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若是抉择何为故
当叶晓奇醒来,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蓬莱,回到了初入蓬莱时候。简简单单的一间禅房,大大的“道”字前,一床一几一蒲团。叶晓奇推开门走了出去,看见屋外的道童听得声音跑出院去的背影。过了一会儿,章新从外面走了过来,喜道:“晓奇,你终于醒了啊。来,吃午膳吧,师兄已经备好了酒席。小桃,你便去通知林福过来一起。”叶晓奇看着刚才那位道童确是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颇为有神,竟有几分当年莫雪晴的模样。 叶晓奇只记得章新师兄以前从来都是宁愿只吃丹药,也不要什么酒饭。八年了,看来都已改变不少,叶晓奇想与师兄说些关于自己的事情。只是章新似乎并不在意,径自带着他前往一座崭新的亭子,亭上牌匾赫然便是“梅兰亭”。 章新眼见叶晓奇诧异,便道:“这个亭子便也是归来峰上的,只是不知你还记得不?”叶晓奇点头,默然不语。其实昨日他也知道了,如今蓬莱一统,无道道长为了不让各家实力继续发展,多给一些新入门的弟子论资排辈,而且,都要收入蓬莱顶先行修炼三年,方得各归个人门下。至于旁门弟子,则是被他遣散了不少,只剩下有所潜力的。如此一来,自然惹得很多长老不悦,其他各峰施行起来颇为困难,却是从归来峰最先开始。可是原先无为道长门下,陆誉、钱月、莫雪晴早已归了蓬莱顶,章新回山,一怒之下,便几乎拆了归来峰,都带到了庐阳。 亭中已经有人等候了,却是叶晓奇相识的,青城虚清道人和徒弟张并。虚清道长看到叶晓奇很是高兴,竟起身前往亲自迎接,“五年不见了,竟是果然是生的越来越青年才俊了啊!来,来,快坐,快坐。” 叶晓奇只觉受宠若惊,便把当日师父所说告诉了虚清道人,自是隐了符阵秘法和神兵清霜不提。章新其实早已猜的师叔不再人世,并不惊讶,只是虚清道人却是叹息:“可怜楚云也是一代天才翘楚,只可惜啊,可惜啊。” 章新让得虚清入座,虚清拉着叶晓奇坐在一起,张并和章新则坐在两人对面。席间只是上得普通斋饭,谈得也无非是一些寻常修仙道法。只是分别时,虚清远远地先走了,张并则是颇有意味地看了章新和叶晓奇一眼。章新眼见张并回头,也是对视了一下,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叶晓奇不解,章新却未多说,只是带得叶晓奇入了与别日并不相同的密室,那里供奉的却是无为道长灵位。然后章新才拿出了一纸信封,递给了叶晓奇。叶晓奇拆开,一扫而过,却是震惊不已。 章新看到叶晓奇格外惊讶,便道:“晓奇师弟,信上所说,我昨日便知道了。只是,这对你却是太过牺牲了,只是师父和你师叔大仇未报。雪晴师妹竟要嫁给无道弟子陈获,所以,师兄才出此下策,还望师弟能以大局为重!”说完,他竟是顺势欲拜。 叶晓奇看到信,却是仍旧震惊不已,看到章新拜向自己竟也无动于衷。过了好一会,叶晓奇终于抬头,看看师兄,点点头,然后默默走开了。 叶晓奇失魂落魄地走回孟家,林福看到他,昨天的气愤还没过去,只是说道:“沈小依已经走了。她说放心不下表哥,就先行回去了。”然后便“嘭”的关上了门,只是过了一会却不见叶晓奇来问,便又打开了门,林福看着叶晓奇傻傻地拿着沈小依留下的信笺,竟是呆了。 林福不忍,就开了门,踱过去,叶晓奇却起身又出门而去,却撞得迎门而进的孟宁痛得直呼。叶晓奇看看孟宁,没说什么,只是折转回来拿着清霜便出去了。 孟宁嗔怒:“什么人哪?真是!算了,算了!肥林呢?” 林福走了过来道:“我在这,我可不是肥林。孟大小姐请叫我林福,或者林道长,好歹我也将是一代天才。嗨嗨,嗨嗨。” 孟宁一听却是乐了,“你的一身赘rou,如何不是肥林。你想修仙?那恐怕得转世投胎再来吧,还是林道长……。” 林福原本就打算逗得孟宁开怀,这时见她不再阴郁,也饿只咧着嘴憨憨地笑着。孟宁一见,却也满脸无语,只是不再像先前的厌烦林福了,看着他的痴样,竟也微笑不已。于是,两人都在院中不停地各自笑着,却是越笑越欢。 叶晓奇漫无目的地在庐阳城中走着,生来第一次却是如此的迷茫。