到底有多大了,如果算上禁军四卫,还有一些个小衙门,这北京城的百万人里面只怕吃皇宫饭的就占了两成,怪不得张永每日一会东一会西的,这御马监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张永还在倒着苦水:“这明年陛下的大婚没个一、二十万的下不来,现在还没个着落。就连今年年底的祭祀祭祖的,户部都闹穷,全指望着天下太平了。这要是出个灾闹个水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啰。”

    说着张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倒着苦水:“就连现在都头疼的很,马上各宫各院换季的丝绸衣料要买办了,这内外织染局都报了单子上来,哥哥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差了不少的银子,还不敢和陛下说,谁叫这都是内宫监的差事。”

    郭右五奇怪道:“又不是你花银子,怎么不和户部说去?”

    “说了又如何,户部也没有银子了,还落得其他的人笑话。”张永唉声叹气的,显然是不愿被刘瑾他们几个嘲笑了。

    “那...哥哥你的意思是?”郭右五暗道不好,说不定张永是找自己化缘来了。

    果然张永开口了:“兄弟啊,你不是说琉璃厂的那块你给陛下备了五成的干股吗,能不能.....?”郭右五无语了,竖了个大拇指。张永搞了个脸红,急忙解释道:“兄弟啊,不是哥哥做事不地道,这不是没法子了么,能不能帮帮哥哥下。”

    郭右五便直说了:“哥哥,琉璃厂还在建设中,这会还在花大钱,没个一年半载的,哪来的收入。我不是不能开口,只是这算什么啊?借..还是要啊?别人会怎么想?你拿了银子总要给人办事吧?哥哥,你现在树大招风的,可不能落了别人的口实,说不定其他人在背后偷偷盯着在,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张永一思索,也觉得不合适,更是长叹短嘘的了,坐在椅子上呆了起来。

    郭右五过意不去,想了想,道:“不就是买几匹料子嘛,差多少银子呢?”

    “不多,四万两左右吧。”张永眼神瞅着外面,无助的很。

    郭右五惊叫起来:“买什么衣料啊,花这么多的银子?”

    张永转头过来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宫里面用的东西可不能寻常人家用的,光是衣料都有纱、罗、绫、绢、锦、缎、绸等十余种,数量更是上千匹,采办的都是专供内宫的大商号,只按贵的买,每年光是这上面就得花不少银子。”

    “哥哥,你这内宫监都是怎么个买办的?说不定我可以出出主意。”郭右五.不由得想起了招标这挡子事。

    张永掰起指头道了:“内宫每个殿、每个院、到每个人,吃穿用都有固定的供给。就说这穿吧,比如说某娘娘一年四季都些什么标准,每季织染局就得供应多少相应的物料,把所有的这些全部归到一起,列成一张单子,就是当季内宫监要采办的任务。然后依着单子采办回来,做好了再送到宫里面去。”

    “那么说,这单子上的数量都是定死的,价格呢,这一块谁说了算啊?”郭右五很认真地问着。

    张永感觉其中有目的,也细细的说了:“价格都是依着往年的,连采办的商号都是多年来往的,这宫里的物料最是讲究,错不得半分的。”

    “这就是说如果一件衣服原来买的贵了,就要一直贵下去,是吗?”

    张永点点头:“是的,再说了,每年宫里面采办的物料一大堆,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零零散散几千种,内宫监还一一询问价格啊,有这个工夫吗?”

    郭右五明白了个大概,笑道:“哥哥,信不信我花半天的工夫就能帮你省一半的银子?”

