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上)塔廓台携银回金陵
第二天一大早,心里不太踏实的贾二宝尚未吃早饭,就向浣葛山庄走去。 不怨二宝不放心。昨个香君吵架后,心里憋屈无比。一会想到二宝的好,一会又想到二宝若即若离,含含糊糊,没将自己放在应有的位置上,一会想起自己的歌妓出身,地位卑贱,再联想那些被梳笼的同行婚后悲惨际遇,认为二宝已经后悔,要随意应对打发自己。 几种思绪搅合一起,不觉五味杂陈,千肠百转,悲从中来,竟生出天地之大,无一席容身之地,无一片托情之所,无一个可靠之人。顿觉心灰意冷了无生趣。于是止住伤感,梳妆打扮一番,弹奏今生最后一席曾经带给自己带来美好憧憬的词曲,然后自了。就在此时二宝却意外的返回,一番满带感情的言语又将愁肠顺畅,打破姑娘弃世之志。 感情几经起落,香君本就未好的病体经受不住这一番折腾,终于在晚间病倒,发起高烧,一夜没得休息。秋桐因姑娘身体不适,尚未起床,像看贼一般跟着二宝进了卧房。 香君看到二宝一大早就过来看望自己,也觉昨日心胸太过狭隘,致使自家男人挂怀上心不得安生,既觉温馨又觉惭愧。人家已来看望自己,若是继续躺在床上有违夫妻纲常,刚要起床,才想起夜间因为婆子服侍退烧,身无寸缕,起到一半又钻回被窝,急的抓耳挠腮,羞窘异常,“这么早过来做什么,有昨个撂下的话,还有啥不放心的。”由于昨晚大哭,香君的眼睑尚未消肿,眼圈也略显发暗。看到二宝径直坐到床边,赶紧将被角拉严。 二宝看到香君的脸颊泛着赤红,将手搭在额头,觉得很烫,“放不下心,不得安逸,就过来看看。怎么有些发烧?” “昨个睡得晚,有点招凉,婆子给发了汗,所以现在还没起床。感觉已无大碍。秋桐,每次二爷来了咋都不给倒茶。” “是你说的,早上不宜喝茶,今个怎么自己犯了糊涂,胡乱教训人。”小丫头话尚未说完,就打了一个呵欠。 自打小丫头协助香君从媚香楼逃出来,二宝就很喜欢秋桐,不但机灵而且忠诚。“这孩子几岁了。” “十岁,自打七岁卖入楼里,就被我收到身边。秋桐,别傻站着,到外间补觉去吧。”小姑娘听了香君的话,警告似的狠狠盯了二宝几眼,才不情不愿的出了卧房。 “赶明个,打发到家塾上课去吧,别耽误了人家。我有个小跟班就在那里上学。”二宝说道。 “在家也没耽搁识字写字,将我打发走你好接着气小姐,我才不去。”秋桐听到二宝的话,趴在屋门口搭讪一句又退了出去。 “这孩子在你面前从来就没规矩,赶明个得好好捋顺捋顺了。”香君歉疚的解说。 “孩子在亲人面前才放得开胆子,随她去吧。赶明个让紫蝶将其领去,不上学可是不成。” 二宝看到小丫头出了卧房,将香君拽着被角的手拽了出来,开始搭脉,过了片刻,二宝感觉姑娘脉搏跳动的厉害,放下手说道:“身子不舒服,不能自己糊弄,得请先生医治,你先休息,我这就去安排。”二宝说完站起身走出屋外。 -------------------------------------------- 就在贾府忙着张罗婚事时候,塔廓台回到金陵。二宝歉疚的向香君解说一番,到江宁织造场与看望刚刚回到织造衙门不久的织造总办。 “塔总办在京辛苦了。”二宝边行礼边寒暄。 “宝玉世侄为织造场集资之事跑前跑后,我都没表示感谢,怎能反过来让你道辛苦。这不是折杀老夫吗。”塔廓台边还礼边说。 “织造场兴旺我也自然跟着沾光,两位一体荣辱与共,大人顶在前边,我跟在后边也是应该。这次大人在京一定收获颇丰吧?”贾二宝稍微客气一番,将话引到正题。 “前期白费一番功夫,后来效果还是不错,总共筹集银子八十多万两,已按你的提议统统汇兑到金陵‘恒通’钱庄。现在银子已经到位,下一步就看宝玉世侄变戏法挣银子了。”塔廓台如释重负的说道。 “大人放心,我在金陵已做好前期准备,只等您带米下锅。从今个开始我就用这些银子大干一场,挣银子织绸缎,绝不让您老作难。对了,大人在京城筹集银钱可没少费唇舌吧。”二宝在安慰塔廓台的同时,变着法的引诱总办大人将集资经过讲述一番。