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礼坏乐崩
知味楼位于城中偏西清泉坊，与这梧桐坊仙客来相去不远，一行人走在白色云石铺就的大道之上，虽此时到处在修路挖坑，路上行人也甚多，摩肩接踵，行走不快，但不出一刻也就到了。 到了知味楼前，沈珉见这楼共有七层，方圆百多丈，高数十丈，通体覆以青色琉璃瓦，阳光映照下青光闪烁，如同青玉雕成一般，颇为巍峨壮观，偌大的青色琉璃门楼前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只见进的客不见出的人，一时有些犹豫，心道这怕是客满了罢，用膳别还要排队，便转首与几个女孩商量是否换一处所在去吃。 尔朱雪闻言却抿嘴一笑，拉着沈珉衣袖带着两个小丫头及许裳绕道楼旁，走到楼后一处红色小门前。 那门前倒是无甚客人，只有两个青衣汉子守在那里，见几人过来只拿眼看并不理睬，尔朱雪走到近前自袖中取出一方黄玉简冲他们一晃。 那二人见了立刻开了门，闪开一条通路，打躬作揖的赔笑道：“原来是贵客到了，请恕小的们眼拙，几位贵客快请上楼。” 尔朱雪转身莞尔一笑，请沈珉先上，一行人在两个守卫的躬让下步入红门。 上了两层之后尔朱雪方笑道：“玉叔您这大散仙吃饭还用的着排队么，这知味楼平日不论人再多，总会为高阶修士留着空位，方才我拿金丹修士的籍简与他们看，便能走这贵宾通道上楼了，您的籍简是尚未拿到，否则叫他们看了，连这楼主都要乖乖的赶来伺候玉叔呢。” “呵，原来如此。” 沈珉笑了半声，轻轻点了点头，原以为这新朝众生平等，不意还是与前朝一般，看来这高阶修士的特权哪朝哪代都是少不了的。 思量间众人已上到七楼，楼梯口两位白衣美貌侍女见自下面走上一行人来，均知是高阶修士，赶忙上前万福，不待沈珉发话，二女已将众人引至一处雅室金茶厅中。 沈珉见这厅有十数丈方圆，黄檀木铺地，四壁贴着隔音的黄色茶花纹锦缎，心中满意这二女的眼色，竟然看出自己喜好黄色来，又见墙上疏落有致的挂了些今人字画，四角放着黄釉单色瓷花盆，里面种着离蕊金花茶，花开朵朵惹人喜爱。 室正中偏后立着四扇楠木四季屏，此时并未拉开，可见屏后有个紫金香炉，炉边是一张清泉流石台，有净水自台上池内一眼中泊泊流出，这是新鲜玩意，沈珉盯着看了几眼，见台边放着净手用的桂花香胰子，便明了了用途，轻轻微笑颔首。 那清泉流石台后的墙上有八扇樯木镂花明窗，此时大开着，从沈珉这里望去正能看见不远处的凤山及山脚下的青龙湖，见那山上依旧仙雾缭绕知还是仙宫所在，不免多看了几眼，待收回目光转眼却发觉厅中仅有的一张大桌与他处不同，却是个不分主次的黄花梨圆桌，有些不解，便拿眼神询问尔朱雪。 尔朱雪见了沈珉眼神稍稍一怔，凤目随着一转立刻明了，笑道：“玉叔有所不知，现下并不时兴那些古礼了，除过一些讲究场合或是老辈人家中用膳还是分席而食外，其余所在均已都是合在一桌吃喝，不分主次，也省得大家落座前还要论资排辈推让半响，白白浪费了时辰。” “唔。” 沈珉眉头微皱，在那所谓人人平等的人界也就罢了，可在这等级分明的地界座位不分主次岂不是要乱了体统？ 华夏自古以来被称为礼仪之邦，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故称夏，如今看来，服章美不美不好说，礼仪却实在算不得大了。 礼为我华夏之本，今人忘礼岂非忘本？虽比前世那个服章崇尚西夷，礼仪近乎全无的****好些，但也到了不得不警惕的时候。 一时间诸葛阮二人那僭越的仪仗以及他们明里暗里的损公肥私，阮元古礼不行的言语，董双成做好事叫人讹诈，法司主事的徇情枉法，种种情形走马灯似的在心中浮现。 上古时共主制礼乐法度，诸侯不守者便伐之，如今礼坏乐崩法度松弛，共主又拿何物去约束诸侯？这只怕是天下大乱之兆。 心中虽想着不合时宜的事，却还是走向圆桌，坐在面门的黄花梨嵌玉太师椅上。 尔朱雪与小玉双成分别在两侧坐下，许裳走到沈珉身边想要伺候，沈珉摆了摆手将她指派到尔朱雪身侧坐下。 