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条陈
二天一早，郭右五早早的来到了检校房，进了门，没想到还个人比他来的还早。“哦，胡师爷，这么早有事啊？”郭右五有点吃惊，胡师爷平日总是跟在刘大人身边的，很少到处走动。 “郭经历早啊，这不，有事求大人来了。”胡师爷满脸的微笑。 “嘿，您面前我可不敢称什么大人的，您这不在调戏我嘛。”郭右五边说着边倒着茶水：“胡师爷，我这里可有个宝贝儿，今天您运气好。” “哦，什么宝贝？” 郭右五拿出了张永送的龙井茶：”胡师爷请看，这可是顶级的龙井茶啊，一般人来了我还不舍得拿出来。” 胡师爷凑前闻了闻：“香！” 郭右五把茶叶倒入茶壶中，灌上开水，然后徐徐加入杯中：“胡师爷，请。” 胡师爷双手捧了过去，轻轻吹了口气，一仰脖子干了一半：“真香～！” 郭右五微笑着续上了第二杯，暗道，这可是贡品，寻常人见一见都难。胡师爷接过了杯子，没有马上品茶，而是缓缓地说道：“郭经历，昨天的事别往心里去。”眼神却不自觉瞅着郭右五的反映。 郭右五哈哈一笑：“没什么，睡一觉就都忘了，我这人啊，两大特点。” “哦，郭经历请讲。” “第一啊，就是健忘，像昨天的事，咦，胡师爷，昨天都发生什么事了？”郭右五瞟着胡师爷。 胡师爷嘿嘿笑了笑，没接话。 “这第二嘛，就是人太直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胡师爷您说呢？” 胡师爷竖了个大拇指：“郭经历有侠义之风。”隔了会，胡师爷道出了来意：“郭经历！” “胡师爷请说。” “刘大人说了，首辅大人要的条陈可是很急，命我陪大人早上弄出来，刘大人急着今天送过去。”胡师爷话一说完也是心里在打鼓。 “哦，条陈啊....胡师爷，您说卑职在顺天府既不是头啊也不是尾的，要出条陈也轮不上我出头啊，您说是吧。”郭右五很认真的续着茶水。这时门口一响，原来老孙他们来了，见了胡师爷在此纷纷行礼，胡师爷见势应酬了几句急忙告辞。 回了府尹大人书房，胡师爷低头和刘西元道：“大人，小的去找了郭经历，郭经历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在，他说了，条陈他是不会出的。” 刘西元闻言大怒，把手上的个卷子往桌子上一扔：“去，把他喊来，还没了规矩了。”胡师爷应了一声，低着个头又出去了。 这边，检校房里众兄弟都到齐了，郭右五问着话：“说说，昨天的事都查的怎么样了” 老刘唉了一声，道：“昨天我们几个问了一天，总共有十几个苦哈们挨了打，有轻有重，但大多没什么事的。就是有五个苦哈见了血，包括昨天五哥你看到的那个。” 郭右五点点头，恶狠狠的道：“五个见了血的都是哪些人干的？今天我们就要拿这五个孙子开刀。” 老刘接道：“这五个苦哈们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挨的打，包括动手的人大概长的什么模样我们都查实了，下一步就是确认，这一步难度很大，五哥你知道。南城有好几万户人，就我们几个只怕得查上一段日子的。”说着叹了口气，众人也是跟着叹气。 郭右五起身在房子里走了两圈，竖起了根手指，说了：“咱们就八个人，要找到那五个动手的孙子肯定希望不大，但是我有个法子。”说着坐了下来，“告诉我，昨天受伤的那个苦哈在什么地方挨的打啊。” 老刘急忙说：“一大清早，就在百顺胡同口，有三个孙子，估计是从连升楼喝了早茶出来的，动手的是个小胖子。” 郭右五嘿嘿一笑：“这不就行了，动手那孙子我们不认识，那连升楼的伙计们还有掌柜的不会不认识吧？你们现在就去要连升楼的掌柜交人，要是交不出的话就封了他连升楼，有什么事我挡着。”说罢想了想，又道：“还有，你们出去声响给我闹大点，就说那几个孙子我顺天府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人恍然大悟，这法子肯定比自己到处问讯要好的多，也最简单，只是太粗暴了，有点欺负人的感觉。 郭右五看着众兄弟出了检校房，摇了摇头，唉，这几个兄弟还是太老实，吃不了公安这碗饭啊。想着想着正准备出门，到了门口胡师爷迎面堵了上来，“郭经历，府尹大人有请。” 