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饥荒
帮着秦夫人将佛爷抬进屋中,刘亭长寻来木材,生了一炉子的火。自己则将角麟马解套,系在木桩上,取来棉被,回马车上歇着。 半夜时候,刘亭长猛然警觉,脚尖一点就飞身出去,在空中几个腾跃,落在一棵大树上。 树下的道上行来一人,身上有多处的伤痕,背着一把破刀。看其相貌,竟然和前些日子逃脱的大力刀有些相似,可又有点差别,自身的气势比之大力刀,更是一个天一个地,即便穿着多有狼狈,却傲气四顾,说他是个军中大将,也完全有人相信。 “咦,此人相貌虽有所改变,但身上有我所留的剑气,是大力刀那贼人无异。可是才一月时间,怎得改变如此之大,武艺之高与我相距已不是太多。” 立在树上,刘亭长将下面的人看个清楚,顿时觉出奇怪来。 那人瞧见道旁的屋中有火光,匀步就朝屋门走去,刘亭长飞身一跃,落在其身前,皱眉说道:“屋中有女眷,莫要入内。” 面对刘亭长,一副大力刀面孔的那人竟然不认识,抱拳道:“恕罪,这是我莽撞了。在下李旭,想向兄台打听一下,此离湖广道还有多远?” “此乃万山南道,你直往南行,翻过几座山,约有两日工夫,就可进了两广郡内。”刘亭长向李旭指明方向。 李旭道谢后便转身离开,步伐甚快,只几个眨眼,就归于夜色之中。 “李旭?”刘亭长暗念一遍,惊道:“难道是武帝时的大将李旭!!他不是早死在十万大山之中.....呃,当年的天灾来的古怪,其中有什么蹊跷也说不准。” 胸中运气,刘亭长就准备追上去问个清楚,可是他回头看了眼,便将这念头作罢。现在自己要做的是护好秦夫人,而非追查此李旭究竟是谁。 京师禁城,正元殿。 如往常一样,今日天子依旧托病未来,大宝之座上,还是空荡。 对于这位登基以来,上朝理政不足三十日的圣上,众位大臣早就无了念想任由他荒废政事,言官们也都懒得进谏了,反正朝中还有公主千岁主事。 李子立在玲珑公主座后,上前一步唱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 首先上奏的是户部侍郎徐明从,将奏折由李子递给玲珑公主。 “今年天灾连连,中州、两广二郡全部绝收,粮价本已经是颇高,每斗的价格都从往年的一贯,涨至两贯五十钱,百姓之中已是多有怨言。现在湖阳秦家作乱,断了粮路,不过几日的时间,各地米店粮店多有告罄者。还有恶商囤粮不售,哄抬粮价,前日粮价还才一斗三贯,昨日就成了一斗一两,今天只怕会涨到一斗数两,非大富之家不能食!!不怕公主笑话,微臣家中,从昨日起已经开始喝粥,可这粮价若再涨下去,过几日只怕连粥都喝不起了。想微臣薪俸不薄,尚且如此,那普通百姓,只怕要易子而食了!!” 大略的将奏章看过一遍,玲珑公主问户部尚书道:“马大人,你是户部之首。徐明从大人之言,可否属实,粮价是否已经涨到非大富之家不可食的地步?” 户部的职责在于治粟税赋,现在出了粮价飞涨,民无可食的大事,理应是其首先发觉,写成奏章,由马大人这位户部尚书禀报朝廷。可是现在却是由户部侍郎徐明从越过上司,直接禀报公主千岁,不免有些违背常理。 马大人手拿笏板,出班禀奏道:“因湖阳作乱,粮价的确是稍有上涨。所谓物以稀为贵,现在粮少了,价格高点也属正常,可是徐侍郎所言,也未免有些言过其实,诸位大臣来往所见,这京师可有一位饥民?至于什么易子而食,更是他的妄言。” “公主莫要听他诡辩!”徐明从见马大人一番话后,诸位大臣都是连连点头,便有些着急,急忙说道:“京师之地,居大不易,能在此落户之人,家中或多或少都还有些银两,几日时间哪能饿着。可是出城往外,满眼都是饿殍,自秋后绝收以来,粮价过高,饿死之人已经不在少数!还请公主千岁明鉴!” 玲珑公主只听着,未有说话,倒是马大人,却斥道:“徐侍郎少言!朝堂之上,岂能让你大放厥词!天下本安稳无事,你却非要胡言乱象,却要问问你,究竟用的什么心思!” 徐明从讥笑一声,“呵,我用的什么心思?我还想问问尚书大人,您究竟想的是什么?前日我就将粮价上涨之事,上书给大人你,本想着你昨日禀明公主,可没曾想你却按住不发。待退朝后,我前去大人你府上询问,却半道被你府中之人堵住,说让我这几日注意些,不要多事。我原还道是大人你治下不严,才有这般的下人,可今日看来,竟然是你授意的!