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上）泡茶馆见十钱再寻良才
回到家，一家人再次团聚。这次团聚的主角不再是贾二宝，而是已满一周的小二宝。就连一向严肃不苟坐卧有至的贾政也不得不迁就这位满地乱跑的孙子，任凭其胡拉硬扯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发髻和胡须。 就在二宝将要领着老婆孩子回上房的时候，却被贾政叫住，指着孙儿说道：“你的孩子已满一周，按咱大天朝习俗，也该为其起个官名，好入到族谱。不知你这当爹的想好没有。” 给孩子起个好名，是天朝人的迷信，认为可以照应孩子事事如意，身体健康，有学识的人家可以自己为孩子起名，没有学识的普通百姓也要花费一点银钱，到学馆求先生起名。 早在去姑苏前，宝钗就已提醒过，二宝已有计较，回道：“按照宗族辈序，他们这一代都是两字名，但多数都以花草为序，不免失了刚健。岩石为大地之脊梁，刚健强硬，而我金陵又以石头城自居自傲。这个孩子正月初二出生，此乃龙兴之日。所以我想让孩子名岩，字子龙。不知父母以为然否。” 贾政念着胡须，思考一阵，又用手暗暗掐算一番，觉得无论从天干地支、甲子属性、生辰八字、长幼排序等方面考虑都甚是契合，却不想当面夸赞宝玉想的周到，遂说：“作为孩子的爹，起名是你本分，既说如此，那就如此。”于是小二宝改为贾岩贾子龙，正式列入贾府族谱。 为孩子起大号入族谱，可不是一般的小事，自然要大排筵宴，晓谕族人庆贺一番。虽然族人来的寥寥，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程序不能有一丝减少。列入族谱，祝告先祖之事，将懵懂无知的一岁小童弄的晕头转向不厌其烦。 由于贾政做主，已经将贾琏接回荣国府，还在原来靠近长房的院落居住，贾环与其很近，又脾气相投，两人每天都聚在一起，虽然不敢出府鬼混，却也有了说到一起的伴当。 二人为了讨好宝玉，使自己获得更多的自由空间，在酒宴上倒是没少费心思，主动张罗外来本家猜拳喝酒，倒使清冷的场面多了一份热闹与和谐。二宝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二人心意，有限的放宽了二人活动地点和时间，可以出府不超过一天，并且派家人护卫随侍监督。 贾雨村趁着二宝酒宴高兴之际，又向其推荐几个过去的游学朋友。求才若渴的二宝当然不会放过结交这些人的机会。于是开始安排时间亲自会面考察。可通过接触，发现这些人不是的外表锦绣内里空洞的夸夸其谈之辈，就是行止做派迂腐不堪的老儒，没有一个合用之人。 在这些人里边，有一个连秀才也没考取的童生，二宝本来将其第一个淡出考察范围。可是对其他人失望之余，又想起此人，心想既然雨村推荐，必有过人之处。本着宁看错不放过的心理，决意拜会一次。 这个人叫李清，原籍浙江宁波人士，其父是候补道，分发江苏，最后病死异乡，于是李清就留居金陵，想在这遍地烟花和机遇的销金之地混个好身家。为了寻摸机会，每日泡在街巷的小茶馆里，装成一付斯文模样，和那些身俱功名的举人秀才称兄道弟。 由于其每日赖在茶馆，上午花费两个大钱泡上一壶茶，慢慢用半天，中午花上六个大钱买两个炊饼一小碟花生豆，下午依样花俩大钱泡一壶茶，一天就这样过去。熟悉的人都称其为十钱先生，本名倒是很少有人提及。 十钱先生虽然窘迫，但为人还算有眼色，又讲的一口绘声绘色的奇闻异事鬼怪故事，倒是无形中为茶馆招揽一批免费听书的茶客。茶馆老板每每在生意好的时候还会为其无偿泡上一壶上好的润喉茶。 为免吓着这位十钱先生，引起警觉，称量不到他的真正斤两，二宝没像往常那样穿着怪异，而是向下人要了一件半旧长衫穿在身上，独自摇着折扇来到茶馆。 