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游戏规则
出得了兵仗局大门，好家伙，王文胜不知道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正在门口晃悠着。郭右五笑了：“文胜兄，我怎么躲哪儿你都找得到，你干脆和我换一下，你当这顺天府的差人倒是合适。” 王文胜也笑了：“右五兄好难找啊，傻强说你现在满北京城的跑，就没一个人知道你在哪儿，我这也是碰运气碰上的。” 郭右五想想也是，自己每天忙的都是不相干的事儿，干了也白干。“走吧，准备带我去哪儿啊？” 王文胜呵呵一笑：“右五兄你也太直接了吧，也不寒暄、寒暄几句。”嘴里说着，手上却招手拦了架人力车。二人坐在车上一路出了城，车上王文胜还絮絮叨叨的：“我说右五兄，你造的这人力车真好使，我现在每天都要坐个三趟、五趟的，要是没了这玩意我还不习惯了呢，你看这大热天的，父亲都准备自家也备一乘，比起走路方便了不知道多少....”王文胜像唐僧似的一个人念着念着到了琉璃厂。 这好多天没来了，琉璃厂已经全变了模样，到处是修建房子的，砖、石、沙遍地都是，撘的竹架子、木棚子密密麻麻沿着条泥巴路延伸开来，打着赤膊的苦力们‘嗨嗨哈哈’地喊着号子，一片汗流浃背的繁忙景象。 沿着泥巴路走了下去，王文胜在一旁介绍着：“这一条是主街了，房子建好后会铺上大青石条的，二丈多宽。”郭右五心想，好嘛，我来这搞开发了。走到分岔口，规划中的广东会馆竖起了几丈高的木架子矗立在眼前，虽然只搭了几个梁柱子，都是粗粗的大木头，最粗的只怕有一人抱那么大，可见规模不小。这会馆建在了路口，沿着两边下去就是两条附街了，也是人头攒动的，尽是做工的苦力。 见郭右五来了，王老爷、何老爷老远的就迎了出来，几人寒暄着。郭右五瞅见了豆浆老三，冲他点了个头，老三穿的是件短衫，虽然脏了点，倒不像那些做工的个个黑汗直流的。 王林眼睛很毒，顺着郭右五的眼神解释道：“大人，您介绍来的老三兄弟可帮了我大忙了，现场很多事都是他在负责着安排，老王头年纪大了，我寻思着这以后这摊子还是交给老三帮我照看着，我也放心啊。”这话说的，明白的人听的舒服，不知道的人还听不出道道来。 郭右五是明白人，这是王林特意说给他听的，算是他还的个人情，便笑了笑：“怎么样，进展顺利吧。”顺便也冲着何老爷笑了笑。几人便随着郭右五的脚步慢慢的向前走起，如同陪首长视察。 王林简单地介绍起来，药铺子这一块多亏宫里的大人出面，孙春阳他们家搞定了其他的也纷纷愿意来了，这主街的只定了四个门子，到时候全是古玩药铺、锦绸罗锻、戏院酒楼、当铺钱庄四样，其余的都安置到附街里面去。谈到附街王林笑呵呵的，这郭右五的主意一放出去上门求铺子的立马络绎不绝，到今天还有人赖着王家大门不肯走的，七七八八总共六十来个小铺子全定了出去........ 众人从会馆那地开始，走到头又转了回来，一路上王老爷、何老爷滔滔不绝，说的也越是起劲。终于停了下来，郭右五看着他们一笑：“王老爷喊我来不会是只报喜不抱忧的吧。” 闻言王林谦逊地笑了：“王某这点心思怎么瞒得了大人？说实话吧，琉璃厂一切都顺利，就是一点，大人要求的冬至前开市时间太紧迫，广州会馆先不说了，招来的些大商贾们纷纷抱怨，也确实是的，一般这么大的店子没个一年半载的谁都不敢说建成开张。我等就是为此事发愁，今天请大人来给我们出出主意。” 郭右五听了半天没回答他们，其实不说他也知道，这会的房子都是榫卯结构，所有的木制件全部是现场加工，没有成品可买，等搭好了框架才开始填充砖石，整铺地面，然后还有所有的门窗、悬梁、过道、摆设都是用木头现场制做。