这是十钱先生要求的,二宝虽不明用意,但也尽量想法子多打听。 “嗨,开始之时,本以为那些支持江南织造场‘官办民助’的大臣会踊跃掏钱,谁知,挨个拜访之时却多方推辞,即使有出资的,额度也不大,少者一千两,多者也不过万两之数,而且多数以不相干人的名义入股。若不是你提议每股要达一千两银子,连这些数目也不会掏。倒是和我家有些关联的商贾有眼力见,都踊跃入股。最积极的是那些京城开办票号的巨贾,争着抢着要替我cao办此事,可因为你曾交代不让票号插足,才没将活计交给他们。” “您将这些入股大臣和票号拉名册了吗?”二宝问起在京城离开之前交办的给塔廓台的事情。 “入股大臣吗,因为我曾答应人家,不泄露一丝消息,只能照办,这次就无法提供给世侄。其他集资入股的,我都让经办的家人造了名册,等交割汇兑时一并转你一份。”塔廓台久居官场,自然明白二宝关心入股大臣的用意,不想将这份把柄分享他人,托词推掉。 “看来这些大臣还是心有顾虑,怕咱们的事情搞砸,牵连自身,不愿抛头露面。搁我身上也会如此。”二宝为免塔廓台多心,主动将话口拉回。 “哼,还不是怕漏白,让朝廷就此抓住把柄。这些人的心成我可猜的透透。”塔廓台嘴上显出不忿之色,心里却暗暗高兴。这些人将来可就是为自家说话的保护伞,是一笔人情债。“对了,我答应这些人,要给他们明面上多出三成的利钱。此事须得世侄担待。” “人家在朝堂上为织造场实行‘官办民助’说话出力,多得一点红利也是应该,这笔帐大人您记着就可,我按期交割给您。”二宝虽对增加集资利息不感冒,也得顺着塔廓台说话。
银子已经到位,塔廓台最关心的是扩大织造场规模问题,“世侄,眼下有多少新式织机可以交付织造场投入织造?” 二宝在当初cao办集资之事的时候,就已开始大批制造新式织机,现在已经造出近两百架,足够江南织造场扩大规模使用。听了塔廓台的询问灵机一动,说道“已制造出五十余架,其他的因为缺少投入的本钱,又少百年以上合用杉木,尚未制造完全。” 二宝隐瞒织机数量,就是想通过塔廓台的渠道多收购一些百年以上杉木,为下一步试制帆船积攒上好板材。以自己设计的最小近海帆船,所需百年以上的杉木也要千棵以上,这样大宗木材如果自己出面采购,费时费力不说,还会引起官府注意。 塔廓台也知道现在使用的织机主要材料是木材,但一般使用普通木材就可。于是疑惑的问道:“普通木料替代不可以吗?” “因新式织机,运动速度较快,要求材质较高,普通木料制作出来的织机损坏较快,而且运行不稳定,会妨碍织造的品质。为稳妥起见,还是用年份较高的优质杉木较好。” 听了二宝的解说,塔廓台不疑有他,只是皱着眉头思索一番,说道:“此事我想办法,需要多少?” “有肆百棵百年以上原木就可,如果加上定期损耗在内,为了备用,最少也得再增加一百棵。”二宝没敢将制造帆船所有木材数量说出,怕数目巨大引起塔廓台怀疑。 “好,这五百棵百年以上杉原木,我去安排采购,不过你可要提供足够数量的织机和生丝,别耽搁织造高档丝绸。” “没问题,等钱庄交割完银钱,我就去安排,决不误事。”二宝说完,起身告辞,向自家的‘恒通’钱庄走去。 二宝赶到‘恒通’钱庄的时候,十钱先生已经与江南织造衙门负责银钱的管事将汇兑交割完毕。 十钱先生李清赶忙将二宝领到装饰雅致的会客室。待活计上过茶以后,二宝将与塔廓台交谈得来的信息通报给十钱先生,然后问道:“李掌柜,这八十万两银子都是现银承兑过来的吗?” 按钱庄票号规矩,应称呼十钱先生为‘大伙’,但为掩人耳目,对外称呼掌柜。二宝这样叫,十钱先生感到有些不习惯,尴尬的笑了笑,答道:“都是足色现银,已经清点完毕,入了银库。” “那就开工点银炉,铸造咱‘恒通’发行的第一批‘元宝银’,大元宝,小元宝和银裸子都要合着便于承兑铸造,不过铸造之时不可像其他钱庄那样添加杂务,成色一定要足,开头不可欺客。” “我已经吩咐银匠着手,过不了几天,二爷您就可看到打着咱‘恒通’字号的银子在金陵市面上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