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劫后余生 竟以残躯浴霜华
村里的公鸡第二次打鸣，二犊子就起床了。 他飞快地穿上补了又补还到处冒出棉花的袄子，胡乱舀起一瓢水抹了把脸，抓起一块硬邦邦的窝头，出得门来。 二犊子腮帮子一鼓一鼓地，仰头看看依然繁星点点的天空，拉开架势，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撒着欢往村东头晒场跑去。 奔跑在春天清朗的星空下，当身体活动开以后，与天地无限接近的感觉，令人神清智爽。 二犊子很享受这种感觉。虽然起初还是很留恋被窝的温暖，不愿意大清早就爬起来折腾。可是，那人对他说了一句话：“人躺在被窝的时间越长，不但活得越短还活得越不好。” 他很相信这个人说的话。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能进一趟三百里之外的县城的人那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何况这人一看就是个见过很多世面，去过很多地方的人。 晒场上毫无悬念地出现了那个光着膀子，做着短促动作的身影。 二犊子高叫一声：“师傅，我来了！” 那人停了动作，转过头来，棱角分明的脸庞在依稀的星光下，透着无尽的疲倦。仿佛一柄曾经锋利夺目的宝刀蒙上了厚厚的铁锈。 紧紧抿住的唇角松动开来，绽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谭浩有点气喘地低声道：“给你说多少次了，现在村里人都还在熟睡，不要高声说话。” 二犊子吐吐舌头，压低声音道：“徒儿知错了。” 谭浩拿起场边石头上的两个布袋说道：“这是给你准备的，绑到腿上吧。” ------ 绕场跑了三圈，谭浩已经跟不上二犊子的脚步了，但他还是拖着似乎随时会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挪地“走”完每天必须的十圈。这时二犊子的五十个引体向上和一百个俯卧撑都已经结束，正光着膀子在对着一株大树忽拳忽掌地敲打着。 谭浩汗出如浆，在冷风中却不敢稍有停息。他现在的身体做爆发性的运动已经是不可能的。 谭浩拿起一条绳子，开始勉力跳动起来。 ------ 彻底累垮的谭浩被二犊子抱着，往村口木屋走去。 清冷的晨光中，露娜接过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的谭浩，勉强笑着用还不很熟练的汉语对二犊子道：“又麻烦你，那块rou，他准备，你拿去。” ————————分割线———————— 一年前，醒过来的谭浩和露娜被人连夜送出青州城，坐着马车一路向北，直走了半个月，来到这个荒僻的小山村。 送他们的那几个凡人在为他们买了这栋木屋，置办了一些家用物品和粮食材草，留下十贯铜钱和一包大约百两的银子就离开了。 谭浩早已发觉自己身体出现了异常，感觉迟钝，身体还很虚弱，稍微多运动一下就气喘得不行。 人在困境中学得很快。露娜担负起了一切的家务，劈材做饭打扫洗衣慢慢地都做了下来。开始还扶着谭浩出去和村民换一些柴米油盐之类的，渐渐地她学会了一些汉语，现在这些都是她一个人去做了。两个月前，她还拿着谭浩写的方子委托村里的蓝员外进城的时候带了好些中药回来，每日煎了给谭浩服用。但是却像石沉大海，一点用都没有。 谭浩整整沉默了十天，某日早晨突然起了个大早，颤巍巍地在房前一遍一遍地打军体拳，直到完全瘫在地下。 露娜心疼地将他拖进屋里，责备他身体不好还要去运动。谭浩说道：“我想找出我到底怎么了。如果一直躺在床上床上，是永远都不会找到原因的。” 从此，谭浩每天风雨无阻地寅时都就起床，做各种运动，每次都把自己彻底累趴下才作罢。 逐渐，从最开始的一会儿时间到现在的小半个时辰，谭浩运动到累趴下的时间越来越长。 其间的辛酸艰难简直是无法想象的。风寒感冒这些小病那是常事；露娜正是贪睡的年纪，白日黑夜地cao劳，有时候醒不来，谭浩也不忍心叫她，有好几次他累倒以后无人来护持，险些便冻毙在外面。 有一次，无父无母的二犊子发现谭浩倒在木屋前，赶紧拍门叫醒沉睡的露娜，才将他弄进房去。 