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长谈
沈珉心里思索，口中不停，将腹案娓娓道出。 “记着那时也是个秋天，东方魔教刚刚兵败投降，我也因功从军中转迁了地方，任了临江巡检使，受当时善后大总管裘芷仙裘娘娘之命，搜寻本府有无潜藏下来的魔教余孽。” “也是天意，不久便在珉西群山之中寻到了一个魔头，看修为，身份应还不低，至少也该是个护法，我当时刚刚元婴小成，道行还不如他，但既然找到了，那就打罢。这一场斗法下来，他死了我重伤，总算是没丢了咱们神洲人的脸。” “不过这一阵斗法我虽险胜，可也法宝尽毁，又伤及命魂，回去便向裘大总管告了假，寻了个隐秘所在闭关养伤，不意伤愈出关之后，这世间竟已过去了五百年，沧海变桑田，朝代已更迭。” “啊，竟是如此。”霍韬听完楞了片刻。 忽面容一肃，起身离席，走到沈珉席前深深一拜，口中恭声道：“小侄生的晚，不曾见过那些东方魔教的魔崽子，但总听老人们说他们个个都是魔王转世，无恶不作，凶残之极，世叔不惜性命斩了此魔，为本乡除一大害，不知拯救了多少黎民百姓，请受小侄一拜。” 这次不是马屁了，句句话霍韬都是发自真心，说完后人也是长揖不起。 董复见状不及分辨真假，急忙也起身走上前来一揖到地，“渭先兄说的极是，小侄也代本郡的官员及百姓谢过世叔，那魔头潜伏本郡还不知有怎样恶毒的图谋，若非叫世叔提前铲除，一旦发作后果实不堪设想。” “嗳，二位贤侄这是做什么，起来起来，那只是尽我本分罢了，亦是为我族人复仇，二位不必如此。” 沈珉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一抬微微发力将二人托起，那勇将兄之所以战必争先，奋不顾身，倒确是因为家中至亲全死于魔教之手，族中只剩下些远亲，这才报仇心切，自己这么说倒也不全是谦虚。 “是了。”待二人坐回，沈珉摸着光滑的下巴微微一笑，自己心中也有好大疑问呢，“我这里亦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两位贤侄。” “世叔有事但问无妨。”二人齐道。 沈珉沉吟了片刻，斟酌了一下说辞，“当年齐……太祖起事之时，所部实力似远不及李家，她虽在除魔之役中折损了些实力，但紫青合璧，天下莫敌，齐家这边应无可以抗衡的人物，太祖那人界光明境一脉与她的幻波池嫡系实力倒是相差仿佛，可她还有紫云宫一脉及我江南剑仙学堂的大部人马相助，我实不解太祖后来是如何取了天下？” “这……”霍董二人闻言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霍韬敌不过董复坚定的目光，败下阵来，干笑着解释，“那个，紫青合璧自是天下无敌的……可它们若是不合璧了呢？” “嗯？此话怎讲。” “咳，此事说来也是话长，须从五百多年前年五方魔教乱地界时说起了。”霍韬当下清了清嗓子，将太祖开国史一一道来。 “那时节咱们乾洲齐老天君等老一辈仙长们都飞升去了天界，李英琼刚刚继位不久，此女刚愎自用，任人唯亲，鱼rou群修，在位不久便弄得乾洲修不聊生，怨声载道，唉，此时偏又遭到了东方魔教的突袭，内外交困之下，结果可想而知，各地守军一败再败，不出数年便失陷了大半领土，直至退到乾西南方稳住阵脚。” “后在金鳌岛的援助下她率峨眉群仙开始反攻，终于一一收复了失地，还我山河，这本是好事，可在这些斗法之中，李英琼却每每让他人部众冲杀在前，自家保留实力，只做些捡便宜的巧宗，金鳌岛送来的法宝丹药她也只供给自家的嫡系，旁系连汤都喝不着，这些哪是为人君者该做的事？其中周轻云周娘娘便是受害最深的一位，只是当时顾全抗魔大局，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见沈珉脸色越听越古怪，霍韬忙又补充，“小侄生的晚，不曾经历过当年之事，亦不曾听家中长辈谈过此事，所知都是自书上看来，不管世叔信不信，小侄却是信的……” “呵呵，无妨，渭先继续。” 沈珉摆了摆手，心中无比怪异，早觉着这勇将兄记忆中的地界仙史有些古怪，现下一听果然越来越像，这是什么缘故？ 霍韬应了声是，继续道：“故此东方魔教败后，周娘娘便离了临江仍回西南，太祖起兵之后，李英琼多次下旨征召求助，周娘娘因之前的芥蒂，故从不曾亲自前往，只派了些部下敷衍，嗯，还有其他许多旁系仙长亦是如此。” “那李英琼众叛亲离之下，勉强抵抗了近十年，后自知不敌，便率残部撤去了东海三仙岛，周娘娘却带家人去了金鳌岛，虽她飞升前叶落归根，回来在乾洲飞升的天界，不过那青索剑却一直留在了金鳌岛，故此紫青双剑自除魔之役后，便再不曾合璧过了……” “……原来如此。”沈珉听罢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又问：“那金鳌岛不曾插手么？” “如何没有？”