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义之大者
归文天一时分神,竟然敖楚挣脱了自己,向阳莫冲去,心里一急,疾步追去,但苦于身体真气涣散而无力,竟然没能截住敖楚。 阳莫一声阴笑,忽然换刀到左手,而右手一拳凌空向敖楚击去,左手却挥刀斩向归文天,一时之间竟然同时向两人发动袭击。 见阳莫一拳向敖楚打去,归文天大是焦急,顾不得阳莫砍向自己的一刀,伸手凌空一抓,竟在危急时刻激发了身体最大的潜能,一把把敖楚吸了过来,身体顺势一转,阳莫那一刀斜斜的划过归文天的肩膀,直斩得他鲜血直流。但这身体的一转,却让他避免了直接面对阳莫的一刀,也让敖楚得到了保护。但阳莫的一刀何其霸道,虽然只是刀芒末部那一点中到肩部,却深入骨rou,归文天身体一晃,竟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敖楚扶住归文天的身体,忽然感觉手上一热,一股温热滑腻的液体流的满手都是。抬手一看,竟然是满手的鲜血,敖鼎两手颤抖,竟然说不出话来。 “小心!”归文天一把抱过他,又向后退了几步,一道刀芒斩在归文天和敖楚刚才站立之处,腾起阵阵灰尘,似乎整个大地都震动了一下。 阳莫不等他们缓过神来,身体腾空而起,连连几刀向归文天和敖楚斩去,归文天抱着敖楚左闪右避,离渊口越来越近了。 “砰”的一声,阳莫一刀直斩到归文天身前一尺来远,归文天往后一步,却已经踩到了万魔渊渊口了,整个人赶紧往前一俯,又向前挪了一步。 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阳莫只需几刀,自己避无可避,要么做奔雷刀刀下之鬼,要么就因为本能的闪避,做这渊底之魂。 阳莫缓缓走来,离自己只有两丈来远,眼神漠然,如死神一般,全身上下没有半丝人气。 “师兄,这是你最后一次选择了。”阳莫冷冷道,声音甚至都有些嘶哑。 归文天握了握拳头,但肩头的疼痛却让自己黄豆大的汗珠直滚而下,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般无力。 多想这时候什么都不想,沉沉的在床上睡去;多想听阳莫忽然哈哈大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玩笑;多想这是一个梦,这时突然惊醒,看见敖楚正在那捣鼓刀剑,但这次绝对不会骂他,任由他玩……转过头去,敖楚还在自己身边,没有捣鼓什么刀剑,也没有捧着羊皮卷埋头苦读,而是一脸木然的站在那里,脸上沾着点点鲜血,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归文天知道这些血都是自己的,自己终究还是没能保护好,就算流再多的血又有什么用,能换来敖楚的生命吗? 自己会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来敖楚的生机吗?愿意!归文天默默想到,但就连这个也只是奢望。 阳莫缓缓的聚气于奔雷刀,紫雷真气环绕刀身,竟是那么的美丽。没有再多的言语,阳莫知道归文天是不会拱手把敖楚交出来的,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先让归文天不仅从身体上,而且要从精神上彻底溃败。刀芒一闪,一道淡淡的气刀向归文天斩去。把他逼到这种境地,阳莫也不想真的一刀砍死归文天,只想让他知难而退。 “砰”的一声,没有震耳欲聋,也没有飞沙走石,归文天单膝跪地,掌上刀芒闪烁一下,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刻是真的到了灯尽油枯的时候了,甚至连挪动一下身体都是这么的吃力。出人意料的,这次敖楚没有惊呼,没有流泪,甚至连愤怒的表情都消失无踪。 敖楚现在在想什么呢?归文天转头望向敖楚,却只是看见他握紧拳头,脸色由之前的木然转为痛苦,又渐渐的变得坦然,或者说,整个人一瞬间变得释然起来。 归文天不明白敖楚在想什么,但让他这么小的年纪突然面对这样的事情,他知道这是有多少的残酷。 归文天怎么知道,就在这须臾之间,有多少念头闪现到敖楚的脑中——小时候的玩乐,捉鸟戏虫,栽花种草,甚至连以前令他头疼的功课和面壁思过,这时候想起来都是这么的弥足珍贵。就在这么短短的一天,所有的这些都离自己而去,他知道了自己的爹娘是被谋杀而不是战死沙场,他知道了天叔对自己有多好,他知道了为了自己,天叔可能就要命丧于阳莫之手了。阳莫杀害了自己的爹娘,自己却无能为他们报仇,连天叔都要为了自己而牺牲。自己这么一个无用之人,为什么还要让天叔为自己而死? 爹娘就葬身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渊里,敖楚回头望了万魔渊一眼,下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长这么大都不知道亲生爹娘长的什么模样,突然这一刻特别的心酸,如果爹娘还在身边,自己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吧?但是,自己的爹娘九年前就掉落此渊,双双死于非命了,而今天自己也要被同一个人杀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们了。 既然见不到了,那就死在一起吧,起码还能在阴间团聚。 这一刻,他释然了。 敖楚转过头来,脸上竟然挂着一丝微笑,那么的放松,那么的释怀,那么的坦然。 “你只想要我一个人的命,是吧?”敖楚向阳莫一字一顿的问道。 