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尔虞我诈
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飘来了大朵的乌云，渐渐遮盖住了皎洁的月色，旷野中的光线慢慢暗淡下来，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黑色轻纱。 夜风也稍稍变得凄厉了些许，卷起地上的枯叶，快速地划过树梢，在被树枝割裂的同时，发出几声难听的呜呜声，像是一声声痛苦的哀嚎，哀嚎着身躯的破碎；又仿佛恶毒的嘲笑声，嘲笑着树枝的不自量力。 李牧已经有些看不清远处的情景，所幸在光线变差之前，他已经看到了二人脸色的变幻。沉吟了片刻，李牧突然咧了咧嘴，一脸jian笑着喊道：“那些权贵们都说，只有死人，才会真正保守秘密，大个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风队率的眼睛，突然微微眯了起来，不知道是受到光线的影响，还是因为心中有了什么想法。 关于杀人灭口这个问题，李牧倒真是冤枉他了。虽然事后风仪会不会这么做，倒也不是很好说，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想过要杀刘瑜，风仪也没有这样交代过。只是被李牧一提醒之后，他突然发现，这样做似乎确实不错，想必风少爷也一样会赞同才对。 想明白这些之后，风队率“锵”的一声拔出长刀，指着刘瑜厉声喝道：“刘瑜，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立即上去杀了他，否则别怪我军法从事，将你就地格杀。” 刘瑜还没来得及说话，李牧已经接话喊道：“看看，看看，这条狗已经准备咬人了吧？我都怎么说来着，风仪那傻子最不讲道义，明明想要杀人灭口，拿你做替罪羊，却偏偏还要给你按上个罪名，让你死了也是白死，家人别说没有抚恤，能够不受牵连就不错了……” 李牧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刘瑜脸色越来越难看，握住刀柄手背越来越用力，最后听到几声轻微的破裂声，上好枣木制成的刀柄，也步了韩勇腰刀刀柄的后尘，被握裂成几块。 眼看着二人就要准备火并起来，李牧不由大喜过望，继续添油加醋地喊道：“大个子，你不要担心，只要你杀了这条狗，我李……嗯，我牛文牛少侠，以自己的人格保证，以我郭师伯的人格保证，一定会庇佑你和你的家人，保证让你们平安无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牧生怕说服力不够，再次抛了抛手中的木牌，高声喊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云烟谷弟子的凭证，只要你带着这个去见我郭师伯，他老人家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打折风仪那傻子的狗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给我闭嘴，你要是再敢说一句话，老子……”风队率被气得嘴唇哆嗦，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语无伦次地冲着李牧破口大骂。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疯了，一边要提防着刘瑜翻脸，一边还得忍受着李牧的骂骂咧咧，最终实在没有忍住回头骂了一句，却又不知道“老子”的后，面还能够说些什么。 李牧不但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反而愈加兴奋起来，他就指望着风队率和自己对骂，那样自己就更加能够胡说八道一番。当下立即回骂道：“老子就说了，而且还说了不止一句两句，你这条狗还能上来咬我不成……” “你……我杀了你……”风队率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转头对李牧狂吼着，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正当他转头的那一瞬间，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危险的警兆，这是他数年前在惊雁关从军时，与草原蛮族数次血战后，从九死一生的经历中，得来的宝贵直觉。 随后耳中便听到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紧接着又感觉到一股寒意，直直地朝着自己的脖子袭来，不由吓得心胆俱裂，不管不顾地朝着马背上趴去…… “当”一声响起，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在头顶的兜鍪上，风队率只感觉到一阵眩晕，耳朵嗡嗡作响。