霍韬眼皮一抬，“可太祖这边也有玉虚宫之助，再者说金鳌岛离咱们远隔重洋，玉虚宫可是在西北与咱们接壤，两家怀的心思不同，插手的难度也不同，援助力度有高下之分也不足为奇了。” “唔。”沈珉无奈的又点点头，这叫人说什么好。 转而叹道：“想来我的亲友难以避免也会卷入此次内斗，不知他们是否无恙。” “世叔不必太过担心，此乃内战而非国战，两边斗法虽激烈却都留着手，其实并无太大伤亡。”董复出言安慰。 “据小侄所知，散仙以上无一伤亡，散仙以下也并未死伤多少，世叔的亲友吉人自有天佑，想来也该安然无恙才是。” “如此么……” 虽然两人的话未必尽实，但事已至此，沈珉也无意多问，峨眉也好，蜀山也罢，成王败寇，与自己这过客又有何干？至于那些想不明白的事也不必去钻牛角尖，暂时放放好了，如今得面对现实，多想想如何融入此间才是。 唔，还有要寻勇将兄的族人，寻到了说不定还能继承些遗产，自己虽有些钱财，但哪个是和钱有仇的？自然是多多益善。 那要不要直接去东海呢？ 沈珉思索片刻，觉着不妥，峨眉多年来偏安一岛，实力显然不能与占了偌大中原神洲的蜀山相比，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从长计议还是留在这边较为稳便，就是自己这个身份现在不知关碍多大，这霍韬说无碍，那董复知晓之后也并无多少异样，想来纵有些关碍也是不大罢？ 沈珉心中斟酌良久，一时间席间冷清，半晌无人说话，只有白衣侍女来回穿梭上菜斟酒。 过了半晌，霍韬见冷了场，自己这东道主不好坐视，犹豫了片刻指着案上墨玉镶银自斟壶打破沉默，“世叔对今日酒水还满意否？” “唔。”沈珉闻言从沉思中醒来，回想了一下，微微颔首，“是百年的灵禾酒罢？不错。” “渭先家的百年窖藏小侄垂涎了多年，念叨了数次这老儿都不肯拿出来待客，今日总算是沾了世叔的光，这才喝着。”董复笑着接过话来。 只当沈珉是在忧心亲友师长，拿起案边一只犀角奈何杯斟满，捧在手中走上前来，“世叔也不必太过介怀往事，毕竟已过去五百年前，太祖也好，李英琼也罢，都早已飞升天界，如今不定也在前辈诸仙的调解下聚在一处饮宴呢。” “至于伤逝者当也早已轮回解脱，谁知现下不比当年过得更好？呵呵，世叔请满饮此杯，暂时抛却那些烦恼，小侄这里还有一件要事想请教世叔。” “唔，说。”沈珉知他误会，但也乐得如此，并不解释，接过杯来一饮而尽。 这奈何杯非是平底而是尖底，一般的桌案上放之不住，酒入杯中无可奈何只能饮尽，故此得名。 董复回席后面容一正，“世叔出关之后，也知晓了现下的情形，不知世叔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么……” 听了此问沈珉又接着方才被霍韬打断处沉吟起来。 自己此次出关自然是想要有所作为，至少要想法子除了神海中那隐患，自己人生已过半，道行再不精进怕就无法练成元神，晋阶地仙了。而且自己身上财货虽多，但离修炼元神要花的钱差出没有十倍，也有八倍，若是乱世用抢的便好，可现下却是治世，只能先融入此间，再想些别的法子来挣钱了。 但方才自己还未问出多少事董复便到了，究竟要怎么做却还未想好，还须多了解些当下的情形方可定夺。 于是出言问道：“今日我出关至此本是寻我族人，只是未曾寻到方到渭先处来询问，渭先却说他们可能当年随李家去了东海，一时间我也未想好今后如何区处，倒有些想先去东海寻找族人，咱们现下与东海那边关系如何？” “呃，世叔……这怕是不成的。”董复闻言一怔，又苦笑着解释。 “咱们现下虽不再与东海那边相斗，且已有些民间交往，可却一直未曾公开宣布过停战，此亦是说与他们仍处在交战状态未变，便是明天打起来也不能算是不宣而战，故此现下只有些凡人能往来通商，咱们修真若无公务也想东渡，被捉到便是个死，且沿海四宫可是有货真价实的地仙坐镇巡狩，想蒙混过关几无可能。” “原来如此。” 货真价实的地仙？那显然不易蒙骗的，可惜了，沈珉心中有些遗憾。 罢了，暂时不去也罢，左右勇将兄的细软都在身上带着，留在家中的只是些笨重家什，虽也值钱，但其中并无急需之物，他又未娶妻，几个相好的妹子道行最高只是元丹，寿仅五百，现下在不在世还是两说，就是在谁又能保证她们不移情别恋了？仆从等更是不用说了。 “我问问罢了，去不去的倒也无关紧要，留在家乡造福乡梓，方是我毕生的夙愿，只是有些挂念那边的族人而已，不知他们如今过的如何了。” “呵呵，此节世叔大可放心。”霍韬手捋长髯面带微笑，“三仙岛乃上古著名的洞天福地，本就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当年虽遭了些东方魔教的荼毒，但也不比乾洲，为害甚轻，李英琼去时又携了大批奇珍异宝、奇花异草等物，虽初去有些狼狈，但数百年将养下来，如今那边修真的环境倒比咱们这边还要好上一些。” “哦？果真如此，那我亦可稍稍安心了。”沈珉一笑。 端起墨玉杯向二人劝饮，饮罢又问董复：“是了，君复适才说货真价实的地仙，此话怎讲，如今莫非还有冒名顶替的地仙不成？”