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落荒而逃
护送钦差的队伍离开安来县是第二天的清晨,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往南面缓慢的前进着,就好像吹口哨一样的北风欢送着队伍的离开,可着劲的在队伍后面扬起被队伍踩碎的雪沫子。 细小的雪星顺着衣服领子钻进去就跟针扎一样,一下一下弄的人心里烦躁不安。牛皮甲根本挡不住刀子一样的北风,旗子呼啦呼啦的响着,似乎在抗议着北风带给自己的伤害。三千多人的队伍拉出去老长稀稀拉拉的足有三四里,这样的队伍要是有一支骑兵从斜刺里杀过来的话,只怕用不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能全歼了他们。 虽然队伍的前面后面各派出了三队斥候,但谁都知道这样的天气里哪怕骑兵已经冲进视线里也根本听不到马蹄子踏地的震动声。呼啸的北风堵住了人们的耳朵,就算斥候赶回来大军也听不到他示警的呼号。不过唯一让大家安心的则是这样的天气那些马贼肯定不会出来溜达,就算他们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战马。 安来县方圆不过六七十里,队伍路过官道边上已经破败村子的时候,还能看见骨瘦嶙峋的无主野狗钻出来朝着队伍有气无力的叫着,只是毫无气势可言的叫声在北风呼啸中根本就听不到。 有士兵摘下弓箭遥遥的对着那野狗放了一箭,六七十步的距离射死一只狗并不是太难的事,可那箭才一飞出去就被呼啸的北风吹偏了路线,摇摇晃晃的随着风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射箭的人骂骂咧咧的嘀咕了几句,随即脱离队伍去寻找自己那支箭。破落村子边上的野狗见有人往这边跑,呲着牙低声嘶鸣了两声之后转身夹着尾巴跑了。寻找自己弓箭的骑兵在一条断了的土墙上下看到了自己的箭,翻身从马背上跃下来将箭捡起来重新插进箭壶中。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正面对着初生的太阳。远处的雪地在太阳的照射上好像描绘上了一层金边,隐隐约约的好像还在不停的冒着热气。地平线上的景色仿佛大漠上的海市蜃楼一样迷离,在大地和天空交接的空间似乎扭曲了一样摇摇摆摆。 一望无垠的白雪掩盖了村子里的荒凉,跃上土墙的骑兵被清晨阳光下的绮丽雪景迷惑住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气流迅速的转了一圈。伸了个懒腰,他刚要跳下来忽然发现正东方地平线上扭曲的越来越严重了,似乎是有什么怪兽正在奋力的挥动着抓牙想要撕破空间钻出来一样。 他擦了擦眼睛,使劲看了看。 果然,有黑影从地平线上钻了出来,远远看过去黑乎乎的分不清是什么东西。那是一只饿疯出来觅食的野兽?还是来自天穹中远古洪荒的神怪? 不! 那是骑兵! 站在土墙上的汉军终于看清了,一个接着一个从地平线上钻出来的分明是一群挥舞着马刀的骑兵,在朝阳的照耀下逐渐的在他的瞳孔里放大。 “敌袭!” 骑兵从土墙上直接跃上马背,催动战马疯了一般的往回跑。 “敌袭!” “左翼敌袭!” 他拼了命的大喊,只是那调皮的北风将他的声音远远的吹走了,队伍依然还在不紧不慢的前进着,他能看见自己的袍泽还在挥着手嘲笑他的箭法。他拼命的拍打着坐下的战马,那马撒开四蹄飞奔中激荡着将冻雪送上了半空。 当队伍中终于有人听到他的呼喊的时候,从东面阳光下飞驰而来的骑兵队伍已经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了。示警的自己人离着队伍还有三十步,而大队挥舞着马刀的贼寇已经距离队伍不足二百步远了。 阳光下成片挥舞的马刀闪烁出一种貌似圣洁的光芒,可是谁都清楚那意味着的绝对不是心慈手软,而是血腥的杀戮。 马贼的队伍从正东方而来,阳光下看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虽然初生的太阳并不十分的耀眼,可是总盯着东方看眼睛还是被光刺出了泪水。这是马贼故意的,昨天晚上他们袭击了安来县城西门但却收获不大,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在嚎叫的北风中夜里绕到了县城的东面去。 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步。 忽然,汉军士兵忽然发现眼前一暗,他们下意识的抬头去寻找遮住太阳的云朵,果然发现有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压了下来。 “举盾!快举盾!” 领队的队正,百总,千总们用马鞭抽打着手下的士兵,惊慌失措的汉军手忙脚乱的将盾牌举了起来,只是他们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箭矢暴雨一般落下来的时候整个队伍中举起盾牌的人连三成都没有。 呼啦一下子,汉军的队伍割草一样倒下了一层。 赵二催马跑到萧栾和候申乘坐的马车边上,大声的喊道:“西夏的骑兵杀过来了!请萧大人和侯大人先走,末将率军抵挡。” 他也不管车里的人怎么回答,狠狠的一鞭子抽在拉车的契丹驽马屁股上。