郭右五朝他笑了笑：“胡师爷，卑职现在有要事要办，麻烦您回个话，我出去会马上就回来，恕罪了。”说罢扔下发呆的胡师爷扬长而去。 胡师爷呆了半天，得，回去禀告吧。刘西元闻言又是大怒，“你来说说，这还有没有规矩了，还有没有把本官放在眼里了。”当下气得起身围着屋子走了好几圈，复又坐下，一寻思，这事还得郭右五亲自来办，自己还真拿他没有法子。便对着胡师爷挥了挥手：“你下去吧，郭经历回了衙门马上把他请来。” 胡师爷应了一声出去了，得，再回检校房守着吧。 郭右五出了衙门招手叫来了个人力车， “爷，您去哪里。”拉车的是个精壮的小伙子，披了件短打衫，看着就有精神。 “烟袋斜街，爷我今天去开开荤去。”郭右五上了车心情也好了许多。 “唉，爷您坐好了。”小伙子麻利的拉动了起来。 “小伙子，拉车拉了几天了？平日生意怎么样啊？”郭右五坐在自己设计的人力车上稍稍有点臭屁。 “回大人，拉了才几天，好多人还不认识这个东西，但是坐了的人都是很满意的。” “哦，你这车怎么个收钱的？” “我们周伯说了，现在由客人随便给，三个五个大钱都可以的。” 郭右五暗暗盘算了下，拉一趟收三文钱，一天要是拉个二十趟就是六十文钱，一个月下来也将有近二两银子，还算是可以的。自己原来做检校每月也才二两银子，对了，现在做了官了，不知道朝廷给发多少银子，回去得问问。 二人一路上闲聊着，小伙子言语很是朴实，郭右五对他印象大好：“小伙子，你叫什么啊？” “回爷，小的是永平府人，大家伙也叫小的唐山。” “嗯，唐山，好好干，以后这拉车的生意会越来越好的，到时候多攒点银子，娶个漂亮媳妇。” “唉，谢爷吉言，小的也祝郭大人步步高升。”小伙子回头笑了笑。 “咦，你认识我。”郭右五有点惊讶。 “周伯指着我们远远的见过大人的，小的们都知道是大人给我们琉璃厂的建的新房子，琉璃厂的人穷是穷了点，知恩图报还是记得的，大人您是好官。” 有时候最能打动人的往往就是这些最朴实的语言，唐山的话说得郭右五鼻子一酸，昨日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到了烟袋斜街，郭右五下了车就要掏钱，唐山见状扑通～跪下磕了个头，起身拉了车子就跑了。 晚上就是俞文赞儿子的百日酒了，郭右五在烟袋斜街逛了半天，不知道买个什么礼物是好，街道上商铺倒是不少，大多是做的日常的买卖，什么布匹、锦缎、胭脂水粉、酱料呀，还有些酒楼、茶社，文房四宝的书斋也有些，但是不适合送礼啊，逛着逛着信步进了一家古玩店。 古玩店的掌柜看着门口进来了个官爷，急忙迎了上去：“大人，请随意看。” “哦，你这有什么些特色啊？”铺面不大，进了门最显眼的就是屋子左侧放着三排古玩，什么瓷瓶呀，铜器呀，密密麻麻一大堆，码在地上，不下上百个，跟杂货铺似的。 “回大人，本店特色经营各类玉石。”掌柜的恭恭敬敬的答道。 “哦，我想买个送人，小孩子一百天，你帮我挑个，要好的。”郭右五走了半天也累了，好歹就这里吧。 “哎，大人稍等。”说着掌柜的进了内屋，一会出来了，手上捧着个大锦盒。 “大人，您看。”掌柜的打开了锦盒，上下三层，每层十余个美玉，随着锦盒打开掌柜的话匣子也打开了：“玉有古玉、新玉之分，送小孩子的话小人建议买个新玉就可以了。新玉还有软、硬之分，硬玉多指翡翠，此物多产自东吁（缅甸），色是绿色最好，种是灵地儿的最上，越大越好，越大也越贵。” “大人再看，这些是软玉，软玉有黄、白、墨、红之分，通常白玉最佳.....”掌柜轻轻拿出了其中的一块玉石：“大人，此玉名羊脂玉，因色似羊脂，故名“白如截脂”，给人一种刚中见柔的感觉，这块是白玉中最好的品种，本来产出十分稀少，像这大块的更是极其名贵。” 郭右五拿起握在手中，但觉入手细腻，温润坚结，其光泽如脂且手感沉重，沁色自然，赏心悦目。“好玉啊，只怕不便宜吧。” 掌柜媚笑道：“大人一眼看中此玉，那是此玉和大人结缘啊，玩玉和交友一样，讲究个缘分，有了缘分才能长久，这和娶媳妇也是一样的个道理。” 郭右五闻言哈哈大笑，这掌柜真会做生意，更会说话。当下交了银子，满意而归。快到申时（五点）才回了顺天府，进了检校房一看，嘿，胡师爷靠在椅背上眯着了，看来他要和自己耗上了。