最后还有那瓦呀片呀什么的，讲究一点的墙头都有几十种造型，排水、取水的也要时间做...这会要求他们半年内完工的确强人所难了。 想了半天缓缓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求琉璃厂冬至开市。陛下新政，今年冬至时会祭祀祖先、大赦天下，这里有陛下的五成干股，这五成干股什么时候送上去时机很重要，晚了宫里面看不上你这点银子，你们做的这些也没了意义，所以我一再强调一定抢在冬至前，交一份厚礼出来。” 说到这里看着众人，王林他们也在点头，看来他们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又说道：“实际困难我们还是要考虑的，你们看能不能这样，你们和大的商户们多沟通，咱们先突击做这表面的功夫。就说主街的商铺，咱们尽全力先做好门口这块，力求能够开门营业。至于后面的屋子、仓库、院落的，暂先放放，以后几十年有的是时间，不必非在今日嘛。” 王林他们抬头望着郭右五，“大人，这样也成吗？” 郭右五笑道：“为什么不成？你来买东西还非要到我家的后园子去看看啊。”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何老爷开口了：“大人，后面副街的商铺都是自己建的还好说，关键是前面的主街，这些商铺可都是先卖的地，有几家还是送的地，铺子是他们自个建，我们的话他们可听可不听的。” 郭右五点点头：“是啊，所以要沟通啊，多和他们掌柜的聊聊，实在不成的话咱也出一计。” “哦，大人，什么计？”大家都凑了过来。 郭右五一笑：“还能有什么计，花钱啊。”走了两步，道：“咱出个游戏规则，琉璃厂所有自建商铺，前十位先建成可以开门营业者，咱有奖，大奖。头名，奖陛下亲笔题字一付。二到十名，奖银子，你建房子我出工钱，咱们把这人工费帮他出了。” “哇...”众人一片惊呼声。“大人，这陛下亲笔题字随便放哪家都是传家之宝啊，我们说出去只怕他们要疯。” “对，就是要他们疯，不来点刺激的怎么行，要让他们从现在开始日夜不停。”郭右五信心十足道。 何老爷说了：“我们广东会馆看来是抢不了这头名啰，憾事啊！” 王老爷也说了：“一个铺子的人工费不过几百两，大人，我看值。就是这陛下的题字得大人出面了。” 郭右五哈哈一笑：“那是当然，记的跟他们说了，这能不能开门营业得检查许可，不是你说开门就开门的，你拿我的好处就得服我的管。你们正好借此机会先成立一个商家协会，统筹安排现在和以后的商业活动，什么扯皮打架的啊、恶意竞争的啊、无良买卖的啊、破坏同行声誉的啊，都上这协会给处理了，首任会长王老爷先担了，以后三年一换选，所有琉璃厂的掌柜都有权担任，条件就一个，德高望重。怎么样啊？” 众人都不敢说话了，这郭大人脑子里的想法太天马行空了，什么坏事到他手里都能变成好事，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琉璃厂冬至前开市的大问题，还大大的提高了广东商人在京城的影响力，如果有郭大人帮衬的话王林他们在京城也慢慢的能和浙商、晋商他们平起平坐了... 谈完了正事，王林他们死活不让郭右五走，一定要宴请聚一聚，晚上就定在贵喜院，也近。郭右五没有办法，又记着答应林先生他们晚上庆功的事，只好喊了他们一起到这贵喜院，也好让他们开开荤。 林先生一行人到的时候嘴里‘啧啧’个不停的，平日里只知道这贵喜院就一个贵字，可到底是怎么个贵法还没见识过，今儿来了才算是开了眼界。