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上)翠屏轩宴饮风尘戏
蒋玉菡办事能力有限,场面上还是很有眼力见,现在与贾二宝关系几似主仆,已不适合一起吃花酒做陪客,在密谈时就找了由头告辞离开。 徐大姐等两位贵客出了格子间,立刻笑盈盈冲着二宝说道:“两位老爷楼上吃酒还是就在厅里。”这话自有讲究,若在楼下,表示客人只是吃酒听曲随意找乐子,酒宴散席各自离开;若到楼上,表示客人吃酒次要,留宿才是目的。 来此宴请塔廓台的目的除了商谈筹资问题,就是进一步增进两人之间的信任与了解。虽说客随主便,若不能让对方尽兴,反而不美。二宝不知塔廓台是否忌讳官常留宿花丛的妨碍,听了徐大姐的话,转而问道:“塔老爷是喜欢楼上还是喜欢楼下。” 塔廓台是花丛老手,明白徐大姐的话,也有和倪四娘尽欢之意,但总不好意思直接说出,眼睛逡巡在二宝和倪四娘之间。 心窍玲珑阅人无数的倪四娘岂能放过亲近客人的机会,就在塔廓台犹豫之机,勾起对方手掌说道:“楼下有何乐趣,不能尽赏秦淮风光,站得高才能看到好风景。”说完半推半倚的拥着塔老爷走上楼梯。 本有此意的塔廓台,见姑娘如此体贴可人,更觉喜欢,“如此盛情邀请,若是不依,岂不辜负四娘一番美意。”说完二人半拥半抱的缠绵着上楼。 朝廷命官酒宿花丛本是一忌,若让有心人知道,会受弹劾。塔廓台没有避讳,也间接表示了与二宝同舟共济荣辱与共的意思,两人以后交往更显随意。这正应了大天朝‘交知心朋友必同吃花酒’这句官场衡量亲疏的谚语,二宝自是高兴。 翠屏轩二楼雕栏后边常备酒桌,倒是方便。稍一谦让,塔廓台坐了客席上位,二宝主席,两位女子左右陪侍。 主客就坐,徐大姐向着楼下吩咐一声,丫鬟依次上菜,很快四素四荤的八个菜肴摆到桌面。四素分别是开屏二凤豆腐脑,奇芳三色麻油素干丝,冰镇四季海棠果,鲜煮五味茴香豆,四荤分别是三煎牛rou汤,什锦鸡丝,甜锅熏鱼,炭火烤鸭。 “我家备了几种薄酒,计有锅头烧,绍兴花雕,竹叶清酒,女儿红几样,不知塔老爷喜欢哪种?”徐大姐问道。 塔廓台指着席间的精致菜肴说道:“二三四五顺道,鸡鸭鱼rou全有,通吃通顺,当然要添女儿红,才对得起大姐精心调配之意。”然后又指着牛rou汤说道:“rou汤不知是否放了作料,可别让我一晚受到三次煎熬。” 倪四娘听了一语双关的话,脸色不禁微红,拿起筷著轻轻敲打一下塔廓台指向席面的指尖,啐道:“小心吃多女儿红,睡得三个时辰任事不醒,那才是煎熬。” 徐大姐调配这几种菜肴,也含一番说道,有投石问路的用意,若是初次到暗窑消遣的生葫芦,就要使出很多让客人掏银子的过门。若是常客就略过这些过门,使出看家本领服侍。 听到塔廓台的话,知道这是个常上此道的主。如何应对,心里有了谱,和倪四娘交换一个眼色。 徐大姐将身后服侍的丫鬟打发楼下,亲自启开一瓮女儿红,倒了满满四耳杯,说道:“塔老爷既然识得这桌席面,就是自家人,您是主客,封四必吃,请先干了。” 塔廓台自是知道此酒意味,也不客气,端起连干三杯,最后一杯吃了一半,然后将倪四娘揽到身边,剩余酒水交杯吃下,意思就是今晚由四娘一陪到底。 主客选择年轻的四娘本在意料,徐大姐也不在意,只是将自己的目标改向二宝,用幽怨含情的目光瞥了一眼,说道:“塔老爷已自领四杯,今个就是这里的主,咱不能比,但贾二爷也不能闲着,怎么也得先吃一杯。”说完将一杯酒端给二宝。 二宝也知这杯酒的意思,若是自干,就表示独善其身,宴席散后不留此间。二宝想到若是晚间不予留下,塔廓台难免心有异想,于是将酒吃到一半,依着塔廓台的做法将剩余半杯与徐大姐交杯吃下。 高档暗窑总不能向青楼和野鸡店那般与客人直来直去,否则就没了乐趣。第一轮如同江湖盘道般开席酒吃过,彼此都有了底,气氛顿时活跃,陌生感和拘束感随着消失无踪,四人你来我往开怀畅饮起来。 酒至半酣,夜幕降临,徐大姐将纱帘拉起,点上琉璃盏的宫灯。二楼勾栏顿时沐浴在粉红色的霭氖之下,更显温馨暧昧。
倪四娘乘着酒兴弹唱一折京戏,更是勾连的塔廓台的一腔柔情溢满,喝彩连连。徐大姐不甘落后,用吴侬软语清唱昆曲,二宝也鼓掌赞颂。随着二女各自用不同方言曲调吟唱,两位客人各自支持自己的伴当。 本来由两位女子同心陪侍两个客人,演变成南北方言曲调的比拼,更是发展到好似两对南北地域夫妻间的对峙,劝酒显得更为激烈,最后皆是酩酊大醉。这就是徐大姐和倪四娘默契高明之处,挑起同来朋友之间的酒官司,让客人完全尽兴。 第二天日上三竿,贾二宝从睡梦中醒来,推开四仰八叉酣睡不醒的徐大姐,走到楼下洗漱完了,返到房间寻一张纸写下几个字,留下一张百两银票,拐入不远处蒋玉菡府上,知会蒋玉菡负责照顾塔廓台,出了乌衣巷雇顶小轿回转贾府。 茗烟和剪刀王依着约定早已等候在荣国府上房,二宝看到二人,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茗烟以那一贯嬉笑的腔调回答:“回二爷,我和王掌柜一同看了,觉得那地方够局势,地方宽敞不说,还位于平民、富人两衢交汇之地,距离闹市又不太远,正是理想立业之地。” 贾二宝见王一剪点头表示茗烟所说不错,说道:“那就找个可靠的房屋土地经纪,再将价格往下砸一砸,然后成交,赶紧依着我的规划动工。”两人应承一声,转身走了。 随着梦红楼裁缝铺的发展,原来王一剪家里那处地方,无论从地势和院落规模都不能满足生产需要。因处于金陵城青楼密集之所,很多正经官宦女眷抹不下脸面来裁缝铺定制衣饰,派人上门量裁,又耗时费力。裁缝铺无形之中失去这部分客源,长此以往还会妨碍声誉。所以二宝准备在金陵城富人和平民百姓居住区域之间寻找一块够规模的地方,正式打出自己梦红楼服装厂的牌子。 处理完此事,贾二宝转身走出上房,向家塾走去。 痴梦正在家塾给那些学童教授现代小学数学知识,就连几个家塾聘请的老秀才也坐在教室最后聚精会神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