此时天近晌午，茶客多数都已回家吃饭或者休息，茶馆显得很是清冷，仅有寥寥数人。二宝坐到十钱先生邻桌，要了一壶好茶，自斟自饮起来。 十钱先生桌上依旧是固定的炊饼和盐煮茴香豆。由于寥寥无几的茴香已经剥尽嚼光，只得将干巴的炊饼掰成小块，沾着已经没有成色的茶水吞咽。 二宝观察一阵，看到此人虽然清贫，依然吃的甘之如饴，一付随遇而安不争不求的逍遥状。一连几天，二宝都到这里，听其对茶客神侃，也逐渐与其混的脸熟，见面可以互相点头招呼，也互通了姓名。 从侃大山中，二宝发现十钱先生从来不议论时政，别的茶客说起这些，还每每机巧的岔开话题。据此二宝初步判断此人是个看似随意其实十分谨慎之人，于是决定做一次深入交流。 这一日中午，二宝凑到十钱先生茶桌上，笑嘻嘻的说：“十钱先生，趁着今日茶馆没人，咱俩去隔壁小酒馆对上两盅。 “谢谢，还是不必破费。”十钱先生说完，招呼茶博士替自己到隔壁要例行午餐。 二宝赶忙从兜里掏出二两银子，说道：“这些散碎银两乃是前半晌从旁桌赌象棋赢的酒资，意外之财，来得快也要花的快，老是掐在手里，下次再赌就不灵光。” “将话说在前头，以后我可没银子回请，即使有也不会花在那上面。怕没来往，可以不去。” 二宝一听此话，反倒对其又有三分把握。知道此人是个实话实说，关键之处不装糊涂的人。“哪能，这点小钱，花就花了，何必上心。” 十钱先生将话撩在前头，见二宝依然无所谓。爽利站起，随着二宝进了隔壁酒馆。两人要了一个单间，一面喝酒一面闲聊。 第一次直接接触，为了避免对方尴尬，二宝没将自己肚子里的现代货往出掏摸，只是依着天朝话题说些闲话。 待到闲话扯尽，就该散场之际，二宝将话转入正题：“我看十钱先生不是没本事的人，却为何每日泡茶馆，长此以往就不怕茶锈将脑袋糊住，变得不再灵光？” 十钱先生将酒壶里的最后几滴浊酒倒入自家酒盅，一仰脖，喝个净尽，然后寂寥的看着空盅：“做事就像喝酒，没有银子，如何沽到美酒。我这种高不成低不就之人，做官没功名，做事没本钱，下苦力又放不下官宦之后的架子，只能依靠一点老本混吃等死。” “老哥给我透个实话，如果有本钱，你想做官还是做事？” “像我三十好几的人，从头做官不知熬到什么时候才可出人头地。都是捞钱，依着我的性情，做事捞钱安逸，花着也舒心。” 二宝要的就是十钱先生这句话，如果他是一个想千方百计投机钻营当官做老爷的人，二宝就会放弃这位仁兄，他可没时间培养现在毫无用项的钱篓子。没有举人以上功名的人，想做官就得走捐官之路，而这种人坐上官老爷，捞起钱财最是手黑，毫无品德道义。 “好，凭你这话，我就给老兄一个验证自己能为的机会。”二宝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一千两，今个放到你这，用这些钱一个月内能赚回一百两，到时候我就送你一个做大事的机会。” “不行，你我萍水相逢，乃是点头之交，怎能随便用你的银子做事。再说你就不怕我拿了银子躲到别处？” “呵呵，我想老哥不至于因为这点小钱，就放弃一个机会，另外既然你家在金陵，又能跑哪。莫不是因没真能为，不敢接这烫手的票子不成！”二宝在劝说的同时，还用言语挤兑。 这话还真被二宝说中，无论十钱先生家里如何窘迫，毕竟出身官宦，一处宅院好赖折腾一下也能兑换个万八千两银子。总不至于因贪墨这点小钱，将家业抛下躲藏起来，何况家里还有高堂老母、妻儿老小。 听了二宝的话，十钱先生终于将银票接过，仔细收入怀里，说道：“既然贾兄弟信得过，感谢的话我也不说，一个月后茶馆见真章。”大事完成，两人分手各自回家。 贾二宝刚刚回到府里，还没进上房，一个机灵的小厮，神神道道的将其拉到一边，悄悄的说：“二爷，你在姑苏折腾出的祸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