那驽马吃痛,嘶鸣了一声带着其他的几匹马撒开四蹄就往前跑。坐在车里的萧栾和候申被猛然提速的马车摔了个东倒西歪,萧栾的鼻子撞在马车棚子上立刻就流出了血。候申爬过来手忙脚乱的找东西帮他擦拭,却因为颠簸一拳打在了萧栾的下巴上。 分出两千人马护着钦差的马车疯了一般的狂奔,队伍顺着北风吹去的方向好像一群逃难的叫花子跑的七零八落。赵二带着勉强集结起来的一千人马抵挡高速冲过来的西夏铁骑,在赵二指挥下汉军组成的防御阵型好像一道单薄的堤坝,而西夏的铁骑就好像汹涌而来的洪潮。 萧栾勉强坐起来拉起后车窗的帘子往外看的时候,正看到怒吼的洪流撞击在堤坝上。脆弱的堤坝立刻就被洪水撕裂,汉军的士兵就好像被北风吹倒的荒草一样倒下来一片。他还看见赵二挥舞着他那条大铁枪在双方的人马中杀来杀去,很快就被洪水淹没再也看不见身影。看着后面的西夏骑兵准备分出一半来追击马车,萧栾慌乱的大叫起来:“快!快!” 赶车的马夫高高的扬起鞭子,啪的一声催动驽马提速。只是拉车驮货的驽马再怎么拼命,也跑不过战马的四条腿,更何况它们还拉着一辆沉重的车子。 眼见着西夏的骑兵就要追上来,萧栾抛下候申不管蹿出了车子,号令一个契丹武士下马,萧栾跳上抢来的战马撒开四蹄没命的往前跑去。他匆忙中回头去看,发现被洪水淹没了的赵二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了出来,带着十几个骑兵将追过来的西夏人拦了下来。心中稍微安心了一些,只是他却丝毫不肯停下抽打战马的动作。 一路溃逃直跑出去了四十里,队伍才渐渐的在一个破败了的村子边上集结起来。帽子都摔歪了的礼部尚书候申侯大人命令手下清点人数,发现一路狂奔至少丢了四五百人。两千人的队伍勉强跟上来的不足一千五,而且大部分都是步卒。
萧栾精疲力竭的靠在一道土墙上休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出来的白色雾气一眨眼就被北风吹散,并且在他的鼻子下面结出了亮晶晶的冰渣子。顺着北风,萧栾隐隐约约闻到了风里的血腥味,他使劲去闻,却发现自己的鼻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冻住了很难呼吸。 该死的西夏人! 他在心里恨恨的骂。 若不是赵二将军拼死抵抗的话,只怕自己也逃不出来。想想那些西夏骑兵砍瓜沏茶一样杀人的样子,萧栾觉得守护在自己身边的几十个雄武的契丹武士也不是很靠谱。那阳光下崭亮的马刀,在眼前挥之不去。 候申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问他有没有受伤,萧栾只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吐沫,他甚至忘记了下颌上为什么隐隐作痛。四周的风声越来越响亮,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落荒而逃。 大口的呼吸了很久,他的意识才渐渐的恢复过来,耳边响着候申急切的呼唤声,萧栾苦笑一声,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吓傻了片刻。 “萧大人,咱们不能在这里停留时间太长,西夏人都是骑兵,赵二将军不一定拦得住他们,咱们必须抓紧赶路!” 候申扯着脖子在萧栾的耳边大喊,震的萧栾的耳膜一阵阵的生疼。 “对,对,对!不能停留!” 萧栾不打算计较候申这样无礼的举动,因为他知道现在还是保住性命要紧。刚要挣扎着站起来,忽然他的脸色就变了。似乎是在响应着候申的话,北方远处传来了一声声号角的嘶鸣。 妈的!该死的西夏人想要赶尽杀绝吗! 萧栾骂了一句,在候申的搀扶下爬上了一匹战马,在几十个契丹武士的护卫下再次逃命。候申留下一个偏将领着一千步兵埋伏在村子里抵抗西夏骑兵,自己带着五百余人的队伍护着萧栾跑路。 不管是萧栾还是候申都知道,留下来的士兵十有八九再也回不去太原了。一千跑的几乎脱了力的步兵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西夏人的骑兵队伍,他们这一千人很快就会像河床上的小石子一样被洪水淹没。 再次夺命飞奔,萧栾和候申在跑出去三十里之后收拢队伍之后才发现,身后面已经一个步兵都没有了。除了护卫萧栾安全的四十名契丹武士之外,还在身边的只剩下护卫候申的二十几个骑兵。 没敢停留,他们再次上路逃命。六十几个人的队伍别想阻止西夏骑兵,除非这六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是关公再世,罗士信投胎,否者结局只有一个死字可以写。 在太原北面不足七十里的地方,亡命而逃的萧栾他们还是被吹着号角的西夏骑兵追上了。之前候申手下的二十几个侍卫已经被派出去迎敌,萧栾无奈只好留下了十个武士后让其他人去当阻拦洪水的石头。 三十个契丹武士都是勇士,他们挥舞着弯刀杀了上去,奈何狡猾的敌人百步之外就开始放箭,数百支羽箭飞过来,还没有和敌人接触三十个契丹武士就被射成了刺猬,摔倒在雪地上之后扎满了羽箭的尸体被箭杆支撑着摆出一个狼狈的造型。 当最终候申和萧栾冲进太原城的时候,他们身边只剩下了两个契丹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