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下)老翰林一语解千围
(更正:为使作品和清朝嘉庆道光时期历史接轨,上一章所说的内务府大臣,穆亲王满容应为理亲王昭梿。特此说明,并对书友说一声抱歉) ------------------ 昭梿趁绵宁手下的一班大臣对‘官办民助’奏章大加赞颂之时,脑袋飞速运转,寻找破绽,最后总结出三点不可推行的理由,于是出班议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愚臣以为此奏章万万不可推行。其因有三,一曰自毁祖宗之基业。我朝开创之初,太宗先皇体恤子嗣衣食之艰辛,开办皇室稼穑之供所,江宁织造场乃其中之一。今若绝其银钱供给,乃自毁祖宗基业,绝非圣明之所为。二曰拉刮皇室之尊严。江宁织造场虽为绸缎织造之所,却是皇室颜面所在。今若断绝库银供给,反用民间资财接续运营,织造出来的供奉岂不沾染庸俗之气?这将置皇室高贵颜面于何地?三曰与民夺利。江宁织造场改用民间资财运营,所获余利用于供奉,乃是夺民之利,这绝非体恤子民之所为,长此以往将使民间怨怼丛生,此乃至祸之源。综上所述,此法乃是自毁长城之举,百害而无一利,明理之人一眼即可看穿,塔廓台仍奏请此议,乃是妖言惑众,险恶用心不言自明。恳请皇上严惩jian佞,以儆效尤。” 塔廓台听了昭梿亲王的这番反对意见,后背登时渗出一片冷汗,这三项罪名若有一项坐实,自己的官职地位绝无幸免,弄不好还会掉脑袋,于是就要辩驳,还没行动,却有一个大臣出班奏议。塔廓台一看并不认识,此人不是太子直近大臣。 此人气宇轩昂的走出臣班,行完君臣大礼,跪在地上报奏:“臣林则徐有本上奏,恳请恩准。” 朝议主持人绵宁反身看了看坐在龙椅上的嘉庆皇帝,得到父皇首肯后,说道:“此乃朝议,众位臣工皆可直抒胸臆,有议即刻上奏。” 站在朝堂上的多数大臣都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低声向旁边的人打听此人来历。林则徐福建福州人,嘉庆十六年甲科进士,现官居翰林院编修,曾因编写一部治理江淮水患的书籍《北直水利书》而为世人所熟知。 林则徐得到恩准,朗声说道:“启禀皇上,臣以为理亲王所奏颇为牵强。自毁祖宗基业之说乃是倒置本末。先皇所创基业乃大天朝万世永固之江山,此是根本;天朝典律以及各部衙门之设立,皆为保有江山稳固、盛世隆兴,乃是末节。塔廓台为减少我朝库银流失,增强国力,提出江宁织造场由皇家经营改为‘官办民助’,乃是稳根本而舍末节的高远之见,绝非危言耸听。理亲王只见自己辖制的各个皇家供奉之所,却未考虑大天朝整体兴盛,乃是舍本逐末。难道理亲王被织造衙门每岁流出白花花的银子迷住了双眼不成?” 昭梿刚刚提出的三点反对意见中,最有分量的就是自毁基业之说,熟知辩理的林则徐,首先针对此条驳斥对方,同时在话语中隐含内务府总理大臣理亲王目的不纯,是为自己的利益才反对塔廓台的奏章。 塔廓台的这篇奏章涉及到其他几家经办皇室供奉的贵胄家族利益,他们可没见识过源自现代股份制企业的先进经营管理模式,根本不了解‘官办民助’对于发展皇家实业有何助益,更怕自家利益因此受到影响。 一个经办皇室官窑瓷器供奉的内务府大臣未等林则徐说完,就抢出臣班,上奏道:“微臣以为林则徐此番妄议乃犯了大不敬之罪。依着林编修的意思,祖宗制定的各项典律皆可更改。若是如此,我大天朝后代皇嗣子孙就可率性而为,任意变更祖制成规,长此以往岂不弄的我大天朝乌烟瘴气国将不国?因此‘官办民助’经营皇家供奉之事断不可为,祖宗之法决不可废。恳请皇上严惩肇祸之魁首塔廓台和胁从之助臂林则徐,以树朝廷法度之威严。”这个大臣在打击支持塔廓台的人员时,只将没有任何根基的林则徐囊括进去,对于太子绵宁的人一个也没敢勾连。 随着这个大臣的牵头,将此番朝议目的混淆,引入一个谁都说不清楚,也不敢深说的话题。由于朝议任何人都可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不用担心受到惩罚。这些大臣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纷纷发表内心的看法。于是越扯越远,成为朝廷主张更改不合时宜典律的变革派和因循族制的保守派之间互相攻击的一场大辩论。 从根本来讲,太子绵宁也是一个因循守旧的人,但为了支持塔廓台的奏章,自己事前已向心腹大臣定好了朝议的调子,为维护自己威信,事到如今不得不站在那些主张锐意进取的激进大臣一边。 直到一个籍籍无名的老翰林出面奏报,才结束这场已经进行一天的辩论。这个老翰林倒不是因为支持哪一方,而是饿的肚子实在受不了,从早上到晚间,整整一天水米未进,站的腿肚子都转筋,快支持不住了。 这位满头白发的老翰林抓住一个空闲,颤巍巍的出班奏道:“启奏陛下,依老臣之见,此次朝议本无必要,悉听圣裁便可。塔廓台此篇奏章既不新鲜,又不违背族制,不过改头换面挪了适用地方。‘官办民助’先朝已有成例。从元代起河东(山西南部)盐商就在朝廷支持下开办‘官办民助’的‘专学’。元朝灭亡,前朝第六位皇帝英宗朱祁镇正统四年,盐运使韩伟上奏朝廷,又重新开办。《河东盐法备览》中专有记载,被誉为‘他郡庙学之冠’,‘运学之设,师道立而教化行,理义明而风俗美,科第蝉联,人物彪炳。’至我朝世祖先皇年间,继续提倡开办官办民助的‘运学’,岁试取进文武生各二十名,科试取进文生十名;从世祖到高宗先皇100多年时间内,出进士33人。除了山西,我朝为了在边地培植人才,经太宗先皇准奏,云贵两省,设立700多所官办民助的义学经过世祖、高宗先皇时期的快速发展,曾达到700余所,遍布云南各地,深入到山乡夷寨。清代云南的‘义学’,‘训以官音,教以礼仪,学为文字’以达‘识字明理’、‘开化夷民’之目的,且所获巨大,致使我大天朝西南边陲,教化深入黎民,承平日久。今塔廓台的奏章不过是将‘官办民助’换到供奉之所实施。既然为大天朝培植人才的学教之所都可适用‘官办民助’,仅仅提供衣食之所的江南织造场又有何不可,难道一个丝绸供奉之地要比输出治世之才干的学教之所还要倚重吗?”
早已不耐烦的嘉庆皇帝,听了这位老翰林的话,赶忙命史官查阅相关记载,等到史官捧着几摞厚厚的史书,验证真伪后。争论不休的朝堂终于沉寂下来,已有成例的事情不再可能用来作为攻击塔廓台奏章的依据。 绵宁见时机已到,从皇帝下首的椅子上站起,向皇上奏道:“父皇明鉴,既然我朝已有‘官办民助’的成例,而且成效斐然,何不准了塔廓台的奏章,在我朝供奉之所推而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