随即又感觉到脑袋顶上微微，紧接着一阵剧痛传来，湿漉漉的液体喷涌而出，顺着鬓角一直流到下巴尖，最后滴落在马背上，瞬间便是殷红一片。 “你看下午，我郭师伯不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风仪那傻子就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到现在还欠着十军棍呢，只要打的时候下手狠些……”李牧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却突然发现月色下的二人，都已经长刀出鞘，开始干起架来。 “这……这……这算不算是同室cao戈？”李牧喃喃自语道，“我话都还没说完呢，怎么就给打起来了？” 随后反应过来，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兴奋地说道：“打起来好，打起来好啊！打得越狠越好，要不是你家李牧大爷没本事，早就杀到风仪那傻子的营帐里，砍下那家伙的狗头。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风傻子你给我等着……” 就在李牧自言自语的片刻过程中，刘瑜和风队率之间的战斗，愈发的激烈和凶险起来。 风队率凭借着丰富的经验，险险地躲过了刘瑜的偷袭，虽然猝不及防之下，脑袋顶上被削下薄薄的一层头皮，伤口看起来非常可怕，但实际上却只是一点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此时风队率根本不敢回头，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骏马吃痛之下，瞬间朝前窜去，正好躲过了刘瑜斩来的第二刀。 刘瑜面无表情，心中却微微觉得有些可惜，他也没有料到，风队率会有那么快的反应。但是既然已经动手，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当下立即摘下腰间的弓弩，瞄准风队率的后背扣下扳机，尖利的啸声中，利箭闪过一道寒芒，直直地插入马匹后背。 血光乍现中，骏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无力地朝前奔走了几步之后，前腿朝前一跪，顿时摔倒在地上，后腿依旧不停地踢腾着。 片刻之后，骏马全身开始抽搐起来，猩红的鲜血，更是从makou中缓缓溢出…… 李牧躲在大树边上，看的心惊胆战，只见月色下二人亡命搏杀，场面比起说书故事中的桥段，更是激烈凶险数倍，兔起鹘落的几刀之间，便已经是血光弥漫，枯叶横飞。 虽然刘瑜和风队率二人的武功，恐怕给莫寒山和叶七提鞋也不配，但是二人使的都是军中的搏杀之技，招招直取要害，以命搏命，其中的凶狠残酷程度，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要远远超过连云山谷道之战。 “你大爷的，都这个时候，你他娘的怎么还想着要来杀我？”李牧正看得目瞪口呆时，却发现风队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滚下马背，正瘸着一条腿，拼命朝着自己这边跑来。 原来在躲过刘瑜第二刀的时候，风队率就已经猜得到，刘瑜极有可能会动用弓弩来射杀自己，当下立即翻身下马，在电光火石之间，再一次险险地躲开了刘瑜射来的利箭，摔落在满地的枯叶上。 随即又听到骏马的悲鸣声，还有开始移动的马蹄声，风队率更加不敢回头，翻滚着爬起来之后，也顾不上腿部的摔伤，连滚带爬地就朝着大树跑去。 在失去战马的情况下，若是回头去跟刘瑜搏杀，那就是九死一生的境地。但是只要跑到大树底下，便能够暂时躲开刘瑜的攻击，大树底下遍布四周的简陋小坑，足以有效地阻挡住刘瑜的追杀。 李牧恐怕也是想不到，原本用来对付风队率的陷阱，却成了对方的救命稻草，真算得上是“成也小坑，败也小坑”。 此时刘瑜正无奈的跳下马背，拿着长刀朝前追来，但是风队率也已经跑到牛二身边，顺手抓起掉落在地上的横刀，转身靠在大树上，狠狠地喘了几口气之后，这才惊魂未定地扫视了一眼四周。 刚才的经过实在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风队率也是使出所有的本事，再加上一点点运气，这才勉强逃得性命。 此刻刘瑜还在十余米开外，正准备绕过浅坑，想要过来还需要几息时间。风队率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呆愣着的李牧，眼中凶光闪烁，这一点时间，已经足够他杀死李牧两回，再回头来对付刘瑜那叛徒。 