柳先生、刘一碗更是别提了，不就是画了几本小书嘛，这一晚上花的银子画上一年的小书都值了啊，没看见这倒水的婢女都锦衣绸缎的，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金贵。 傻强更是乐的开了花，就差流口水了，刚才偷偷的摸了一把小姑娘的屁股，到现在手上都是香的，吗的抢一个回去就好了。 一群人加上后来的董老爷、陈老爷几个，一共十几个人，坐了一个大屋子。桌子都是特制的，硕大的桌面，整块花岗石磨的，底下是上好的红木架子，雕工精美，两人坐对面说话都得大声点，要不还听不见；屋子里前前后后站了六个服侍的婢女，屋子的烛火更像不要钱似的，点了几十个，手臂粗的大红蜡烛点起来还有股香味，屋子里每样摆设都透着富贵，真不愧是烧银子的地儿。 郭右五也懒得跟他们介绍来介绍去的，指着刘一碗，道：“刘一碗，今儿出来，求的是个开心，你是吃嘴皮子饭的，来给大伙讲几个段子。” 刘一碗职业性地一拍桌面，立马抑扬顿挫、张嘴就来：“话说正是五月半天气，虽是晴明得好，只是酷热难行。杨志这一行人要取六月十五生辰，只得路上趱行。自离了这北京五七日，端的只是起五更，趁早凉便行；日中热时便歇......” 他讲的正是那智取生辰纲的段子。说到智取生辰纲八条好汉的时候绘声绘色，就像那赤发鬼刘唐、托塔天王晁盖、智多星吴用、阮氏三雄、入云龙公孙胜、白日鼠白胜活了过来的似的，每个人应有的神情都跃跃如生，连一旁刚刚进了屋子的戏班子都听了个仔仔细细。 郭右五坐的首席，面对着门口，正好看见戏班子进来，眼睛顿时一亮。七八个人中，一小妮子亭亭玉立，一身绣得极为考究的裙子，淡粉色的，下摆百褶收边，拖在地上，行走起来娓娓动人。 “好了、好了，今天不是来听说书的，咱们来听听小曲吧。”郭右五喊住了刘一碗，嫩滴滴的美人可不能白白糟蹋了。 王林笑着朝众人点了个头，含笑道：“贵喜院最近请来了苏州最有名的苏大家，今儿王某请各位前来欣赏一番，咱们也沾沾江南的文化气。”众人一听拍手叫好，这苏大家闻名已久，多少达官贵人愿求一见，没想到王林能请到此人，当真是舍得花银子啊。 王林微微得意的冲着戏班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开始了。郭右五满以为这清秀的小妮子便是名满江南的苏大家，暗思这小妞年纪不大名声可不小了。谁知道小妮子走到门口，从门外一礼，口中道：“有请苏大家！”众人这才明白，这苏大家看来是另有其人了。 正遐想在，门外进来一人。荷，女子年纪不小，只怕三十多了，身材矮小，青衣素颜，长相甚为平常，粗粗的眉毛，短短的脖子，凤姐似的。女子进来很清高的微微一福，然后等众人安静下来了，再回头冲琴师们点了个头。叮叮朗朗～！琴师的乐声顿时奏起，苏大家摆着架势，走了两步台步，正准备开口唱词。 “停，吗的喊你们停没听见啊。”郭右五本来就听不懂这阴阳怪气的昆曲，有个美人唱唱倒还罢了，这苏大家一副影响市容的长相顿时倒了胃口。“你，喊你呢，给我出去，还大家呢，吓唬大家的吧，出去。”郭右五指着苏大家毫不留情的数落着，直接开赶了。 苏大家憋着一口长气准备开场的，耳里听着此人嘴里连环炮般一大堆奚落的话语，顿时这气息堵在了胸中，当时就傻了。她闯荡南北多年，处处都是奉承之声，何时被人驱赶过？还是如此的毫不留情。呆立半会，一口气拗不过来，“哇”的哭出了声，踉踉跄跄掩面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