    张永大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真的吗,兄弟可不能打诳语,说说都什么法子。”

    郭右五也站了起来,道:“走吧,去织染局吧,哥哥去了就知道了。”张永一头的雾水,依着对郭右五的无比信赖,万分惊喜的出了神机营。

    织染局离着神机营不远,矮矮的几个院落,里面的作坊没有进去,直接到了管事太监的院子里面。张永一到,这里的太监们呼呼啦啦跪了一院子,张永急着办事,挥挥手赶走了众太监,只留下了管事的那个。

    “奴婢赵大喜,拜见张公公,拜见....”赵大喜不知道郭右五的来历,也不知道怎么个称呼。

    张永抬眼,道:“这是郭大人,陪咱家来巡视织染局的,以后郭大人说什么你就照着办就是了。”

    赵大喜连忙磕了个头,口中喊道:“拜见郭大人,奴婢赵大喜。”

    郭右五点点头,也没废话:“把今年的采办单子拿来我看看。”赵大喜看来是随身揣着在,就势摸出了本小折子,毕恭毕敬的递了上来。郭右五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上用的妆缎蟒缎一百十二匹,上用杂色缎一百十二匹,上用各色纱三百十二匹,上用宫绸三百十二匹,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二百二十四匹.....后面还有,也懒得翻了,便道:“赵公公,这次一共要花多少银子啊?”

    赵大喜马上答道:“各色锦缎共计一千七百匹,得花费纹银八万六千两。”

    “嗯,不错,赵公公对衙门的事务熟悉的很么!”郭右五夸奖到,赵大喜急忙作揖:“不敢、不敢!”

    郭右五又道:“这采办的商号赵公公熟悉吗?”

    “回大人,依往年的惯列,采办的商号都在京城,分别是端福悦、沈璟德、凤巢轩这三家,都是有名的布匹商号,衣料的原产地均来自苏杭,质量最是上乘,也得宫里主子们的欢喜。”

    “那....这价格怎么个定的,这三家都怎么供应衣料了?”郭右五细细问道。

    “回大人,采办的价格依着往年的,采办的单子张公公准了后,奴婢再交给这三家,至于怎么个供应他们三家自己商量,反正得准时送到奴婢这儿来。来了后奴婢会一一验收,验合格了再盖上戳,他们三家拿着收货的单子再到宫里面结帐,大概就这么个程序。”

    说实话,张永也是第一次见这赵大喜,平日里只是听说过此人,看他对答如流的也算是个办事的料,一路紧绷着的脸色也稍稍好看了点。赵大喜可不知道张永的来意,心里也是嘀咕着,这张公公可是权重势大的大人物,即来了就没有小事,自己的织染局又有什么值得张公公前来的呢?

    “赵公公请坐。”郭右五合颜道。

    “奴婢不敢。”赵大喜真不敢,张公公何等身份,自己哪有在他老人家面前坐的资格。郭右五见了也没多劝,直接道了来意:“赵公公,这采办的单子没有问题,只是这价钱太贵了,赵公公你看能不能省点银子下来,今儿来就是和你商量此事的。”

    赵大喜闻言一惊,难道张公公是要要来查账?咱家收了点银子的事被张公公知道了吗?心里想着嘴上就不利落了:“大人..张公公,奴婢..”

    郭右五呵呵一乐:“赵公公,别紧张。我问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省点银子下来,这一千多匹布的大单子,一匹省个几两就是上万两银子啊,这可不是小数目,陛下历来节俭,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公公闻得此言稍稍缓了口气,看来不是查账的,吓了我一跳,看来往后那几家几十几百的碎银子还是少收的好,出了事砍头可划不来。想到此连忙回道:“大人,这布匹的价格都是往年续下来的,奴婢这也是依着往年的单子照着采办的,如果说这价钱高了,奴婢可以出去打听下。只是这次采办的数量不少,质量也要求高,这一般的商家还真不知道水准,要是办砸了张公公可得饶了奴婢一命。”说着又跪下了。

    张永一直蒙在鼓里,这到底有什么好法子,郭右五颠来倒去的和赵大喜绕着圈子,还讲个什么客气啊。便道:“贤弟,你就直说了吧,你吩咐下来给他们去办得了。”