虽然风队率脑袋上受了一点伤，右腿也因为摔下马匹而扭伤，但他相信只要自己缓过气来，以自己经历血战的经验和意志，想要杀死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刘瑜，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想到这里，风队率不由狞笑了一声，伸出舌头添了一下嘴角的鲜血，随手一刀斩向身边不远，依旧发着呆的乞丐少年。 风队率这一刀用足了力气，刀身划破夜风，响起了丝丝割裂的声音，在昏暗的月色映照下，依旧泛起片片雪亮的刀光。 他恨透了这个喋喋不休的小乞丐，要不是因为他胡说八道，自己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往更远一点说的话，要不是这小子下午得罪了风少爷，自己更加不可能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喝夜风。 清亮如雪的刀光，耀花了李牧的眼睛。 李牧这时才反应过来，看着风队率满脸鲜血，在月色下有如地狱恶鬼般的模样，不由怪叫一声，下意识地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倒是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正好躲开了风队率袭来的长刀。 双方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如同事先商量好一般，最终如雪的刀光，划过李牧头顶的发梢，削断了几根头发之后，只能无功而返。 李牧不敢在原地停留，更加不敢站起来。 从他小时候打猎时得来的经验，知道这时候站起来的话，下一刀肯定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那些落入陷阱的猎物，都是由于摔倒在地，又迫不及待地爬起来的时候，才会被村里的叔伯们，趁机抓住机会杀死的。 当下也没有多想，直接往地上一趴，随后又不顾地上满是烂泥和驴粪，硬是使出一招懒驴打滚，正好翻滚着躲开了风队率斩来的第二刀。 风队率正想要上前一步，再次出刀结果了李牧的时候，刘瑜已经冲到跟前，长刀带着呼啸声，朝着风队率身上斩来，逼得风队率不得不暂时放过李牧，转身背靠着大树，凝神横刀封架，避开刘瑜力大势沉的一刀。 李牧死里逃生，愣愣地从地上爬起来之后，随手抓下粘在脸上的驴粪和烂泥，心头却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本性如此，还是因为今夜的经历，实在太过凶险，已经让他能够快速地适应，这种厮杀的场面。 此时刘瑜已经逼近风队率，二人正你一刀我一刀地展开厮杀。 刘瑜欺负风队率腿脚不便，又仗着自己身高体壮，力大臂长，正不停地转换着位置，一刀重似一刀，朝着风队率砍去，大有在数刀之内，把风队率斩与刀下的气势。 而风队率则是仗着自己经验丰富，以大树为依靠，充分弥补自己右腿受伤，不便行动的劣势，小心地闪避着刘瑜斩来的长刀。只有在无法躲避的时候，才会横刀封架，似乎是在节省着力气，又像是在等待着头顶伤口凝血之后，再做反击。 李牧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烂泥，考虑着是不是应该现在跑路。但是看了看不远处那匹完好的战马之后，便否决了这个想法。除非自己能杀了那匹马，要不然只能帮大个子杀了风队率，否则自己就算现在能跑路，等到风队率杀了刘瑜之后，骑上战马，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够追上自己。 到那个时候，恐怕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 看着风队率满脸狰狞的样子，李牧不由打了个寒颤，知道对方已经恨透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狠话，估计也不是说说就算了的。 “啊……”一声尖利的惨叫声，惊醒了思索中的李牧，只见风队率正用左手捂住头皮，不停的惨叫着，似乎是由于挥刀时的动作太过用力，导致原本已经凝血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 察觉到风队率刀法有些凌乱，刘瑜不由大喜过望，当下来不及细想，立即上前一步，挥刀直劈风队率的左肩。 刀势凌厉之极，若是被砍中的话，恐怕会被直接斩为两截。 风队率似乎已经无法顾及危险，依旧捂着脑袋大声惨叫着，但是就在刘瑜的长刀即将及身时，却突然往后微微缩了一下，后背紧紧地贴在大树上，看样子正好能够躲开刘瑜的长刀。 刘瑜脸上露出一丝愕然，下意识地把手中的长刀，朝前递过去几寸，依旧斩向风队率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