叶晓奇拼命摇动食指,却也无人回应,想找沈小依而去,可是也不知她去了何处,只是一遍一遍地默念信笺:“晓奇哥哥,此去当初五年已逝,今非昔比,感恩施救。今日过后,有缘相聚,勿念小依,别再关怀。”只是叶晓奇心中所想却总是会闪过莫雪晴的身影,救命之恩,三年情怀,总是难以忘记,相聚不知情谊,离别却感伤痛。只是这份感觉与和沈小依,却决绝不同。陆誉师兄如何能够将师姐嫁给陈获,这个逼死师伯的大弟子呢?该听师兄么?此番抉择,却是难以决断。 此番气候已是深秋,背负清霜,走在古树参天的街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叶晓奇也是平生第一次厌倦了这世俗凡尘,甚至这浑身修为,却是格外怀念当初和掌柜生活的日子,就是幼时和爷爷相依为命的清贫岁月也是好的,只是这一切都回不去了。街道的尽头是庐阳城门,不知何时关口守卫更是严格,寻常百姓竟是不予只许入城,不允出城,叶晓奇心里烦躁,却是运了微波,准备直接冲出。 就在这时,关口进来一中年文士,却是拦住了叶晓奇的前路,说道:“这位小兄弟,形色匆匆,不知所谓何事?可否与老夫一叙?”叶晓奇不愿,转身又走,却听那文士又道:“若无清霜,若无修为,前世为何,今生何欲?这位小兄弟还是与我说上一说吧,看你愁忧不已,定是难得定夺。若想抉择,局外之人,怕是最佳。” 叶晓奇闻言,文士似乎话里有话,便收功停下来细细打量,文士一身青衫,颧骨颇高,浓眉大眼,只是满首白发,不似有功力修为,却颇有气势,气度不凡。叶晓奇问道:“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知道清霜?” 那文士朗声笑道:“紫电清霜,干将莫邪,绝世好剑。世人只知干将莫邪,却不知紫电清霜,当初干将夫妇二人拾得陨铁却只一半,另一半则落入了北方大漠,沉没许久。终于在此约是前朝未立之时,被世外高人拾得,历尽一世,花费数十年心血,历经九年炼得两把仙剑,便是紫电青清霜。只可惜那高人却也气数已尽,神兵未及开锋,便被他分别封印于荒野大漠两边。直到有一将军北游竟是无意破了封印得了紫电,而后竟是所向披靡,安定乾坤。那名将军功成身退后,便修仙炼剑。将军觉得紫电过于阳刚,应有另一把至阴仙剑予以牵制,便终身寻求,后来在紫电指引下回到大漠创立了紫陌教,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将军寻得另一把仙剑,却是难以破除封印,终是舍弃半世功力,方得清霜出世。” 文士见叶晓奇听得甚为认真,便到了一偏僻客栈,稍点小菜两碟,叶晓奇只觉若是知晓清霜来历,或许有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也随了文士入了客栈。 文士喝了两口浓茶,清清嗓子继续道:“可惜的是,将军的血却是亲自为此清霜开锋,将军此去带的亲传弟子,其一为大弟子沉若,另一便是小弟子沉落。沉落修为甚高于沉若,可惜不得紫陌教教主之位,甚至也不得爱慕的将军独女爱恋,历来怨恨,便乘师兄不备,重伤之,并弑师夺剑。” 叶晓奇听得只是恨恨不已,一时竟也忘了烦忧,便追问道:“那后来呢?” 文士又品了口茶,吃了些小菜,也不问叶晓奇是否喝茶吃菜,继续说道:“后来奈何,紫电清霜并不相容,清霜更是寻常人士难以使得,便是使得也是功力大减。沉落只得携带紫电远逃,后来回到紫陌教,告知了将军之女,并诬陷沉若,号召天下正道群起追杀沉若,沉若却是一时走投无路。好在天无亡人,就在沉落接掌紫陌教三年以后,与将女之女成婚之夜,竟是喜不自禁,无意梦中说出了真相。将军之女却是与他对质,沉若自是不认,推说梦中之话难以相信,只是以后便软禁了新婚妻子。后来幸得贴身侍女以命相救,逃出紫陌教,之后历尽艰险,与沉若相遇。” 文士再品了口茶,吃了些小菜,接着道:“后来沉若得将军爱女相助,号召紫陌教中年长道长,围攻沉落。那一此,却是紫陌教损失惨重,沉若和年老道长与那些沉若提拔的年轻道士历经三日三夜,惊天动地,最后沉落重伤而引紫电而刎。” 这时,叶晓奇却是不信了,如何这样惊天动地的门派之争,如何修仙界却无任何消息,便问道:“既是如此,前辈请恕晚辈无礼,这样的门派之争为何现在几无人知晓?”
