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夜谈
晚上六点多时，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还好是夏天白天比较长，所以天不是很黑，谢紫宸和阿妮终于赶回了苗寨。 远远望去，苗寨在半明半昧间，多了一份沧桑的感觉。 沧海桑田。谢紫宸脑海中总是会触景生情的浮现出一些词汇。 两人站在阿妮家的门口，阿妮边喊着几句苗语边领谢紫宸进了屋。 老宗长正在屋中吸着他那根造型奇特的烟枪，看到两人平安回来了，显得很高兴，阿婆看到自己的孙女平安归来，也是一样的激动，忙招呼两人坐下。 阿翔却不在这里，据说去了田头寨。 两人吃完饭后，又向老宗长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 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去休息了。 寨子里的人睡得早，谢紫宸虽然赶了一天的路，却没有一点倦意，躺下没多久就爬了起来，出了房门，坐在了门槛上，抬头望着星空。 寨子上空的星星很明亮。没有那些多余的乌云遮蔽，使得那些星星显得更亮了。 谢紫宸本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此时他也有些许失落，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回到那个所谓的文明世界，那个信息爆炸的世界。 他忽然很留恋在这里短短两天的生活，他喜欢这里的淳朴和自然，让他想起了他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 谢紫宸抬头看着星空，不知什么时候，少女阿妮坐在了谢紫宸的身边。 “你在看什么呢？”阿妮开口道。 “没看什么啊，发呆而已。”谢紫宸回道。 少女看着少年好看的侧脸，在星空的映衬下似乎有些梦幻的感觉，不禁微微红了脸。 阿妮道：“你的眼神真有意思，和我以前看到的很多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谢紫宸道：“哦？怎么不一样了？” 阿妮道：“我也说不清楚，好像隐藏着很多我不懂的东西，看不清，也摸不到。但是......” 谢紫宸呵呵一笑，道：“曾经和我一起生活的很多人，都有我这样的眼神。” 阿妮想了想，道：“你是说那些和尚们？” 谢紫宸微微一笑，他想起了静德的小光头。 阿妮道：“可是我在汉地，看到很多和尚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而且看人的眼神都怪怪的，贼贼的。” 谢紫宸皱了皱眉，道：“那些不是和尚。” 阿妮道：“怎么不是，我认得的，他们穿着僧袍的啊。” 谢紫宸笑道：“穿着僧袍的就一定是和尚吗？” 阿妮撅起嘴道：“你说话总说一半，故弄玄虚的。” 谢紫宸哈哈一笑，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很聪明，很可爱。但是有些话还不能说，说多了，她也理解不了。 谢紫宸明白一个道理，尽量不要说别人理解不了的话，因为那很有可能将两个人的关系拉远，谢紫宸可不希望这样。 少女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坐在谢紫宸身边，这是一种默契。两人谁都没觉得这样安静会尴尬，相反他们都很享受这种安静。 能享受安静的人是有智慧的人。 其实少女不明白，她在谢紫宸眼中看到的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是谢紫宸对于天下苍生的悲悯。但是大山里的女孩儿，似乎懂得用安静去沟通，去体会。 沟通的最高境界，不是说出心里话，而是两个人坐在一起，谁也不说话，享受那暂时属于两个人的世界，享受那份宁静。有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深蓝色的夜空上，点点星光闪烁着，它们离地球很远很远，也许这一刻的星光是数百万年以前散发出来的，而今天，那些星星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人在宇宙中渺小，但却不卑微。 又坐了一会儿，谢紫宸扭头冲着阿妮道：“你不睡觉吗？” 阿妮笑了笑，道：“你不也没睡。” 谢紫宸摇了摇头，说了句：“你等一下。”就转身跑回了屋。没过一会儿就跑了出来，手里拿着那版本残书，坐在阿妮身边，将书塞给了少女，道：“我觉得这书对我用处也不大，就把它送给你吧，这样你们青苗人以后就不怕蛊毒了。” 这次阿妮并没有推辞，而是默默的接过了书，低着头，反而说了句不相关的话：“你明天就要走了么？” 谢紫宸“嗯”了一声，道：“我从哪里来的，还是要回到哪去的。” 阿妮没有说话，而是不停的转动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 谢紫宸站起了身，阿妮却没有动。 谢紫宸道：“回去吧，很晚了，今天赶了一天的路，你也累了，早点睡吧。” 阿妮“嗯”了一声，两人就返回了屋中。 谢紫宸睡了，而阿妮那屋的灯却始终亮着。 第二天，谢紫宸在老宗长的通知下选择了一个雾散的时间离开了雾隐寨。寨子里的苗人们也都来到了寨子口为谢紫宸送行。 临走时阿妮忽然塞给谢紫宸一个小本子，谢紫宸仔细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些字，是手写的，很整齐，而且字体很清秀，一看就是女孩子写的。 阿妮低着头道：“这是我帮你翻译的那本解蛊的书，里面有你可能不理解的我都做了注释了。” 谢紫宸一看，果然是用汉字描述解蛊的方法，原来阿妮昨晚熬夜为谢紫宸翻译了那本阿美送给谢紫宸的书，现在全本都是谢紫宸能看得懂的汉字了。 谢紫宸感动看着阿妮，阿妮此时也抬起了头，睁着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看着谢紫宸：“你会回来吗？” 谢紫宸知道若是回答了，这就是一个承诺，而苗人最看重承诺。一旦许诺，那就意味着永远。 谢紫宸还没说话，阿妮却先笑了，道：“你是好人。” 谢紫宸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逗她的那个问题，咧嘴笑了笑。 少女也笑了，笑容依旧那样清丽。 谢紫宸挥手告别了苗寨，告别了阿妮，寨子又恢复了平静。少女没有变成望夫石，但是小小的心灵中却映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无论你回不回来，我都会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