    赵大喜也是连连点头:“大人请吩咐,奴婢马上去办。”心想着只怕是这郭大人有朋友要来抢这个生意了,管他呢,一切还不是听张公公的。

    这边郭右五招着手,喊着赵大喜上前,说到:“赵公公,拿笔记上。”

    “唉~!”赵大喜规规矩矩抄起纸笔,唯恐落下了一句话。

    “这次的买办咱们按四个步骤来:一是发标;咱们把这次的买办拆成四份,甲乙丙丁,每份三、四百匹布料,这就是单独的一笔买卖了。我们对外称“标”,多找几家来,只要有实力的商号,无论以前有没有和织染局做过买卖,均可参加。愿意来做买卖的,就得先来买这个标书,标书每份五十两银子。”

    “第二步就是投标了;咱约定个时间,比如七天后,你把你的出价写在标书上,找个信封密封,除了商家自己谁都不知道,到时候了咱们现场开标。”

    “再就是第三步了,开标;时间到了,商家自己带着标书和价格来,比如开甲标段吧,十几个人,每个人当面拿出自己填写的标书,咱在里面选定报价倒数第二的商家中标。第四步就是履约了,按着标书的内容,按时按量的履行约定........这套下来就是整个的采办活动,赵公公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别说赵大喜了,张永也傻了,怎么买个东西还闹出这么多的弯弯,但是直觉这套法子好,听上去都是一环套一环的,严整的很。“大人,为什么安排倒数第二的中标呢?”赵大喜还是认真听了进去。

    “哦,这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有的商家故意低价抢标,破坏规矩。再就是最便宜的总是没有好货,咱也不能贪那点小钱不是。”

    赵大喜渐渐明白了,这套下来不管是谁你还没脾气,大家同等机会啊,只怕那三家不高兴啰,再想霸着生意就难啰。

    郭右五打着小心思,问了:“赵公公,标书的内容你来拟,拟好了喊我看下,标书上要详尽采办物品的数量、质量、规格,竞标的规则和开标的时间,还有供货的时间、地点、结帐的程序,每份标书打上编号,价格就让他们自己填写。有人不服气的可以查阅,查阅一次收费纹银十两,咱也做到童叟无欺,对吧。”

    这话一说二人都笑了。张永盘算开了,这采办分成四份,每一份组织十个商家来竞买,四十份标书光是卖纸片就是二千两银子了,这买卖给兄弟做出花了,厉害!!

    郭右五笑眯眯的问道:“对了,赵公公,你听说过京城做布匹的一个大商家,叫什么丁半城的没有?”

    赵公公急忙回了:“奴婢知道,端福悦的掌柜就是丁半城,生意做的很大,和宫里面打了多年的交道了,这次丁掌柜的准来。”

    “不行~!”郭右五斩钉截铁道:“此人品德不好,没有资格买标书。”

    赵大喜哪敢多问,连连点头称是。张永一旁乐了,要想让这兄弟不记仇还真是不可能,那姓丁的自认倒霉吧,谁叫你惹了他的,活该。见正事谈的差不多了,张永叮嘱了几句,二人便出了这织染局。

    “兄弟,你这法子妙啊,哥哥倒要瞧瞧这回能省多少银子。”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难题,张永出了门就兴奋起来了。、

    郭右五呵呵笑了:“最少一半,你那凑不齐的银子可以省下来了。”

    “哦,兄弟这么有把握?”张永惊喜道。

    “嗨,那是必须的,不信你走着瞧。要是还差银子兄弟我出,要是多了银子你可得赏我,怎么,敢不敢答应啊?”郭右五打起了张永的主意。

    张永想了会,咬咬牙:“行,哥哥我这就五万两银子,这次能采办下来要是还有余粮了,全给你,免得一天到晚的打我主意,害我晚上睡觉还被你惦记着。”说到此二人哈哈的都笑了,其实二人心里也清楚,就算是省也省不了多少了,只怕兵仗局的银子得想其他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