胡师爷看到郭右五回了一个起身从椅背上爬起，顾不得检校房还有其余人，拉着郭右五的袖子就不放下了：“我的郭大人，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骂死了，大人您行行好，别让小的为难了。” 郭右五挣了两下硬是没有甩脱，“行，行，胡师爷您先出去下，我和兄弟们有些话要交代。” 胡师爷半信半疑的允了，走到了门外站起了岗。众兄弟们大惊，什么时候见过胡师爷这么失态的啊，平日里连通判大人见了他还得恭恭敬敬的喊上声——“师爷好～！” 郭右五转过头来，道：“长话短说，情况如何？” 老刘站了起来：“五哥，都搞清楚了，那五个孙子里面有四个我们都打探到了，都是些小混混，随时可以抓人。就是连升楼的那个小胖子估计有点来头，掌柜的打死都不敢说。” “连升楼你们封了吗？” “封了，现在还关着门在，但是掌柜的打死都不说，我估计着掌柜的肯定知道，看他的样子像是怕的要命。” “哼，我看他连升楼能熬几天，先不管他。其余的四个孙子今天晚上就动手，我现在给你们调人去。” “五哥，就几个小混混，我们去一个人就可以把他们带回来，不用再喊人了吧。”胖子张焘在一旁摩拳擦掌，看来对抓人很有兴趣。 “切，我顺天府办事怎么也得闹个场面啊，你们等着，今天晚上你们带一百个衙役出去抓人，要的就是个声响。”说罢扔下发呆的众人出了检校房。 郭右五和胡师爷进了刘西元的书房，看得出来刘西元有点乱了分寸，“你，你说，你今天上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首辅大人等着我们的条陈，下午还来了个人催了的，你.......”刘西元手指着郭右五抖了两下又放下了，郭右五面带微笑毫不为之所动，刘西元还真是没有办法。 胡师爷上来打了圆场：“郭经历，此事是首辅大人交办下来，办不好的话损了我们整个顺天府的脸面啊，府尹大人也是为了大家好。” 郭右五朝刘西元一笑：“大人，卑职又没说不办的。” 刘西元算是彻底没了脾气，这口气也软了：“郭经历，你现在就办了行不，本官看今天还能不能赶过去。” “大人，你还记得昨日我有个运垃圾的苦哈被打的事吗？” “记得，记得。首辅大人都知道了，要严办。”刘西元言语也恢复了常态，严肃中透着严厉。 “大人，那几个宵小卑职白天的都查实了，准备今天晚上就动手抓人，还请大人主持。” “哦～！”刘西元盯着郭右五看了看，“行，全顺天府的衙役今天晚上由你安排，这样可以了吧。” “哎，谢大人。”说完郭右五眼睛却是瞄着胡师爷。 刘西元摆了个手：“去，胡师爷，吩咐所有衙役到南路厅集合，带齐家伙，听从郭经历安排。”胡师爷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郭右五看着胡师爷出了门，微笑道：“大人，条陈的事今天还真办不了，卑职晚上有个宴请，非去不可。明天，明天一早大人要胡师爷到我那里拿条陈吧。卑职我今天不睡觉都要把它弄出来。” 刘西元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郭右五行了个礼悄悄的闪了出去。吗的，这不是在玩本官吗，老爷我很生气啊。 检校房门口，黑压压的站了大几十个衙役，个个手持铁尺、枷锁，平日里这些人只有府尹大人亲自下命令才能调动的。郭右五朝胡师爷拱了拱手，“胡师爷，晚上的事情还麻烦您老人家亲自去站站场面，这些人我的兄弟可指挥不动的。” 胡师爷点头道：“客气了，都是衙门的事，胡某来跑跑腿是应该的，郭经历只管下命令吧。” 郭右五哈哈一笑，“下命令我可不敢。”说着指着老刘道：“今天晚上刘检校是正主，麻烦胡师爷跟着出去溜一圈。”又对老刘说道：“老刘，晚上事情办完了要好好的招待一下胡师爷，今天也算是给你们个机会巴结巴结胡师爷。”回头又对胡师爷笑道：“是吧，胡师爷。” 胡师爷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的。” 看着检校房的兄弟们带着几十个衙役浩浩荡荡的出了顺天府，郭右五才放下心来。吗的，百来号人出去，吓都吓死那几个手贱的孙子了。再一看时间不早了，得，赶快赶回去换身衣服，晚上的百日酒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