后来二犊子见他每日锻炼很有趣，便执意拜他做了师傅。 ————————分割线———————— 一直沉睡到中午谭浩才醒过来 他喝了半碗姜汤，喝了一碗rou粥，三块烙饼，逐渐缓过劲来。见露娜开始收拾碗筷，他轻轻握住露娜的手，感受到那掌心的粗粝。谭浩心下酸楚，叹息道：“这一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我，对不起你。” 露娜一笑：“你对不起我，地方多了！只要你早点，好起来，就是报答我咯。”一边说一边收拾碗筷，嘴里却不停息：“听说蓝员外，愿意，卖五十亩地。你说，买了好吗？” 露娜现在基本都说中文，说起来除了有点断断续续，再加上口音有点怪之外，倒还是能让人明白。 谭浩摇头道：“那么多地，你从没干过农活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下来？就算请佃户，你也没经验去管理啊。” “那，老是，花钱没进的，我们以后，怎么办？”露娜停住手，皱着眉头道。 谭浩自信地一笑：“我的身体越来越有起色，等再好点，能正常到处走了，自然会想办法找生活的。在这里，凭我们俩，难道还找不到钱么？”说着，对露娜挤了挤眼睛。 露娜改用英语道：“你有什么计划吗？” 谭浩同样用英语点头道：“在我们那世界，我们国家有一些人写了些很有趣的小说，就是说我们这种情况的。说实话，有些想法其实很荒谬，但是其中一些简单的拿来混个温饱倒也确实不是问题。” 露娜略一思索，拍手道：“是啊，咱们随便造点香皂肥皂出来就不愁吃穿了，发大财都是肯定的啊！我们有钱了，我要穿漂亮的衣服！我要去旅游！” 谭浩心底苦笑：“这就是荒谬的想法之一了，制作肥皂的烧碱哪有那么容易制作和保存，这可是列为化学危险品行列的东西。草木灰和油脂做出来的原始肥皂能卖出去真是见鬼了------” 谭浩笑了笑说道：“我去钓鱼，你也去吗？” 露娜道：“出去走走也好。你先去，我收拾完了就来。” ————————分割线———————— 谭浩拿起竹竿棉线钢针做的钓具，挖了一些蚯蚓作钓饵，再抓一把米面作诱饵就出发了。 从他这木屋一直往东，有一条小河，河面虽然不宽，水却不浅。河里鲤鱼鲫鱼极多。现在又是春天鱼类产卵要开始的时候，正四处找吃的补充消耗一冬的脂肪，极是饿痨，最是好钓。野生鱼和饲养的鱼，那营养和口感是有天壤之别的。这些日，谭浩只要天气好便要去钓点回来熬汤，享享口福。 谭浩洒了窝子，坐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便开始垂钓，静等鱼来。 春天和煦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地，天空碧蓝高远，新鲜而坚定的生机从土地里抽发出来。静静地坐在四野无人的地方，所有的俗事烦恼似乎都远离而去，渐渐地谭浩的心灵无比宁静，进入一种无欲无求的感觉中。 突然，水面鹅毛做的鱼漂一抖，将他惊醒过来，赶紧往前一推轻提，却是一条约莫五两的鲫鱼。那鲫鱼肚腹鼓鼓的，现是将要产籽。 谭浩心里一动，然后一阵愧疚。自己自从醒来后竟像是丧失了那方面的能力，那东西就算早晨醒来都像一条软绵绵的虫一样。露娜正值青春少艾，有时候心里想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有多少次，自己都只能用手来帮助她。 每次下来，看着她哀怨的眼神，谭浩都是心如刀割，自惭自恨不已。 谭浩心绪烦乱中，又钓了两条鲫鱼，突然想起时间都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怎地露娜还不过来？ 蓦地想起前几天从县城回来过省亲那蓝员外的儿子看露娜的眼神，那纨绔恶少心里在想什么，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写在脸上的。谭浩心里一紧，再也无心钓鱼。收起鱼竿和串起的三条鲫鱼，急急往村里而去。 赶到村口，远远就听见一个轻浮的声音道：“你那病鬼老公全无用处，小娘子难道不想么？让哥哥来帮你吧。”接着是露娜羞愤地断断续续地诉责声 谭浩心里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