阳莫和归文天都惊异的看着他,对他这一问竟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终究阳莫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求你放过我天伯伯。”敖楚向阳莫淡淡的说道,声音竟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却又那么掷地有声。 阳莫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敖楚会说这么一句话。归文天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得老大,但身体却一时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敖楚忽然一个转身,纵身跳下万魔渊。 “楚儿!”归文天终于明白了敖楚说这句话的含义了,急忙伸手向敖楚抓去。但敖楚离万魔渊口实在太近了,等归文天反应过来伸手去抓敖楚的时候,他已经触动了奇阵,华光一闪,敖楚已经被奇阵吸了下去。 “呲”的一声,归文天抓下了敖楚一片衣角,却无法把他整个人带上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渊里坠去,直到消失不见。 “楚儿——”归文天痛声喊道,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阳莫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他万万没想到,敖楚竟然会舍身跳崖,虽然这是一个最明智的选择,但在他看来,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就算是在最后一刻,也不会有人会主动放弃生命。
但是他错了,他是他,敖楚是敖楚。 在场的人都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就这么一个十来岁的文弱书生,片刻之前还在拽着归文天的衣角流泪痛哭,全然一副孩子模样,这一刻却舍身投渊。这一种壮举,试问身经万事处变不惊而又以侠义自奉的自己又能不能做到呢?一时竟羞愧起来,为这孩子感到惋惜,也为自己成为此事参与者之一而有些自责。默默垂首,渊边一片缄默。 阳莫觉得气氛有些凄惨,甚至凄惨到诡异的安静,于是清清嗓子,对尚自在渊口出神的归文天说道:“归师兄……” 忽然眼前一花,归文天竟然起身向万魔渊跳了下去。 阳莫一声惊呼,身后的昆仑弟子们也传来了阵阵惊呼之声。 阳莫一个箭步冲向渊口,却在渊口时忽然顿住了脚步,手只保持着半伸出的状态,再没有向前冲去,试图救下归文天。 就在这一刹那间,阳莫忽然想,这应该是归师兄最好的结局吧。敖楚一死,他多年培育出的唯一精神支柱也垮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再说归文天今天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以后他在昆仑只怕也没那么自在坦然了。最重要的是,阳莫自己就不希望归文天的存在,只要有他存在的一天,他就会感到如针芒在背。这是阳莫的天性,猜忌,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就在这一迟疑之间,归文天已经掉进万魔渊,不见半点身影了。 “归师兄……”“归师伯……”昆仑众弟子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只有一些阳莫心腹,知道阳莫心里想着什么,没有痛哭流泪,只是垂首默立,算是给归文天的一个哀悼。 有那么一瞬间,阳莫感到一阵恍惚,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虽然归文天不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但不能不说,他的死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归文天跟自己没有多少师兄弟之情,甚至觉得整个昆仑,都没有与自己有真正感情的人,有的只是利益关系,有的只是一张张阿谀奉承的脸。唯一一个敢对自己大声斥责的人这时候也离自己而去,霎时间阳莫觉得无限的孤单,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自己,活在自己设计的世界里。 阳莫往后退了几步,忽然往地上一跪,“咚咚咚”的连磕三个响头,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风轻云淡,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 黑暗,敖鼎感觉的到是无尽的黑暗,四周静的出奇,连耳边应有的风声都没有。敖楚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当初爹娘掉下去时是什么心情呢?他们应该还算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是一起掉下去的,而自己是一个人。天叔这时候应该还在渊口痛哭吧?阳莫会不会食言害了天叔呢?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是一个将死之人,现在却在为他人的性命担心。 敖楚默默的闭上双眼,不再去想什么,努力的呼吸着生命最后一刻的空气,下一刻,自己又是一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