那文士不答,喝口茶,笑道:“道长,你所在的门派无人知晓的事,便是假的么?”然后吃了口小菜,继续道:“只可惜后来,报的父仇,将军之女以身已是玷污之身,不得嫁与沉若,盼来世相恋,竟自刎而亡。沉若伤心过度,传了教主之位与大弟子,竟也殉情而去。直到后来前朝末代皇帝,大兴土木,失了民心,不受仙人护佑,遭到天下兵马围剿。但是紫陌教师门众人依照开教将军遗命,竟是战得几乎亡教,却是无一人退却、逃走。后来想必,你也能猜到了?” 叶晓奇一时震惊不已,只是说道:“晚辈愚钝,难以猜出。还望前辈明示。” 中年文士轻轻笑笑,道:“后来自然便是英雄辈出,改朝换代。而紫陌教则被称为了魔教,为天下众教不耻,特别是昆仑、天山、青城和蓬莱,那些光头更是痛恨不已。至于紫电清霜,后来的事想必,你便知道了。“ 叶晓奇此时已是难以言语,原来日常听得师门众人说的魔教如何残害忠良,荼毒天下。今日听得魔教却是如此来历,与自己以前的概念完全不同,他们竟也有血有rou,有情有义,甚至忠孝两全。 只是片刻过后叶晓奇却觉文人所述漏洞很大,首先当年烟台郡的罪孽就是他们做的,铁证如山,如此便是丧尽天良,便说道:“自是天下不知,前辈如何知道?而且若是陷于庙堂之争,受尽朝野逼迫。可寻常修真门派皆是不耻朝野的,况且寻常百姓也自当分清正魔区别的。前辈所言怕是一家之辞吧,更何况晚辈听得,八年之前烟台郡惨遭屠城,便是魔教所为,更是只为了那把清霜。” 中年文士又接着笑道:“小兄弟有如此看法,也不枉我对你的一片重视。呵呵,我自是明白,至于如何知晓,却似天机,还望不要相问。至于朝野庙堂,哪有无关修真教派;至于寻常百姓则是往往只是三人成虎。至于八年前的烟台郡的惨案,你到得时候自然知晓。我也不便明说。” 中年文士见叶晓奇不语,又接着道:“小兄弟如有不信,也无需多心。只是你所思考之事却只是你此生一小小选择而已,淡看自然便可明了。” 此时一壶茶,几碟菜却被中年文士吃的干净,于是文士招过小二,指着叶晓奇道:“在下行路匆匆,身无长物,还望小兄弟略付钱财。” 叶晓奇寻遍全身却回忆起,匆忙外出,竟无携带任何银两,这时真是格外窘迫,正准备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却飞过一锭银两稳稳落在桌上,中年文士已经走得远了,却从远处传声而来,“小兄弟,出门在外,即使再是匆忙,却是有所必备。人生亦如此,前途如何,却在自己如何抉择。你我此一面之缘,自是无因,若得何果,全在一念之间。剩下的便给你做了酒饭钱,纵是天大的愁绪,佳酒入肚,也得片刻安宁。” 叶晓奇一想文士所言,颇有道理,一时似乎已然明了,有所抉择。这时小二找来了银两,于是叶晓奇道:“再些小菜,却是上得几壶好酒。”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百里开外,百灵正在听着一位樵夫道:“少主,今日我在城中似乎发觉教主踪迹,只是他看到在下并无言语,就让我回来了。” 百灵答道:“是的,我已知了。教主确实来到了庐阳,你且去吧。” 樵夫领命而去,那名大汉又从百灵身后走出,道:“百灵少主,教主,这次竟然也来了庐阳,看来这把清霜仙剑又得掀起一番风雨。只是,这水也是越来越深了。我们该是提前准备,邀得教主来此相聚吗?” 百灵深思不已,好一会才道:“也罢,李木易,你却去准备教中弟子,至于父亲,定然能够知晓我们的位置,能够寻来。此刻未来,他必有自己打算。”那名大汉听得百灵十年来第一次喊自己真名,深深看了她一眼,领命而去。 百灵望着天上翻滚不惜的阴云,玩弄长发,竟是不小心弄折,却是“嘶”的一痛,竟笑了出来:“来吧,该是风雨雨来,便是年少出英雄的时候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