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后院
禅庭古院，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多了更多香火的熏烤，显得有些呛人。 以前谢紫宸并不觉得香火味有多呛，但是每一次回寺，就愈发不适应寺里的香火味道，不是呛得人想流泪，而是呛的人想往清净的地方躲。 近两年的法王寺，变化更大，因为政府的扶持，法王寺的规模变得更大，规模上去了，名气自然也大了起来，来往的游客也越来越多。 加上S省经历过那场巨大的灾难，人们经历了生离死别，感受到了世间的无常和痛苦，导致很多人都信了佛，所以常来寺里上香许愿的信众也变得更加多了。 有很多人都是不辞辛劳，驱车从市里赶来，爬上山，只为虔诚的在佛前燃上一炷香。 或许是见惯了金钱支配一切的世俗社会，所以谢紫宸并没有为进入法王寺要交门票而感到丝毫惊讶，现在在他看来，这么大的一座寺庙，不交门票就能进才反而显得奇怪。 静德容貌依旧清秀，谢紫宸常喜欢用白白净净来形容静德。 只是这次见他，他就显得清瘦许多，不过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慈悲之相就显得更加明显。 将谢紫宸引到方丈身边，静善就跑开了。 看着这些小沙弥，谢紫宸知道，他们既关系着法王寺的未来，也关系着佛法的未来。 静德看着谢紫宸笑了笑，谢紫宸也回以微笑。 两人无言，安静的来到了大殿，看着忙着拍照的游客和正在上香的信众们，静德道：“什么感觉？” 谢紫宸长叹了口气，道：“都是未断尘根的，上再多的香，有什么用？许再多的愿，能达成又怎样？” 静德笑意更甚，道：“我以为这些年你已经迷失了菩提本心，善哉善哉。” 谢紫宸忽然笑着道：“想不到你现在变得这么一本正经。” 静德笑着摆了摆手，道：“即便如此，他们也是佛教的尊敬者，至少他们懂得尊敬。” 谢紫宸点点头，道：“也是，现在世道变成这样，他们能这么做，也算不易。” 静德叹了口气，道：“世道变成这样，变成这样了。” 谢紫宸走上前，拿起三炷香，在烛火旁点燃，在胸前印有吉祥海云相的释迦摩尼佛像前虔诚的拜了拜，将三炷香插在了插香台上面。 香台上很烫手，即便如此，他还是将香稳稳的插在了上面。 他没有许什么愿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简简单单的表明自己对祖师的敬意。 佛像本身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他依旧礼拜，就好像运动员和军人会对着国旗敬礼一般，并非国旗本身有多神圣，这只是一种象征。 刘士力不知道谢紫宸曾经是出家的僧人，只是听他常常提到佛法，提到释迦摩尼，他就问谢紫宸，释迦摩尼究竟有什么了不起，居然会让这么多人信奉他的教法。 当时是体育课，谢紫宸坐在cao场旁边的栏杆上，望着远处蓝蓝的天空，道：“如果不是他，至今我还不明白我是一个漂泊的人。” 上完香，与静德站在一处，来往的一些信众游客偶尔会朝静德行一礼，静德也双手合十还礼。 几次这样，静德便带着谢紫宸去了寺院后院，说那里清静些。 看着两人曾经经常翻-墙回寺的后院，谢紫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切似乎都没变，仿佛为了抄近路而翻-墙回寺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后院院墙处有口大缸，这口缸原来是寺里盛水的，后来废弃不用，就放在了墙角。 谢紫宸清楚的记得，又一次，前一天的晚上下了一夜的大雨，缸中积满了雨水，两人抄近路返回寺里时，静德从墙上跳下来，只听咕咚一声，静德就跳进了盛满水的缸里。 还好缸中的积水也不是很满，静德当时个子也长了起来，所以只是显得有些狼狈，并没有呛到水，为了这事儿谢紫宸笑话了静德有大半年。 如今看着这口缸，谢紫宸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和自己翻-墙的小和尚狼狈的从水缸中爬出啦，一脸懊恼的神情。 静德看到了谢紫宸的表情，知道他想起了过去的事情，那时寺庙的生活也算枯燥无聊了，所以有什么事两人都能笑半天，唯有提起这件事，每次都只有谢紫宸一个人哈哈大笑。 当时他气鼓鼓的瞪着谢紫宸，谢紫宸就忙说师侄你动了嗔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静德拿谢紫宸也没办法，如今想来，也却是好笑。 两人坐在院中的石椅上，谢紫宸问静德寺庙开始收门票了是吗？ 静德告诉谢紫宸，没办法，是佛教协会组织的。 谢紫宸皱着眉说现在的寺院都这么搞，也是没办法，这些佛教协会胡搞八搞，把寺院弄得乌烟瘴气。 静德叹了口气，说如今在寺里修行有时真不如自己躲在山里修行，寺院游客来来往往，嘈嘈杂杂，早已不是佛门清净地了，加上收取门票，更让人觉得如鲠在喉。 谢紫宸说你没向协会反映吗？ 静德说他也曾抗争过，坚决不收取门票。 可是最终也没成功，说是现在寺庙都归佛教协会管，没办法。 谢紫宸问佛教协会什么人说了算，静德说有些也都是佛门中人，可惜...... 接下来的话静德没说，谢紫宸却明白。 静德说当时真想一走了之，但是又放不下这里的师兄弟和其他小沙弥们，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尽量做好自己该做的，也算是为法王寺尽自己最后一点力吧。 谢紫宸拍了拍静德的肩膀，说辛苦你了。 静德摇了摇头，说当年佛祖在五浊恶世，宣扬佛法，调服刚强众生，那才是辛苦，自己身为释子，当然要向祖师学习。 谢紫宸哈哈笑着说你也学会打官腔了，说的话这么冠冕堂皇。 静德笑了。 静德知道，谢紫宸知道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即便嘴上那么说，他也明白自己的心。 而谢紫宸也知道静德知道他知道。 这就是一种默契，或许这种默契，原就不是一世养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