这厅中另有两位黄衫美貌侍女伺候，其中一位圆脸侍女见诸人坐定便斟了香茗送了上来，又问熏什么香。 沈珉自是无可无不可，打发她去问尔朱雪。 另一位下颌尖尖的侍女又拿了本青玉册双手捧在沈珉面前，恭声道：“请尊客点席，几位尊客来的正巧，咱们今日请了陆七郎来演古采戏法呢。” “哦？可是临江十绝之一的陆七郎” 尔朱雪随口吩咐了佳楠香，听这侍女之言生怕沈珉不知，又故意问道。 那侍女笑着点头：“正是了，咱们临江还有哪个陆七郎，稍后午正便至。” “哇，终于看到啦！” 霍小玉闻言雀跃不已，举起小粉拳欢呼了一声，对沈珉甜甜的一笑，又拉着董双成的手使劲摇。 她虽在临江上了三年多学，但平时功课极多，休沐日又要回家探望父母兄长，还不曾见过十绝中的任何一绝，小孩子爱热闹，私下与董双成抱怨过了不止一次，不意今日心想事成。 董双成不知是自己喜欢还是替闺蜜开心，也是玉面含笑，轻轻拍了拍霍小玉的手。 沈珉也是微笑颔首，昨日方见识了十绝之一的抚云，确是不错，不意今日又能见着另一绝，两个孩子如此开心自己心中也随着高兴，打开青玉册看了两眼便笑着递给尔朱雪：“雪儿来点罢，为叔可不知此楼有什么拿手席面。” 尔朱雪接过册子，也不翻看，笑道：“叔父初来此楼，那此处的天师八卦宴定是要尝尝的，传闻是当年龙虎山天师府宴客的名席呢。” “哦？此处居然还能整治天师家宴。”沈珉有些意外，笑着点点头：“那就依雪儿罢。” 尔朱雪转向那尖下巴侍女吩咐：“便是这天师八卦宴了，速速上来。” 言罢又问沈珉：“不知玉叔爱饮何酒？” “唔，可有五灵浆？” 沈珉向那侍女问道，在勇将兄记忆中自己喜饮土灵浆，不过现下人多口杂，还是五行兼具口感丰富的五灵浆更加适合，左右人界的自己并不喜饮酒，喝什么都无所谓。 “这……” 那侍女面露难色，用五种中品五行灵物依秘方所酿的五灵浆早已是贡物，寻常散仙也只有待每纪集仙殿大宴群仙时方能享用得到，这小小的知味楼哪里能有，嚅嗫道：“尊客有所不知，这……” “咯咯。” 尔朱雪不待她说完便娇笑着打断：“玉叔莫为难他们了，现下莫说五灵浆，便是单一的土灵浆，水灵浆都是贡物了，此处哪里能有。” “不过他家五味浆亦是不错，虽较五灵浆灵力差了数筹，可滋味倒也差不到哪里去，玉叔您看？” “唔……”沈珉摇了摇头，这酒怎么也成稀罕物了，好在还不曾点那五仙浆。 “好罢，便是五味浆了，唔，小玉双成你们现下不得饮酒，便上些时鲜灵果浆好了。” “嗯。”双成乖巧的点了点头。 “哦哦，知道了师父。”小玉嘟了嘟小嘴亦道。 “是，我家这里正巧有上好的交梨汁，这时节饮用再好也不过了。” 那侍女笑回道，见沈珉颔首称善，立刻退下去传酒菜。 因这厅有高阶修士，厨房上下不敢怠慢，一炷香之后，一道道热腾腾香喷喷菜肴陆续端了上来。 两位侍女在桌上一一按方位布下菜肴，最先在太极位上布下的是一盘青玉莲子羹，接着在两仪位上分别布下了太乙阴阳蛋与上玄天混丸，四象位上布下的则是百发丸子、莲塘君子、桂花虾球及油焖双冬四道暗指四季的佳肴，最后在八卦位上按乾坤震巽艮坎离兑等方位又分别布下了素炒鳝丝、香油凤腿、酒酿冬菇、香爆鸡丁、竹笋rou丝、溜鸡肝卷、清炒木耳、八宝吉祥这八道相应菜肴。 菜品布齐，沈珉见了微微颔首，这八卦宴比那八卦鱼自又要巧妙的多，每个位置上的菜肴皆有相应含义，殊为不易，诸般食材中灵力隐蕴，可见选料亦是不凡，如此看来或许真是那珉西龙虎山天师府的宴客席面不假，只是听尔朱雪话中意思，这天师府现下似乎是有些不妥，不知是没落了还是去了那边。 思量中转眼看了看席上众女，尔朱雪见了这席只臻首微点，似是司空见惯，许裳却是看的有些发愣，面上若有所思，似是从未见过。 双成还是那般正襟危坐，玉容宁静目不斜视，小玉则果然是满面兴奋的盯着自己最喜爱的几道菜肴看来看去，似乎正在琢磨先吃那一道。 那圆脸侍女端了漱口茶与小瓷盂过来，尖下巴侍女也拿了银壶为众人一一斟满了五味浆，到了两个孩子处换了玉瓶倒上交梨汁，复又退在一旁伺候。 众人拿茶漱过口，沈珉举杯相酬，示意众人开席，众人立时起身举杯相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