你身为户部尚书,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我上奏粮价之事,就不觉得有负皇恩吗?” 被徐明从反问数句,马大人心中也是奇怪,那奏章的确是自己扣下的没错,但是派人警告这事就无从谈起了。自己见徐明从退朝后,一直没来与自己询问,还以为他已经瞧明白自己的意思,肯容几日在向公主禀明,没想到中间还另有事情。 不过奇怪虽奇怪,但现在徐明从将话说的这般地步,马大人也赶紧辩驳道:“我立身做事,无不端正,有何辜负皇恩之处?” “马大人你是端正,可是只怕你家妻舅不怎么端正!京师粮商中以你妻舅程二最大,所囤积的粮米,也是以他最多。不过据我所知,自从秋后绝收开始,这几个月来,各家粮商所出的量,却是他最少。在三江口被封,粮道已断的消息传来后,更是一笔买卖都没做,几个铺子都挂了告罄的招牌!那些粮食去哪里!是偷运去了漠凉?!还是待价而沽,想趁着饥荒时候发财!?” 徐明从一步一问,都是能要人命的话。 马大人心中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早就多次警告过程二那小子,让他好好做买卖,可就是不停。前日在接到徐明从的上书之后,顿时觉得不妙,粮价飞涨之事若是落在公主千岁耳里,必然会带出些哄抬粮价的jian商来,而程二肯定是首当其冲的。所以便将其暂扣下来,回去后赶紧找来程二,让他低价卖粮。 可是没等程二那边动作,徐明从就先在朝堂上将事情说了出来。
不行,此事万万不可承认,马大人心中清楚,这事情若是坐实了,那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包庇之罪是躲不了的。 当下他一咬牙,反驳道:“徐侍郎莫忘了这是朝廷之上,公主千岁在此,你说本官妻舅囤粮不出,哄抬粮价,那就得拿出物证来!不然本宫就得拿你去京师衙门,问你个犯上之罪!!” “这....” 徐明从在仓促之间,能查出这些事来,已经是极其困难了,哪有什么物证,被尚书大人一激,他不免有些语塞。 “他没有,本宫这有!” 一直沉默看着二人相斗的玲珑公主,此时忽然站起,从李子手上拿过一本厚厚的册子,丢在尚书马大人面前。 “这是程仓的进出账本,上面有从去年五月至今,所有程二粮仓来往的记录。如此厚实的一本,其中所写不过几页,马大人要不要亲眼确认一下!” 指着地上的账本,玲珑公主冷言说道。 在看到账本的这一刻,马大人就已经垮了,他忽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徐明从在参自己,而是公主千岁有意拿自己开刀。昨日前去警告徐明从的人,一定也是公主有意安排,好让他心中有气,今日上朝掀自己的老底。 高,真高。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自己落于万劫不复之地,徐明从恐怕到死,都不知道今日被人当做枪使。此时的马大人,总算明白当年的相爷一党,是如何被公主千岁除掉的了。 “臣认罪!” 面对这份账本,以及处心积虑的玲珑公主,马大人心念已死,再无别的念头,俯首认罪。 命人将马大人带下,交与京师衙门查办,程仓之粮尽数充公,发往受灾严重之地。 本以为处理完此事,早朝便算是结了,可是那徐明从,却又举着笏板上前禀奏道:“臣还有本奏!” 这徐明从,以往在朝中不算是个冒头的人物,数月也不见他出班上奏,今日参倒了户部尚书,倒是勾出他的瘾来了,又奏一表。 刚刚拿人做了枪,也不好回了他的奏章,玲珑公主点头问道:“徐卿家还有何事要奏?” “程仓之粮虽多,可与中州、两广二郡的灾情相比,无疑是杯水车薪,救不了火。公主千岁若为天下的黎民百姓着想,就得另施他法才行。” 徐明从所言,皆是实话,二郡全数绝收,到处都是吃饭的口,别说是一个程仓,就是将这个京师的粮商全部杀了,粮米全都用于赈灾,也是不够。 玲珑公主坐在滚龙椅上,轻声说道:“徐卿家上奏此事,想来是已经有了办法,速速说来听听。” “公主千岁慧眼如炬,微臣的确是想到一个办法,可以缓解二郡的灾情。那就是请公主开兵仓,赈济天下!” 顶着兵部将军们吃人的目光,徐明从如实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